《在黑店和邪祟跨物种交流》骈屿

22、第二十二章

　　小院的尽头悬挂着一盏橙红的灯笼，渺渺光芒温吞地穿过黑夜照进屋内。

　　今夜天色不好，月亮躲在浓云之后，闷得像是要下一场大雨。此刻木窗突然被打开，风儿也只浅行了半步。

　　陆凛依旧带着未睡醒的迷茫，她眨了眨眼。

　　方才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像变成了一条鱼，或者是什么水生的生物，周围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的外面也在下着雨，什么都是湿润的，连命运的丝线也是。

　　在她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她尽力摆动身子试图避开它，可没想到那个漩涡就像在配合她的脚步一般，也在改变自己的方向。

　　她终于被漩涡擒获，猛地拉进其中。巨大的、白色的漩涡之中没有日月，亦没有时间，唯有千千万万的碎骨，带着又湿又重的沉默。它们被磨砺得像是千把万把的刀刃，将她割得血肉模糊。

　　她双手捧起血，随即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自己的血，也是这些碎骨的血。他们和她在这白色漩涡中纠缠、混合在了一起，无法分出彼此。漩涡席卷着向前，他们也像是在奔赴一个共同的命运。

　　【不要去想别人，我不喜欢。】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声音。

　　【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会变成一只强壮的乌鸦，跋山涉水去寻找你。无论多久，哪怕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

　　死了又能去哪里找呢？她在心里想。找到自己都会忘记，她无法想象那种空旷的感觉。也不是，也许在忘记之后，他会找到新的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不要去想别人，我真的会变成乌鸦哦！】

　　“为什么要变成乌鸦呢？”她问。

　　可是那个声音没有再回答她，因为陆凛醒了，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还没醒透的嗓音有些干涩：“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女子的闺房？”

　　乌鸦扬起手在空中轻弹，像是在驱散什么一般。他冷声说道：“你应该感谢我，不然你会一直被困在噩梦里。”

　　陆凛眉头蹙地更紧：噩梦？她做梦了？
　　试图回想片刻后无果，她无奈地说道：“羽毛在多宝阁左边的蓝色匣子里。”

　　乌鸦朝多宝阁走了两步，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上面轻轻地缠绕着一根透明的丝线。

　　丝线是以【气】和【愿力】构成的，扭结在一起，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彼此融为了一体，此刻轻飘飘地耷拉在他的指尖，既没有飘走，也没有落下。

　　好像原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乌鸦沉默片刻后仍是随它去了，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纠缠上来的东西，反正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慢慢脱落。

　　降生、相逢、夙愿、消亡。
　　即便是【赤红】，也会被时间的长久而磨灭【愿力】。
　　夙愿比脆弱的人存在的更久，但从来也不是永久。
　　夙愿消亡的那一天，哪怕是再强大的【赤红】也会泯灭。

　　乌鸦走到多宝阁前，按照陆凛所说掀开左侧的蓝色匣子。

　　“什么都没有。”黑色的木纹内部空无一物，只有剩下的一丝丝气息还在，昭示着里面确实盛放过他的羽毛。

　　“嗯？”陆凛掀开被子，想了想又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包成了个粽子似的蹭下床，挪到多宝阁前。“怎么可能，因为黄鹂说你会来取羽毛，所以我一直都放在这里的。”

　　乌鸦微微眯起双眼：“黄鹂？”

　　黄鹂没有想到自己在灵芝宝窝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被无情的扰乱了。

　　他被连窝一起端出来的时候还在抱怨，大体是自己这么尊贵的身份，以灵芝为床以露珠为饮，如此高洁如此优雅，竟然要被区区人类掏窝！直到看见眼前的男人后，瞬间就变成了结巴。

　　“乌乌乌乌……鸦！”随即小黑豆似的眼睛一翻，啪嗒一声从窝里跳出来，毕恭毕敬地用翅膀将新做好的巢推了过去：“您请。”

　　乌鸦瞥了他一眼，问道：“今日她出门后，可有人进到这个房间里？”

　　黄鹂立刻信誓旦旦地回道：“没有！有我在这里，谁敢进来？！就算是邪祟进来了，也要吃我两个旋风翅膀耳刮子！然后被掀出去！”

　　陆凛对黄鹂的话抱有怀疑态度，毕竟自己临出门前，他可是全心全意地扑在装点自己的灵芝宝窝里。一瞬间陆凛都要怀疑他其实是一只母鸡，打算抱窝了。

　　“就凭你？”乌鸦嘲讽道。

　　黄鹂十分不服气，但再不服气看见眼前的男子后也都化作了服气，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啊，这么说起来”，黄鹂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陆凛说道：“你的那个笨蛋弟弟，今天黄昏的时候进来过。”

　　“陆桓？”陆凛眉头蹙紧：“他过来干嘛？”

