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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龙身人面神 ...

  •   花钿提着她那凫绿的裙摆进成衣局时,花清洛早盘坐在成衣局大堂的屏风下修补绣样。

      花钿放下裙摆手扶发髻惊呼道,“你快别坐那里,等姚师傅看到,躲不过去又是要破口大骂。”

      “又费不着咱们口舌,他乐意,也堵不上他的嘴。”

      “福生无量天尊。”花钿作揖。花清洛白她一眼,凑近牙齿把蓝线咬断,啐一口唾沫吐到一旁,险些弄脏花钿的裙子。

      花钿惊地往后退去。

      “就你小心。”花清洛不屑。

      花钿浅笑着绕开她走,不与她争辩。

      花清洛把修好的鞋子装进鞋盒,尾随花钿进了柜台,开右手边的厨子将鞋盒放进去了。

      “这天真是奇怪呢,昨天明晃晃的月亮地,今早又是烟雨飘摇。真恼人。”花钿伏在柜台上左手托腮,目光游离着无精打采。

      “花清洛,你有没有听说龙身人面神?”花钿把手收了,突然来了兴致,朝花清洛追问道。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花清洛翻个白眼,自顾自的抽出账簿。

      “哎呀,收起来,收起来。”花钿夺去账簿,伏着身子压在胳膊肘下,“我可是刚听说的呢。把闲言碎语搭成的节帮我解了呗。”

      “闲言碎语?外祖母怎么会把妖当成神来瞎说……”

      “福生无量天尊。”花钿作揖,打断花清洛。

      花清洛白她一眼,没了讲下去的兴致。

      沉默半晌,花清洛才继续讲道,“是陵鱼。”

      花钿有些疑惑,正思忖什么是陵鱼时,姚师傅从门外唤花清洛的名字。花钿尾随过去,才听到太平坊的天枢桥被急流冲塌,怕有人会去凤凰台闹事,李星禾已经过去,叫她也过去瞧一瞧。

      “过会儿西市的王家老二还要还奉,我去顶什么用。”花清洛嘴上抱怨,却已经在踏跺上换雨靴。

      花钿不着急跟去,反倒去自己的偏房去取茶叶,仔细拿捏泡过之后端着去了东厢。

      姚师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

      黑檀的织布机上搭着红线和三尺红布,显得格外扎眼。

      姚师傅缩在柜台里捉摸着李星禾画的裁剪图纸,肤色本就偏暗的姚师傅,这下看上去竟有些骇人。

      花钿深吸一口气,扬笑走了进去。

      “父亲刚从安化带来得茯茶,您可尝尝鲜。”

      姚师傅停下手头的活计,等花钿把茶沏好,缓缓品一口,笑道,“好茶!好茶!”待到放下茶杯才又道,“你父亲最近一切都好?”

      “都好。”

      姚师傅点点头,又摸起图纸端详。

      “姚师傅。”花钿小心地添茶,小心地问道,“赵斯年会有麻烦么?”

      “他外祖母的旧事,他倒不会有什么麻烦。”

