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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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姝的心咯噔一下，之后则是久久的沉默。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冷峻，锋利，沉默寡言。
她和江敛的父亲之间的缘分其实很浅、很短，他未曾给她留过一张相片，江姝对他的面容也早已模糊淡忘。
唯独记得他离开的那年冬夜，江姝穿着薄薄的睡衣，沿着梗道追了好久好久，可触及眼底的，只有落满冬雪的苍白田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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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江姝是在十七岁遇见的裴寄安。
冬季令时，天黑得早，她那天下午放完学一路溜达回家，在院子门口那株桂花树下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
她好奇，躲在墙壁后头偷看从未谋面的生人。
那人过分警觉，后脑勺长了雷达似的察觉到江姝的注视，他冷冷回过头，漆黑的瞳，锋利的视线扫向来者。
青年的耳后、眉角处都有一道疮疤，剃着板寸头，气质冷硬不好惹。江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双手握着双肩包得书包带子，故作镇定地从青年的视野下穿过。
“这是你家？”青年冷不丁问了一句，声线介于青年与男人之间，磁性却并不沙哑，“你家有人吗？”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怕，江姝并不想和陌生人暴露自己的家庭住址，她闻着院子里飘出来的阵阵饭香，强忍着肚子里的馋虫，在经过家门口时没有停下脚步。
也不回复青年的提问。
只能等着这个人从家门口离开了再回家。
江姝足足多绕了一圈，这一回她跑到了离家一百多米的小树亭子里，掩在珠子后头悄悄观察着桂花树下的青年人。
青年的头似乎往这个方向偏了几寸，江姝吓得赶紧躲回柱体之后，等过三两分钟再探出头，那人好端端还在树下站着，压根没发觉自己的存在。
江姝松了口气，可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从书包里掏出没吃完的五毛小零食，又撕开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充饥。
暮色逐渐加重，她书包里的存货已经清空。
江姝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心里有些发慌。
那个人为什么还站在家门口？爸爸在外头工作不会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吧？妈妈发现她还没回家会不会着急？如果出来找她会不会被这个坏人抓起来绑走？不会有危险吧？还有肚子真的好饿…
十六岁的小姑娘，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她的脑中情不自禁开始上演有可能发生的种种可怕画面，江姝盯着家门口那盏昏暗的吊灯，喉间一哽咽，忍不住红了眼睛。
“啪嗒…”门锁一开，系着围裙的女人从院子里出来，江姝躲在柱子后头看见母亲，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冲过去把母亲推回家门。
谁知母亲见了门口的青年，喜笑颜开，忙着招呼他进家门，江姝看得一头雾水。
她隔得远，听不真切妈妈和青年说了些什么，但绝非是她想象中的关系局面。
两人说了几句话，青年转向江姝的方向，下巴抬了抬，江姝的母亲这才顺着青年的视线，看到了躲在小树亭子柱子后头，缩成小小一团的江姝。
“你这丫头躲这不回家干什么？”女人远远一看，就看到了包在纸巾团里的零食垃圾，她疾步走近江姝，用手指刮了刮少女的脸，“又偷吃零食呢？赶紧回家，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江姝拍拍校服裤子上的灰尘，默默跟在女人身后，经过桂花树下时抬头气呼呼得瞪了一眼看起来不好惹的青年人。
