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剩下》叶南芥

37、爷爷在哪，哪就是家

　　白霜坐在公交车上，乘客寥寥无几，有几个也是学生。车里的空调开的很足。不是很冷。虽然昨天雪下个不停，但今天白霜起床也没看到一片银色世界。就一小片，一小片的，估计有很多挡在了树上吧。而且今天天空放晴，很快就融化了。江阳本来说要送她回家的，她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他还哭丧着脸：“小霜，我现在还不是你男朋友你就拒绝我这么多次了，等以后要成了你男朋友，不会拒绝我更多次吧。”白霜听了这无力的控诉，有点哭笑不得。“不会的肯定不会的，我走了哦。”江阳目送着她上车，还不情愿的挥了挥手。
　　她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收到了他的消息：到家给我发信息，别忘记了哦。白霜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渐渐变黑，最后熄灭。
　　刚进家门，她就给江阳发了个信息，对方回复的也是很迅速，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一样。“嗯，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见。”“你也是。”白霜心里有点小开心，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身上暖暖的。但还是抵御不了隆冬的寒，身手敏捷的钻进了被窝，抱着自己的平板坐在床上。
　　登录进了那个论坛，不停的往下翻，翻来翻去就是没有看见那张合照。刷新，再刷新，没有，还是没有。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是她自己，她还是觉得迟宁有很大嫌疑。
　　好，就算是他？什么原因呢？白霜有几个推测：1.迟宁看着照片不舒服2.他喜欢自己3.他喜欢叶然。她只能想出这些较为合理的理由了，其他的真的想不到了。白霜觉得推测一较为合理，他那么肆意妄为的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推测二和推测三本质上是一样的。但她总觉得迟宁对自己有些不同，那个雪夜，她亲口告诉了他自己喜欢江阳，他的神色有些茫然，又有些莫名的悲哀。但她没有注意到，只自顾自的倾诉。或许，他把自己当成朋友了吧，才会对自己很好的。
　　可如果他真的喜欢自己的话，不说出来，两人还可以做朋友的。白霜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迟宁不可能喜欢自己，就算有可能也是百分之一的概率，几乎没有。嗯，他挺适合做朋友的，再多一点点，就是好朋友了。其他的没有可能的。
　　朋友？现在自己都会提起朋友这个词了吗。白霜关上了电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境遇。
　　从小父母离异，这便成了其他孩子的笑柄。有人还因此把她当做异类，特殊对待。上学期间，她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和任何人说话，默默的吃饭。而且时不时有人还会对她冷嘲热讽，白霜全都装作没听到的。有几个小朋友还会主动找她玩耍，也会被那群人欺负，也就不敢再找她了。白霜倒不以为然，没朋友自己就不能活下去了吗？怎么可能，自己就这么脆弱。父母不在自己身边好几年都没事，有爷爷就行了，还要其他人干嘛。
　　爷爷对她很好，总会在每天下午下课之前早早的在校门口等着她放学，爷孙俩一起回家。她跟爷爷说过好多次不用来接她。爷爷没答应，虽然路程很近，但他还是想能快点看到自己的孙女。一个人背着书包，孤零零的走在一边。这是与另一边截然不同的画面。爷爷每次来接她都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也是很愧疚。也会多劝劝白霜，多交点朋友啊，多和他们一起玩。孙女什么反应呢，一个劲的冲自己撒娇:“有爷爷就行了还要别人干嘛。”心底一闪而过的叹息久久回荡在老爷子心里。是他没用了啊，让孙女在学校被别人欺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也不能让老师多多照顾一下，也不能给她撑腰。而且小霜这孩子吃了什么苦，从来都不会跟别人说，就嚼碎了咽在肚子里。别家孩子还有父母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唉，小霜呢，孤零零的，和自己这个老头子相依为命。
　　他依稀记得，自己儿子和儿媳离婚就在小霜快满两周岁的时候。这个孩子刚出生不久，两人就不断争吵，不管什么大事小事都会爆发出来。俩人的婚姻因此有了不可修复裂痕。慢慢的，裂痕渐渐加深，终于在某一天彻底迸发出来。私下和解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根本不可行，硬生生的闹到了法院。在法场，两个人见招拆招，把毕生最恶毒的话语都赠送给了对方，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很是痛快。这场曾经甜蜜过婚姻成了血淋淋的坟墓，千疮百孔。也没了往常的爱意，全是敌意，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终于法官的宣判声终结了这场无休止的争吵。双方离婚，孩子判给了父方，但女方也得定期支付费用。
