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写长信》灯笼红染

15、金橘

　　韩韫屿两条大长腿走路带风，尤夏小跑才能跟得上，正碰上放学大军来袭，她这追着韩韫屿跑的画面引来不少回头率。

　　老实说，她并不想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了，毕竟她现在跟的人是韩韫屿。

　　一直走出教学楼韩韫屿才止步，尤夏识相的停在离他三米开外的草坪上，说话时带着喘气：“找我有事吗？”

　　韩韫屿转过身，深褐色的目光温润如玉又风轻云淡，像是对她离自己这么远的行为表示迷惑，眉头微彼：“怎么不回信息？”

　　他在星期一那天给尤夏发了个“在哪里”的信息，但她没回。

　　一是为了找笔记本焦头烂额；二是想着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怕自己一搭话就一发不可收拾，无疑是自讨没趣。

　　一个星期不见，韩韫屿的头发似乎又长了点，但依然那样干净利落，黑白相间的休闲服拉链一直拉到底，神态自若的脸上瞳孔幽深，带着淡淡的疏离。

　　没听见回话，他又说：“因为你志不在谈恋爱？”

　　“……”

　　鬼晓得他会记得那张字条。

　　“不是，是因为……”尤夏试着为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但发现说什么都不对，只得垂下头道歉：“对不起！”

　　韩韫屿眼底清俊，淡漠如常，并不在乎的样子，开门见山说：“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闻言尤夏太阳穴一跳，瞳孔微张，“你……师哥怎么知道？”

　　看她颓丧的眼底赫然燃起熊熊烈火，韩韫屿也没绕弯子，掏出手机翻开相册递到她面前：“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你的？”

　　尤夏再顾不得什么，两步走上去定睛一看，当即欣喜若狂点头如捣蒜，“是，是我的，这笔记本是你拾到的吗？”

　　韩韫屿只说：“现在没带来。”

　　那就意味着东西确实在他那里。

　　“能还我吗？”尤夏如获珍宝，神色紧张得口不择言，“只要能还给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之前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更没追过谁，突然要应付的是已经有了女朋友且自己依然心动的男生，她往往表现得词不达意，甚至有时候还胡言乱语。

　　“让你做什么都愿意？”韩韫屿重复她的话，语速很慢，眼底莫名染上笑意。

　　“不，也不是什么都能做，跟你去开房用那什么的就不可以。”

　　“……”

　　韩韫屿泰山坍塌也无所动容的脸上一下子变色，目光如虎，笔直而意味深长。

　　“对不起，”尤夏耳朵红红，急得直挠头，尴尬地笑了，“我其实不太擅长场面话，总之谢谢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挑眉问：“怎么报答？”

　　“报答什么呢？还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是躲这儿敲诈我们小尤夏。”

　　陆铭轩突然出现，朝这边扔了个篮球，韩韫屿反应极快，头都没抬就单手给接住了。

　　“我们准备先去吃饭，然后再去打篮球。”陆铭轩冲尤夏扬扬下巴，“小学霸，走，师哥两个带你吃好吃的去。”

　　谈判就此终止，尤夏有些失落。

　　她想去，可她不能去，不能明知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还不知进退。

　　“谢谢师哥们，我还有课，就不去了。”尤夏边说边往后退。

　　韩韫屿掀眸看向她，不咸不淡道：“什么课？”

　　“专业课。”

　　“专业课？”他加强了语气。

　　喜欢一个人使人变得愚蠢，尤夏腹诽自己，这根本经不住推敲，因为她的专业课老师恰好是韩韫屿研究生导师的爱人，他只怕是知道他师母下午没有课，所以才敢这样追问的。

　　尤夏笑笑没说话。

　　陆铭轩却说他们晚上也要去马赛克，让尤夏跟他们一起去吃饭，顺便看看他们打球，晚点大家一道去酒吧。

　　尤夏刚上大一，没什么朋友，陆铭轩算是一个。她知道话说到这份上若再推辞，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于是便回教室背上书包跟他们去了。

　　吃饭的地方在体育馆附近，是家潮汕牛肉火锅，周五人特别多，如果不提前订桌那个点根本吃不上。

　　三人落座后，服务员很快就拿了菜单来，韩韫屿转手把菜单递给对面的尤夏：
　　“喜欢吃什么？自己点。”

　　尤夏没敢看他的眼，侧目笑了笑：“你点就行，我都可以吃。”

　　她平时都吃食堂，从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对尤夏来说，什么都不如小时候父亲赞一个月的工资，徒步三个小时去城里买汉堡给他们三兄妹吃来得香。

　　那年父亲就那样一脸笑容看着姐弟几个吃得津津有味，而自己面前什么都没有，他说他不喜欢。

　　尤夏后来才懂得，他那哪是不喜欢——只可惜，明白得太晚。

　　“清汤还是鸳鸯？”