青年人叫裴寄安，二十出头的年纪，和父亲的工作搭一点关系，她爸是搞军事科研的，干什么工作，保密。具体在研究什么，江姝和她的母亲也一概不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总是神龙不见尾，一年见一次也成了难事。
在了解大致情况后，母亲只负责接待，其余的事情她也并不多嘴。至于这个青年人是她爸介绍来的、保密性质也差不了多少。
不能过问，是对她们最大的保护。
可江姝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爸爸了。
*
裴寄安找了一处挨着她家的小院落居住。
江姝平时很少见到裴寄安，偶尔夜晚在房间透过窗户纸的小裂纹，看到他独自在阳台抽着卷烟。
在学校和家长的教导里，她的观念中，街上抽烟的都是小混混。听妈妈说，经常抽烟的人身上总是臭哄哄的，有时候从身边擦肩而过，都能嗅到那些大叔大爷的烟熏味儿。
裴寄安一次抽这么多根烟。
所以，裴寄安身上一定很臭吧。
江姝撇了撇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窗户纸撕开大了一点，透过那方模糊的光影与缝隙，好好瞧上了一眼裴寄安。
青年身型高大，五官深邃而凌厉，缭绕的烟雾中，月光落在他的肩头，江姝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他，唯独想到很小的时候爸爸带她去看雪原。
裴寄安就像是茫茫冰原之上独一株挂满了雾凇的白桦，显得孤独又冷峻。
想到这，江姝有点想爸爸了。
不过分关心、不过分询问，这些年来江姝和母亲一直如此，面前的人好不容易和父亲搭一点关系，江姝的心有些发痒。
她忍不住打开了窗户，嘎吱的声响在寂夜显得突兀。
裴寄安低头叼着烟，指腹擦过火机的滚轮的刹那，黑夜里嘣出的火光燃上烟草的白边，他听到声响微微侧过头，看到穿着小熊睡衣的江姝，把打火机放回了大衣口袋。
“裴寄安，你烟熏到我了。”江姝一手搭在窗户上，神态有些不自然，故作怒意。
裴寄安没有什么表情，闻言，就将刚点上的烟精准地丢入烟灰缸，猩红的烟头如橙色的星子陨落，在夜里留下一道浅浅的轨迹。
他没有说一句话，便转身回房。
“裴寄安！”江姝一着急，立马又叫住了他。
青年的房间未点灯，月色将这一隅方寸之地分割出明暗，他站在月色和暗夜的光影交界处，回过了头。
“我爸…”江姝一开口发现音量过大惹来母亲，立马压低声音，“我爸让你来我家这边住，那…我爸爸他还好吗？他有托你给我带话吗？他…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工作顺利吗？”
江姝问题问得稀碎，她想知道的太多太多，可这么多东西，她都没有权限过问。江姝眼巴巴地看着裴寄安，头一次萌生出这人如果能多和她说说话就好了的想法。
裴寄安顿了顿，回答道：“挺好的。”
“有带话吗？”江姝穷追不舍地问。
“他让你好好读书，照顾好你母亲。”裴寄安回答。
江姝眼睛一亮，趴着小门窗，“还有吗还有吗？”
“没有了。”裴寄安如实相告。
江姝坐在灯火通明的小木窗边，目光虽有些遗憾，可细瞧却还是带着喜悦，她沉浸在久违地问候当中，丝毫没注意到裴寄安抛完一句话后转身踏入黑暗的室内。
第二天一早，江姝就兴致冲冲地把裴寄安的传话转给了母亲，可谁知换来的不是母亲的喜悦，而是一顿耳提面命的教训。
那日她被妈妈用戒尺打了二十下掌心，红着眼睛一出门就看到了同样正要骑摩托出门的裴寄安。
那时家里过得拮据，也没钱买自行车，摩托车可不常见，若是过去江姝必定要停留下来多看几眼，再过分点儿说不定还会让裴寄安捎她一小程。
可今天她挨过打，憋着一肚子委屈，这次只是用余光轻轻瞄了一眼裴寄安拉风的摩托车，不敢多停留一步，连走带跑，急匆匆去上了学。
就在她跑得气喘吁吁时，身后一声声摩托引擎的轰鸣声传来，青年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送你吗？”
江姝回头，古怪地瞅了一眼裴寄安，闷了一肚子委屈，冷淡地拒绝了她的好心。
“不用。”
听到江姝的回答，裴寄安也没客气，戴上头盔，便似一阵风似的骑远了。
那日短暂的交流过后，江姝就不常看到裴寄安了，小阳台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烟灰都没有，隔壁的灯也一直暗着，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江姝甚至怀疑裴寄安在这里的任务完成，已经回去了复命了。
