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紫若幽123

18、第 18 章

　　夏暗歌眉头一皱：“去什么去，马上就要考试了。”

　　班长愕然，语气加重，强调：“年级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夏暗歌不耐烦了：“想见我就自己滚过来，听懂了吗？”

　　她猜测是因为李越和龙沫沫的事情，当然，就算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也不想过去。

　　年级主任讨厌夏暗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高一的某个周五下午，刑欣忽然面色苍白、咳嗽震天地过来哀求她帮忙去校外买止咳药。

　　她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夏暗歌没多想就同意了。

　　结果她刚拿出刑欣给她的药盒子，就被抓了。

　　尿检、发检、抽血……十三岁的孩子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都好奇怪好可怕。

　　她解释自己在帮同学买药，同学咳嗽得很厉害，但没人理她。

　　那天她错过了晚自习，棉签按在抽血上的伤口上，她觉得有点委屈，又觉得莫名其妙。

　　尿检结果出来后待遇才好了一点，她和一群低眉顺眼的同学一起被面色铁青的年级主任带回去，在车上被骂的狗血淋头、毫无尊严可言。

　　——所有人默认光高的学生对这些东西一清二楚，从始至终没人跟她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怀疑是不是附近出现了什么罪犯呢。

　　于是，在经受年级主任极尽恶毒与羞辱意味的辱骂之后，她没忍住自己心中的纳闷，大着胆子解释说自己只是出来帮同学买个药，老师是不是骂错了。

　　她以为自己的措辞已经小心谨慎至极，但风头上反驳在老师眼中本身就是大逆不道，众目睽睽之下，火力统统被转移到她头上了。

　　夏暗歌直接被骂懵了。

　　年级主任的骂是非常单纯的人身攻击，和“批评（具体行为）”完全没关系，从夏暗歌的身材羞辱到容貌，给她了扣了一个自持万人迷、自以为美貌的帽子然后针对这一点反复挖苦，恨不能将古今中外的荡.妇.羞.辱全部都用上，可偏偏没有任何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信息，也没有讲任何道理，夏暗歌被骂得气血上涌、脸色发白，可听了半天，还是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之后其他人问起，她还在纳闷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去帮刑欣买了个药啊——刑欣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名字，还气得耍起了脾气，骂夏暗歌不讲义气，好几天没理她。

　　夏暗歌：“……”

　　光高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不理她就不理她吧，她还生气自己无端被牵连呢。

　　很久之后夏暗歌才因为林瑾深得知了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自觉自己行为不当，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年级主任的刁难，她能忍都忍了。

　　上课专心听讲被窗外的年级主任说是在发呆，莫名其妙就点起来罚站；记笔记时眨了下眼睛被说在抛媚眼，直接被拎到教室外面罚站；最后一节晚自习其他人玩手机她不管，夏暗歌一边用MP3听歌一边写作业，被记过+没收（老人机、MP3允许使用是光高心照不宣的规则，绝大多数人都有）；做操时非说夏暗歌改了校服，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脱.衣服检查；夏天夏暗歌用纸巾擦汗被指玩脸，又是室外罚站（淮城夏天常年40度高温，一般就算真的有错老师也不会让去室外，太容易中暑了）；早自习夏暗歌在背单词突然被她拉出来勒令洗脸，非要说她化了妆，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洗脸还不够，把她拉到办公室用卸妆油揉搓一遍才放过她；明明夏暗歌体检没有任何问题，但其他人被查的时候，她突然在人群中点出夏暗歌，让她跟着那几个被当面抓到的劣迹分子一起抽血；跟夏暗歌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她把夏暗歌拎出来臭骂一顿，最后说是为了诈她……

　　夏暗歌以为她的刁难是因为那次误会，她很早就专门跑过去找年级主任专门认真地解释了一遍，但没有任何用，对方全程冷笑不止，眼角眉梢都写着“装，继续装”“我早就看透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后来她又觉得日久见人心，所以面对年级主任的刁难都主动配合，态度近乎卑微，极力表示诚意以证清白。

　　——然后被针对得更狠更肆无忌惮了……

　　虽然自己那一次确实是无辜的，但在夏暗歌心中，这种事情实在太可怕太令人厌恶了，她觉得老师对自己有偏见也属正常，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老师的错，只是她太倒霉了而已。

　　和小说中不同，光高的很多误会，后来解开了也没什么用。她已经习惯了。

　　她的心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她发现年级主任包庇在校内卖小药丸的杨芳，她发现光高遍地是有类似特殊癖好的学生。

　　他们玩得可比高一的刑欣大多了。

　　她那次是真的误会，她也主动解释了，但就算不是误会又怎样？刑欣让她买的确确实实就是合法药品，和高年级生磕的那些都不是一个概念，否则她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帮忙。

　　光高医务室自己都在卖那个药，校内倒卖的学生不在少数。

　　让她毫无警惕的，恰恰是光高混乱的现状——这难道不是身为管理者的他们的罪过吗？

　　她或许不够清白，但地狱若真要问罪，他们得先下去。

　　她曾因为身上意外被沾染的污点自惭形秽、画地为牢，因为羞愧和惊慌对恶意全盘接受，不做反击，可在光高待着待着，她忽然发现，指责她的人，比自己脏多了。

　　杨芳家境平凡，她给老师送的那些礼，钱从哪里来？她拉拢小妹小弟时出手阔绰，是靠什么赚的钱？

　　四班的“意外”率究竟为什么那么高？

　　舒绵究竟因为什么跳楼自杀？她死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桩桩件件，指向同一个答案。