　　韩韫屿平静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尤夏回神，发现坐在对面的陆铭轩不知去哪儿了。

　　“他上卫生间。”

　　“哦，”尤夏脑子乱成一团，“鸳鸯。”

　　韩韫屿简单勾了几个菜把单子递给服务员，又看向她，静默片刻，问道：
　　“那笔记本是你父亲的？”

　　“是，”她点头，略顿，直言道，“是我爸的遗物。”

　　对方迟钝几秒，定定望着她，听她又说：“上面记着很多琐事和日常开销流水，弟弟妹妹用得不多，大多是我的，从小学到中学……到高中，然后就没了……”

　　“嗯。”韩韫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自然而然岔开话题，“你似乎有意躲着我？”

　　尤夏微微一愣，轻轻“啊”了声，“也不是躲，这不是怕你女朋友误会么？”

　　“这你就想多了。”陆铭轩从后面往她桌上放了个蘸水，“屿哥凭实力单身，那天他就没答应蒋婧。”

　　原来是这样啊……尤夏笼罩在心里一个星期的乌云忽然散开，往蘸水里加了大勺小米辣，还顺带帮韩韫屿调了个无辣的。

　　“尝尝这个，火锅一定要蘸着吃才有味。”她笑着对他说。

　　韩韫屿接过，暼她一眼，夹了块牛肉蘸过放进嘴里，细嚼过后，又暼她一眼。

　　那顿饭尤夏吃得极饱极开心，陆铭轩喝了点酒，口无遮拦说了他们许多往事。

　　比如陆铭轩跟韩韫屿原来是同班同学，同是社会文化地理学专业，却因为陆铭轩大二的时候沉迷于网恋，导致期末考试科科都挂，最后被迫留级。

　　比如赵承也曾是池大毕业的，跟韩韫屿是表兄弟。

　　比如，韩韫屿没住校，一个人租房子在外面住……

　　吃完饭后已经下午六点了，而且事先答应陆铭轩去看他们打球，尤夏也不好说走。

　　况且她内心深处，是想看韩韫打球的，这是她那时不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冲动，那感觉犹如火上浇了油，一直燃在她的心尖上。

　　冬天球场里的人不算多，韩韫屿他们这边两个人，又在场上约了几位，组成两队便开始打全场。

　　体育馆周边坐的都是随行的女生，身份应该都是女朋友。

　　只有尤夏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算，她坐在离球场最近的观众席第一排，保管两个男生的衣裳和手机，但耍了点心思，她把陆铭轩的放下面，韩韫屿的放在上面。

　　仅仅只是抱着他的衣裳，也足以让她心慌意乱，甚至是没出息的觉得心满意足。

　　闲着无聊，尤夏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爱看的课外书，背靠椅子，安静地读着。

　　不可否认，球场上肆意奔跑的韩韫屿是耀眼的，是青春的，是无与伦比的。他不仅会跟队友勾肩搭背，还会和他们谈笑风生，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像是落在尤夏心里的石子儿，使里面荡起无数水花。

　　大抵是被球场上的人吸引了，以至于冷落了手里的书都不知道，更以至于韩韫屿都站在面前了，尤夏还跟原神出窍似的，没有反应。

　　“水，”他站在台阶下，弓着身，两手按在膝盖上，带着笑意，“看什么呢？”

　　像是对待小朋友似的，韩韫屿弯腰跟尤夏平视。

　　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尤夏像被抽了一鞭子，全身都麻，她木讷地递过去瓶矿泉水。

　　韩韫屿接过，站直身仰脖子喝下大半，紧接着又重新递回来。

　　尤夏接过，见他额角有汗，抽了张湿纸巾出来，“擦擦汗。”

　　韩韫屿摊开沾满灰的手掌，重新弯下腰，一脸没办法的样子，“有劳。”

　　这真是一场兵荒马乱的对视，尤夏睫毛噗嗤噗嗤地闪，不肯败下阵来，只得硬着头皮用湿纸巾给他把额角的汗擦掉。

　　“谢谢。”韩韫屿说：“你在读什么？”

　　“《百年孤独》”尤夏答道。

　　韩韫屿有些惊讶：“能记住里面的名字吗？”

　　尤夏向鬼迷心窍般被他牵着鼻子走，张口就来：“记得，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梅尔基亚德斯……”

　　她像应付老师提问似的，规规矩矩一本正经。

　　韩韫屿笑着返回球场，笑出了声，虽然很轻。

　　“屿哥，小女朋友哪儿找的？对你很是言听计从啊。”

　　操场上有男生挽着韩韫屿调侃，他淡淡一笑，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