02
再一次见到裴寄安是一年后。
期间经历了一场高考，江姝的父亲立了大功，向上级申请了一周的假期，终于赶在江姝高考完的当天回来了。
江姝刚出考场，第一眼看到的是那辆拉风的摩托，她的心一跳，裴寄安回来了？可再定睛一看，摩托边上站着的那个高大魁梧英俊非凡的男人…竟然是…
心像是漏跳了一拍，她眯起眼睛细看，确认来人的身份后，陌生又熟悉的情绪瞬间冲上心头。
江姝脚步停在校门口，突然走不动道了似的，最后嘴巴一撇，头一扭。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独自一人往前走去，当作故意没看到他。
男人见势立马骑着摩托车过来，跟在江姝的后头：“宝贝女儿？见了爸爸怎么还生气了呢？喏，这是爸爸给你买的鲜花，祝我们宝贝女儿金榜题目！”
江岸把一大束鲜花塞到江姝手中，江姝鼻子一抽，又把花推了回去，不理会父亲献上的殷勤。
“脚走路累不累啊，爸特地和小裴借了摩托车，小裴都和我说了，你可想爸爸了，一听宝贝女儿想我了，我拼了老命都要回来啊。”江岸又把鲜花送到江姝怀中，“乖，上车，晚上你老妈做了一桌好吃的，再不上车就赶不上咯。”
“为什么赶不上。”江姝被哄得心软，终于肯理会父亲，“我不论回去多晚，妈妈都会等我吃饭的。”
“今天爸爸几个同事都在，”江岸咧嘴一笑，给女儿搭了把手，“他们饭量很大的。”
江姝这才不情不愿得上了摩托，她新奇得东摸一下西摸一下，“裴寄安这么大方？还借摩托给你？”
江岸戳了戳江姝的脑袋，“我都得叫他小裴少将，你这丫头居然直呼其名，没礼貌。”
江姝“哼”了一声，“他比你牛吗？”
“你当你爸这么多年白干？”男人给离合器挂上档，右手缓慢扭动油门，“不过到时候回家了见到他要叫哥哥，知道没有？”
江姝“哦”了一声，偷偷吐了吐舌头。
瞪也瞪过，全名都叫过好几回了，还差这一次吗？
江姝回到家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桂花树下和父亲几个同事交谈的裴寄安。
江姝瞄了一眼就低下头，耳尖泛起一点烫烫的粉红。
他比去年还要高了一些，头发剃短了，显得更加精神，气质也变得更加沉稳，比同班的男同学，都要好看太多太多。
“小姝，”江岸拍拍江姝的肩膀，“叫哥哥。”
江姝不知道哪里来的羞耻感，总觉得喊裴寄安哥哥怪怪的，紧闭着嘴死活不肯喊。
“这丫头也真是。”江岸无奈，和裴寄安尴尬一笑，“这倔脾气，随我。”
裴寄安挑了挑眉，在江岸的热情之下，客套问道：“考得怎么样？”
江姝也没谦虚，大概是不想被裴寄安看扁了，“省状元的宾客酒可以摆一下了。”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江岸听到女儿夸下海口，笑得眉飞色舞，“好好好，马上摆酒，你们和我共事这么久，一个个都给我女儿送红包啊，小裴嘛还小，但做哥哥的，也得意思意思是不是？”
江姝生得精致漂亮，嘴角上扬又为了维持形象故作高深，裴寄安觉着有趣，接了句，“要多大的红包？”
江姝倒也没和他客气，认认真真想了半天。
最后拍拍她倚靠着的大摩托，“我要这个。”
朋友同事之间的玩笑也讲究适可而止，江岸见好就收，刚准备敲打一下自己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儿，“小姝…”
名字才刚开了个口，就被裴寄安截去了话头。
“行。”
这辆摩托一看就是好牌子，在他们这个柴米油盐都要计较的年代，能碰到一辆都是稀奇之事，她开口要这些不过为了为难一下裴寄安，也没料到裴寄安眼睛眨都没眨就答应了自己。
江姝一下子愣住，脑子死机了大概有三秒，回过神后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摩托，最后瞄了一眼神色不似作伪的裴寄安。
她在青年直白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还是算了吧，”江姝干巴巴笑了笑，“我都不会骑。”
听到江姝的托辞，裴寄安唇角微微一弯，语气温和，带着三分调侃。
“我教，学会了车归你。”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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