      “外面传得玄乎,倒叫我害怕。”花钿玩笑道。

      姚师傅明白花钿的心性,也不打趣他,这便把五十年前的旧事,拿出来讲给花钿听。

      五十年前,弱水太平坊段的水最深处还能达到十米。

      密密麻麻地刺槐林外围全是沼泽地,水草茂盛,禽鸟繁多,河滩上游鹭野鹤戏水,林里獐狼豺狐出没。

      因天民国民风开化,最懂接纳包容。精怪奇兽多聚于此,但是民与兽界线分明,互不侵犯。

      听老人传话,讲刺槐林里关押着一叫荼蘼的天神,人面蛇身,喜吃生肉,所以鲜有人至。

      但是因为沼泽地里多生救心菜和蛇莓,这又成了贪财者的眼红之地。

      有几家胆大命硬的靠贩卖草药发迹后,便开铺设馆,雇佣药农,自己只管经营买卖。

      杜衡便是济生堂的药农,他祖辈上福薄人稀,吃百家饭渐渐长成,棱角眉、三角眼,肌肉健硕、身高两米,好不帅气。

      这杜衡相貌堂堂又肯卖力,早早便许了济生堂表侄女的婚约。

      可谁知这杜衡竟忽然染上桃花心病,开始痴迷莺歌燕舞、贪慕春光。

      就此那未婚妻便另许人家,不足三年便相夫教子。

      邻里们觉得甚是可惜,都道杜衡是个没福气的,白白错失一段好姻缘。

      杜衡年近三十时,仍未婚娶,竟渐有晚景凄凉之相。

      且说一日杜衡采药时,竟在蛇莓丛中发现好粗一条青尾蟒,嘟囔道,“估摸药价,蛇胆蛇皮尚可好好赚上一笔。”这便备了刀躲到一棵槐树下伺机而动。

      花钿听着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插话,屏气凝神,静听下去。

      姚师傅不卖关子,呷口茶后继续说道。

      杜衡仔细端详镰刀,见刀锋坚利,丝毫不沾锈迹,这便高举镰刀纵身一跃,朝那蟒猛挥一刀过去。

      不料正撞了那青花石上。

      “是看错了吗。”花钿小声嘟囔。

      他也来不及多想,急忙躲避那被撞断的刀片,只脸颊被蹭出血来。

      杜衡拭去血迹,啐一口唾沫,再朝那曾卧蛇的地方望去,只见蛇莓丛丛,黄花红果,再不见那畜生去处。

      抱憾之际,正欲离身,忽觉腰间被重击了一下,杜衡竟弹出去一米有余。

      未等站稳,脚踝便被那蛇尾紧紧绕起。

      杜衡即刻回神,扎稳了马步,莫叫那畜生拖了自己去。

      可沼泽本就湿滑,又是草丛中,杜衡脚不吃力,环顾四周又并无什么可借力,只能任那蟒拖着自己滑行两尺有余。

      姚师傅讲得生动,花钿沉浸于此,只眼珠间或一轮,连呼吸都是谨慎的。

      行至大树旁时,杜衡这才灵机一动将那手中的镰刀砍进近身的槐树干里。

      双方僵持一阵,不分伯仲。

      本以为僵持下去或有胜算,可谁知那蟒猛地绕过蛇身,势必要一口将杜衡吞下!

      杜衡见了庐山真面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什么青蟒。

      鹿角利爪,阔口獠牙,正是凶猛青龙。

      想来如此,这家伙轻而易举便能生吞了杜衡,纠缠无益,赶紧脱身才是要紧。

      “醉春阁还欠老子二两花酒!”杜衡咬牙发狠,嘟囔着,死死钳制住那青龙的脑袋,手指似鹰爪般,几乎嵌进皮肉里。

      那青龙进击无力,猝然巨吼蹿了出去。

      杜衡只把镰刀当战镰,躲过那降龙摆尾后,朝它颈上就是一刀。

      人间凡物自然是伤不了那青龙分毫。

      不过妙的是,那青龙竟不再纠缠,扶摇腾空,无迹可寻。

      “后来呢?”花钿长舒一口气,追问去。

      “后来?”姚师傅咳嗽两声,沉思了半晌,才又开了口。

      杜衡不寻,也不采药,直接改道去了醉春阁,要了二两小酒,听戏哼曲。

      接连数日,他也只管在那莺歌燕舞之地饮酒取乐,入泽采药的差事一概不提。

      老鸨怕他再付不起酒钱,这才旁敲侧击地下起逐客令。

      杜衡抬头,只瞧那老鸨一眼,便知其心事,道,“这酒只管给小爷我留着,不出一刻,我便再取钱来。”

      “我们只是担心爷的身子,爷可再留两日,只去客房里歇着,酒可不必再喝。”那老鸨使眼色,让小厮把酒坛撤了。

      “小爷我要歇脚,任凭天苍野茫,哪一处敢不容我,非要到这来!”杜衡一把推开小厮,手抵酒坛呵斥道。

      那老鸨举着牡丹艳色香扇,对杜衡一顿撩拨送风,赔礼道,“是是是,我不识抬举,扫了爷的兴。”

      杜衡哪肯管她,豪饮一口便夺门而出。一路来回,街上的众人,见者都有规劝,杜衡也只笑笑,敷衍了事。

      日暮再降三分,行车立铺,人流如织。

      醉春阁的姑娘们已上了美人靠,招揽顾客。

      这杜衡再取钱来时,已是酒醒七分,正大步跨进时,忽被一蓝衣女子拦了下来。

      杜衡细看那人,高鼻阔嘴,墨眉乌发,袭一身英气。这才掩饰喜色,挤眉道,“是你?”