　　——发现那些事情甚至并不需要揣测，因为他们很多人根本就是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得意洋洋，晚自习时前在大声讨论自己的“生意”是常事。

　　外形靓丽的青春男女，撕下人皮，卖.屁.股的龟.公，拉.皮.条的老.鸨…应有尽有，单纯自卖自身都算他们有良心。

　　在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时光中，她们究竟在那个她曾向往过的班级里，经历了什么？

　　兔死狐悲也好，唇亡齿寒也罢，如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舒绵、闻静或许只会是与她互相亏欠的普通朋友，随着时光流逝，在她的生命里的痕迹越来越淡。

　　但她们的青春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

　　当她拿到那份时隔多年的道歉信，放下龃龉，不再漠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再看到的，却是她的尸体。

　　她以为她在求救，可原来她在向她告别。

　　和龙沫沫完全不同，对光高了解越深，夏暗歌越清楚郑艳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强大，画境课老师的那一句“身为老师，我有的是办法整死你。”并非虚言。

　　但真相呼之欲出，舒绵死后，她无法再对这些食民之禄的教师抱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夏国管控最严的三样东西，只有赌，在光华，夏暗歌没有亲眼见过——但这只是因为参与者多为男性，而夏暗歌对光高男生厌恶到不愿意跟任何一个人发展哪怕止步于普通朋友的关系，在她眼里光高男生统统都是怪物。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少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讨论。

　　这学校简直像个粪坑，没人真的干净。

　　她被拿来当出头鸟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她有污点。

　　一昧的柔顺会被他们吞吃干净，过于激烈的反抗又会让他们置她于死地，她只能两相平衡，如走钢丝。

　　理智与感性总在互搏，有时她想干脆弄死所有有罪之人，同归于尽，有时她幻想自己和昔日友人的父母一起收集证据，一起上诉，但更多的时候，理智在劝她保持冷静，可以强硬但不要鱼死网破，努力高分考出学校，脱离光华的掌控，走到更高的位置，再在多年之后，安全地利用手中的权柄，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在，联考结束，退学转校也不会太影响她的高考成绩，她多了一条退路。

　　光高学生本就叛逆，只要她不挑衅光华的学生的生物链之下更肮脏的那条食物链，单纯的不给面子，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曾让龙沫沫占尽优势的，并不是她本身的实力，而是“规矩”；真正能让光华冒险将学生吞吃干净以绝后患的，是表现出对那些更深层次的利益链的威胁。

　　现在的夏暗歌再怎么暴戾坏脾气，只要她不表示出对光高“里世界”的仇恨与攻击性，不成为那个“异类”，她就是相对安全的。

　　光高骂老师的学生多的是，这几乎可以算作一件“被允许”的事情。

　　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无数兴味盎然的目光又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班长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夏……夏……夏暗歌，你，你别后悔……”

　　夏暗歌是真的连表面的和平都懒得维持下去了，她翻了个白眼，默默想着黄方英到底什么时候过来通知她离开学校。

　　但如果今天走，就看不到龙沫沫毒发身亡的样子了，很有点可惜。

　　但不在现场又似乎更方便脱罪，真令人纠结啊……

　　不知为什么，这次笔记本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夏暗歌眉心微蹙，却也不过多纠结，换了马上要考试的科目的课本，继续复习知识点。

　　整下午的考试，一张张卷子写下来，夏暗歌只觉得头昏脑涨，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喝了瓶功能性饮料，她准备继续整理自己在数学方面的困惑之处，攒着晚上一起请教笔记本。

　　她完全没注意到周丽丽和龙沫沫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完全不关心她们在一起讨论什么。

　　光高很多女生习惯不吃晚餐，所以这个时间教室很热闹——也就意味着安全，夏暗歌给自己冲了份可可燕麦奇亚籽蛋白粉奶昔充作晚餐。

　　吃到一半，却见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找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二班的体育老师。

　　男人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就是暗歌吧？”

　　夏暗歌动作一顿，“你是哪位？”

　　男人一笑：“你可能还不认识我，我是学校此次参加联赛的活动负责人，昨天你的考试成绩一出来，你们老师立刻就通知了我，暗歌，你可能都不知道你有多有天赋！我相信只要你够努力，你一定能为我们学校赢得好的名次！”

　　夏暗歌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参加比赛了？”

　　男人面色一僵，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集体荣誉感！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只要你拿了名次，将来咱们学校的校友墙上，你肯定榜上有名！”

　　夏暗歌放下碗，半晌，笑了一声：“集体荣誉？我昨天晚上差点被同学打死，今天早上在老师办公室前被人扇了一巴掌，回来后又被同班同学造黄谣，中午还差点被泼了一身脏垃圾，你跟我说集体荣誉感？怎么，用的上我的时候，就需要我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为学校争名次，我被人欺负了，怎么没看见你们的影子呢？”

　　她的语气看似刻薄挑衅，但冷淡才是真正的拒绝，阴阳怪气不过是想谈价。

　　她本想照旧拒绝，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意识到，这份荒唐的邀约，其实一样可以成为她的筹码。

　　男人眉头一皱：“误会！这肯定是误会！暗歌，我看过了你过去两年的体侧成绩，你简直是被耽误的遗珠啊！这样，你先跟着宋老师去做个测试，只要你真的为学校带来荣誉，相信我，学校绝对不会亏待你！”

　　夏暗歌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这才是诚意的光高人之间的沟通方式，又是拿集体荣誉道德绑架又是拿校友墙画大饼，忽悠谁呢？

　　想让她为学校效力？

　　那就用她想要的东西来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