　　“你放心，我一直在李且言送你的东西堆上趴着，他绝对没有来拿过金银珠宝！”黄鹂非常认真地说道。

　　既然不是来拿金银珠宝，陆桓又知道自己和李且言出门了，为何要进自己的房间？

　　“没用的东西。”乌鸦拍了拍手，说道：“等一下吧。”

　　黄鹂非常谄媚地问道：“乌鸦大人要喝茶吗？今天下午刚好有好茶送来小院。”

　　陆凛无语地看向黄鹂，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俨然是仔仔细细地把李且言送来的东西都研究了一遍。

　　黄鹂感受到陆凛的眼神，为自己辩解道：“我还不是为了保管这些东西，都是大小姐的一片心意，你院子里又没有个信得过的人，万一丢了或者被人家拿出去卖了，被大小姐看到，她万一以为是你不重视她，心里得多难过呀。”

　　“不必了。”乌鸦说道：“我不喜欢喝茶。另外，不要叫我乌鸦。”

　　“那应该叫大人什么呢？”黄鹂眨着小眼睛问道。

　　“狩遗。”

　　“好的，狩大人！”

　　未出多时，陆凛就看见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像是雾气一般，从院墙外涌了进来。待到面前，它才凝聚在了一起，眉间和尾部是白色的云雾，身子则是漆黑的，弯曲的长獠牙支棱在嘴边，俨然是今天下午的那只四眼小土狗。

　　见到黄鹂，它猛地就扑了上去，吓得黄鹂一遍嚎叫一边扑腾着飞了起来。

　　小土狗又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陆凛，尾巴快速地摆动起来，像是凭空造出了一团小小的云，眼见着就要蹭上来，却被狩遗一把抓住了后脖颈，“先干活。”

　　陆凛：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小土狗赶了客人砸了店铺，如今只能被拎着干活，而自己也背了债，被迫要去捞尸。这家店简直就是奸商！黑店！

　　狩遗递上那个蓝色的盒子，让小土狗闻了闻，说道：“这里面的东西很可能不只经了一个人的手，全都找出来。”

　　小土狗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冲着陆凛摇了摇尾巴，化作一道云雾跃出了院墙。

　　“今日便到这里吧。”狩遗话音方落，便化作一只黑色的乌鸦飞出了陆府。在灯光掩映之下，那些黑色的羽毛又不尽然都是黑色的，由里面透出些深蓝色的光泽，熠熠生辉。

　　“强者不愧是强者，即便是变成了鸟，都这么强壮！”黄鹂由衷地赞美道。

　　陆凛眼看着小土狗和乌鸦一个两个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默默问道：“不是说妖邪都怕灯笼吗？怎么他们来我家就像他们自己的后院似的？”

　　黄鹂在旁小声解释道：“对灯笼的害怕程度，取决于【愿力】的强弱多少。”

　　陆凛有些诧异地看向黄鹂：“这么说你不应该是很强吗？”

　　黄鹂有些不好意思地抖了抖羽毛：“哎呀呀，不要说出来嘛，我会害羞的。”

　　“话说回来，乌鸦已经来过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陆凛问道。

　　黄鹂看着陆凛，一副受伤的表情：“你这就要赶我走了？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坚不可摧牢不可破了！我可是大半夜被你弄醒都没有撒起床气的！你看看我头上的毛，现在还被那只臭狗吓得炸起来了呢。”

　　陆凛一语道破：“你不撒起床气是因为狩遗。”

　　“嗯……”黄鹂将翅膀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只露出粉色的鸟喙，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片刻，他说道：“你没有发现我没有和乌鸦提任何的要求吗？”

　　陆凛点了点头。是啊，按理来说既然在这里等乌鸦，必然是有事情想要找他。

　　黄鹂说道：“是啊，我这不是先试图和狩遗大人先拉近关系吗？不然怎么好意思嘛。对了！就这样！那只小土狗看上去就不是很靠谱，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等到明天你去拎着你那个笨蛋弟弟问，为什么要拿你的羽毛，拿了羽毛给谁了！我给你当靠山！然后再由我去将消息告诉狩遗大人。当然，这不是贪功，你也看到了他有多可怕。”

　　“你给我当靠山？”陆凛指尖按在他的额上，说道：“前两天我刚拿了块玉佩把你从他手上换回来吧？”

　　不过……陆凛确实也有此打算。
　　毕竟按照黄鹂所说，定远侯夫妇的死状只有使用了乌鸦羽毛的【赤红】才能做到。高书雅的针对、她在屋内和陆解所说的话，想必都绝非偶然。

　　陆凛抬头看了眼天，明明已是深秋，但天气却突然闷了起来，想来应该是要下雨了。

　　赤红店铺的老者给自己的位置图上，那条河是京城疏通雨水的重道，若是再不快些，恐怕那具男尸就要被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