      “你怎会认识我?”那女子瞪了眼睛,难掩错愕道。

      杜衡不语,只低眉看去。

      那女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脖子间的那抓痕暴露了身份。

      “你怎不去采药了?”女子言语间莫名夹着淡淡的怒火。

      原来那青龙自与杜衡交手之日,便日日化作小青蛇去那蛇莓丛中,日日等那英勇心仪男子。

      只是日日晨曦至,每每月明归,迟迟不相逢,夜夜忧心忡。

      几经辗转,这才鼓起勇气,亲自到访醉春阁,不曾想恰是相逢处。

      杜衡看她一眼,回道“采药有何用,药只医身,酒却可医心。”

      “心?心有什么病?”青龙听后,眉头微皱,疑惑问着。

      杜衡让出一尺之地,苦笑,“满情心头血,神魂两渺茫。”

      “如何治?”

      杜衡抢话道,“我入你心可解。”

      话音虽落,心潮却澎湃异常。

      行人、店家这便都游离到世界之外,人群熙攘、人声鼎沸,这都不与自己相干。

      那青龙只是惊讶片刻,并不多做犹豫,惊喜回道,“我名为凌霄,并不是肉体凡胎,你若有胆魄,只等你娶我。”

      杜衡听罢大笑,“这有何不敢!”

      原来早在三年前,杜衡便已经爱上这凌霄了。

      当时正是春柳如烟,槐花满千树时,凌霄高卧在树上小憩,杜衡打从树下过,一不小心,花粘衣裳,香满心。

      从此花酒浇情是为你,抽刀断水亦是为你。

      这杜衡自然也知道,采药那日分明就是青龙凌霄有意探他。

      只这凌霄并不曾知,杜衡早已偷偷关注了她三年有余。

      花钿听得入神,寻一处坐下,更要听姚师傅细细道来。

      那杜衡把房子翻修好后便把凌霄迎娶进门,婚礼置办仓促简单,也不提媒妁彩礼,凌霄倒也没有怨言,爽快应下。

      说也奇怪,嫁娶那日凌霄竟乘八抬大轿,伴锣鼓喧天,从长乐坊一路热闹到太平坊。

      且不说排场,光花轿上竟也装饰着四条走龙,用又朱红漆的藤子编成坐椅、踏子和门窗,内有红罗茵褥、软屏夹幔,外有围幛和门帘、窗帘。

      流苏都掺金线似的,被阳光映得熠熠生辉。

      拜天地时,两人更是皆红袍霞帔,杜衡里衣袖口宽大,丝软绢白。

      镶金的深红腰风紧束,暗红色的外衣上盘龙飞凤,又有黑色万字镶边,气宇非凡。

      那凌霄只从后面取一缕头发挽成髻,插一朵正红的凌霄步摇,袭一身红袍,遍身侠气,好不潇洒。

      台下宾客重重,台上恩爱情浓,潋滟春光里,喜事连天。

      更妙的是婚后两人形影不离,恩爱有加,杜衡也再也不去那莺歌燕舞之地。

      哪怕是采药时,也定要凌霄跟了去才肯,恰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坊间的流传莫不是带着羡慕跟嫉妒的语气。

      凌霄浓眉星目,颇具英气。有心人以此为谈资,加以修饰杜撰,竟在口耳相传中潇洒得不可方物,消息很快便传进长乐坊,传进赵斯年外祖母耳中。

      外祖母那时还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大家喜欢唤她的小名穗禾。

      她年纪轻轻这通天识卦的能力便超过自己的姐姐穗安,在天民国的名气更是盖过了自己母亲,也就是当时的师婆。

      再加上穗禾长得明艳动人,又生性活泼,难免被众人追捧得有些高傲自负。

      穗禾听旁人都道太平坊的凌霄惊为天人,自然很是不服。

      每日打扮梳洗后跑到太平坊的天枢桥上静静地坐着,只看着路过的两人也不搭话。

      起初两人并无交集,只穗禾天天去。

      竟有半月的光景后,凌霄便注意到这精致娇艳的少女,似乎是刻意寻着自己来的,自当是停下脚步盯着她看。

      穗禾有些发窘,低头不答。

      再侧目偷看时,这才发现凌霄食指上的花形印记,花蕊处会时儿闪烁淡淡的光斑。

      “杜衡。”穗禾突然站起来,着急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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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身人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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