　　过了几天，白霜的母亲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东西很少，一会就清好了。自己在这个家留下的痕迹也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苦笑的女人面色苍白。把东西放上了车，站在门外，双手递了一张银行卡给爷爷，爷爷执意不收，女人不肯，再三劝说，爷爷还是收下了。“爸，谢谢您对我的照顾，我现在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希望您能原谅。还有小霜，就交给您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不能让她幸福快乐。但我会一直为她祈福的，对了这张纸条给您，这上面是银行卡的密码和我的新的电话号码，现在就先不要告诉小霜这件事，等她长大了再对她讲吧。”老头子把纸条紧紧的握在手里，嘴里有话却怎么也吐不出。女人看了看一旁的女儿，笑得那么天真烂漫，牵了牵她软乎乎的小手。她还那样小，那样小。“爸，我走了。”她直接打开车门，发疯似的踩动油门，小车向前飞奔而去。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女儿的小身影，心里酸涩难忍。她也没看到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也没能好好道别。怎么也没想到，曾经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出了法院门，她整个都感觉脚步飘忽忽的，筋疲力尽。那一天，她好像老了几十岁，没了之前光彩，只剩下苍老。
　　白霜的父亲呢。在那个女人离开了之后，也匆匆收拾好了东西，打算逃离这个地方。老爷子也没怎么阻拦，他知道他心里也苦啊。只是说了几句：“我这个老头子不用你管，你女儿怎么办呢。”“爸，小霜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会回来的。”男人的语气里全是内疚。“非要走吗？”老头子像是在祈求。“爸，不！不可能！我不可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我会疯的！我会疯的！这里都是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我忘不了，我忘不了的！”男人突然提高了音调，几近疯狂的样子。“爸，这张卡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不会变的。有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老头子打断了他的话，“快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就这样，男人只留下了一张卡当做自己来过这个家的痕迹。老头子前几天就知道了儿子打算离开的念头了，他无意之中看到了一张车票。这是儿子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这是他唯一逃离这个地方的方法了，那只有彻底离开。
　　小霜就这么一天天的长大，印象里关于他们的记忆仅存不多。只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变化了。爷爷也没在瞒着她什么，等她过了十岁，直接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当然，也会选择性的忽略一些不说。白霜听到这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口袋里面的糖果掉在了地上，她低着头拣糖，爷爷眼睛好像红了，看起来很难过。她假装不知道，把手中的糖果献宝似的递到了爷爷面前，“爷爷吃糖，爷爷在哪，哪里就是家啊。再不吃，糖就会被我手心融化的哦。”声音软绵绵的。“小霜乖，爷爷吃，爷爷吃。”老人接过了糖果，心里很是欣慰，也有担忧。他轻轻摸了摸小孙女的头，这个孩子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不知道她还这么小，也会难过的啊。他有点过分，想让老天许他长命百岁，这样他还可以继续为她遮风挡雨，保她平安无忧。果然，奢望的都不会拥有希望，老天爷还是剥夺了他的权利，也没能实现他的愿望。
　　回了房间，白霜把剩下的糖堆在桌子上，一堆堆的，糖纸在灯光下有些美丽的颜色，五彩斑斓的。她数了数，一共有多少颗，数完后又放进了瓶子里。又到了出来，再数。再倒，再数。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她自己终于数不清了，怎么也数不清，到底剩下了多少颗。她有点气急败坏，泪光在眼里打转，索性不数了，直接睡觉算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那些糖果全部被装进了瓶子里。爷爷还替她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糖果，昨晚的不开心全部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