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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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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枝枝第一次见到白煜,就知道他们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彼时白煜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双手支撑着下巴,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得很是天真无邪的样子。
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有着乌黑亮丽的卷发、吹弹可破的肌肤、光鲜得体的衣服……
一看就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举手投足无时无刻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养我很费钱。
对于费钱的人与物,梁枝枝所持的态度一直是避而远之。
梁妈妈从小就教导——
“钱是靠省出来的,能省则省。”
“能靠一粒米活下去,千万不要用两粒米填饱肚子。”
“人到世上走一遭是来赚钱的,不是花钱”
……
所以梁枝枝自小就有一个远大的梦想:将来我要省下好多好多钱!
究竟是要多少钱才够,她也不知道,反正只可多不许少。
梁枝枝潜意识里看不惯白煜,细皮嫩肉像个瓷娃娃一样,肯定是那种一推就倒,一倒就哭,一哭就打小报告的人。
她才不要和他玩。
其实梁枝枝想多了,白煜也根本不想和她玩,看着面前一排皮肤黝黑、邋里邋遢的小孩,他就想快速逃离现场。
特别是其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有,就一层青黄色的薄皮覆盖着骨头,纤细单薄得一阵风吹过都能飘走一样。
偏偏她的眼睛很大,睥睨着瞪着他,很不爽的样子。
导演这时候开口了:“这次到你们村是为《我家你家》部电视剧取景,现在因为剧组有个小演员生病演不了了,所以今天想挑个娃子出演,表演的是被爸妈打哭的场景,你们开始吧。”
听完这话,梁妈妈二话不说抬起手对着梁枝枝就是一巴掌,手起手落没有半点儿怜惜的意味,可不就是按平时的作风。
梁枝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哭是没有用的,哭只会引来更重的惩罚。
她像平常一样咬牙苦撑着,一脸的倔强。
只听得梁妈妈在身后咒骂:“你怎么不哭?!给我哭!”
“你这个赔钱货,怎么看不清局势?现在就是要你哭!”
“我就不信打不哭你!”
痛打如雨点般密集落在身上。
梁枝枝心想:又不是第一次被妈妈打了,打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不是那么想活。
白煜在心里惊叹:这个女孩好扛揍啊。
旁边的家长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接连装着凶狠的样子拍打起孩子来,下手却是知轻重的力度,只听得现场是一片鬼哭狼嚎。
有些孩子明明父母还没打下去就抢先哭起来;
有些孩子实在是挤不出眼泪,就装模作样伸出食指沾了沾口水涂抹在脸颊上;
有些孩子只管比着音量,倒听不出是哭声还是叫声了;有些孩子不想哭了,家长心疼地拿出饼干哄着,吃完了再哭……
梁枝枝只感到耳边太过聒噪,甚至在被打时,还能分出神来,像个局外人看好戏般看着他们卖力表演,实在是觉得很滑稽,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听到笑声,梁妈妈打得更狠了,嘴里骂咧咧:“你是不是不服气?我看你就是欠抽!”
虽然教养子女,外人不好插手,但这位妈妈真的是下死手去打自己的孩子。
导演实在看不过眼,连声叫停,观察一圈后,最后拍板梁枝枝来替补生病的小演员。
知道结果后,落选的家长们只觉得懊悔,刚刚就不应该心软,就该拿出像梁妈妈那股狠劲,说不定自己的儿女也能上演电视剧,一炮而红。
*
还没等梁枝枝反应过来,就被妈妈拽着来到导演跟前,只见她笑得一脸谄媚,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那这孩子就拜托导演多多照顾了,之前我看招聘宣传说这个角色有五千块的片酬,啥时候给呢?”
“待会我叫助理给你签一份合同,先支付两千,拍完后再付剩余的三千,你看怎么样?”导演看了看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平时没少被虐待。
为人父母,怎么下得了这般狠手呢?
思此,连带着对梁妈妈说话都没好气起来:“在拍戏期间,她暂时归剧组管理,如果不是必要之事,我希望家人不要来干涉。”
听了这话,梁妈妈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像是甩了一个大包袱,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拍戏。”
一签完合同,她拿着两千块乐呵着对梁枝枝说:“这次可算是个值钱货了,好好在这演,知道没?”
梁枝枝对妈妈伸过来的手条件反射想要闪躲,谁知这次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她怔怔地应答道:“哦哦。”
梁妈妈满意地扬长而去。
有那么一刻,梁枝枝觉得自己就像货架上的商品,妈妈刚刚把她卖了一个好价钱,所以才会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
“煜煜,过来。”导演招了招手,白煜听话地走过去。
两个小孩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一看就知道过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以后你们就是好朋友了,大家握握手吧。”
白煜和梁枝枝看了一眼对方,谁都没有先伸手过去。
随后,导演自作主张拉起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一黑一白,色差对比格外的醒目。
面前的小男孩就像是商场橱窗上摆的洋娃娃一样精致漂亮,还没等梁枝枝反应过来,他就甩开了手,气鼓鼓地说:“谁要和她做朋友!脏死了!”
嫌弃厌恶的表情就像一把利器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她的小心脏,哪怕以前听过更恶毒的语言,梁枝枝都没有觉得什么,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因为大家都有彼此可嘲笑的点,你说说我,我骂骂你就过去了。
可面前这个小男孩,她不知道他什么来路,单从外表来说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可挑剔的。
所以她只能怒瞪着他,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又大又圆,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也不要和你做朋友!”
气势别提有多弱了。
导演笑了笑,对于两个小孩之间的别扭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污垢,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梁枝枝,今年八岁了。”她有点忸怩地绞着衣角,有些不安,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刚刚妈妈拿了人家的钱,她知道现在要留在这里好好为他们做事。
“那枝枝这段时间就不要回家了,和我们住酒店,待会你去找那个小姐姐,她会和你讲戏的。”
导演指了指旁边忙得不可开交的编导。
“好。”
*
傍晚收工,梁枝枝亦步亦趋跟在小姐姐后面,回到酒店房间后,她不由得局促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刷得比白纸还白的墙、蓬松柔软的被子、明亮耀眼的吊灯……
那些不会动的家具就像有着獠牙的怪物会吃了她一样,让人如坐针毡。
编导放下行李后,看着面前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孩,很是心疼,洗完澡简单地帮她涂上药,处理完伤口后,又带她去吃完饭回来后,才给她讲这部戏的主要内容:
“这部戏讲的是一对年轻人在结婚生子之后因为生活的磨难变得不再相爱,他们每天争吵、打架,孩子夹在中间就是一个出气筒,后来隔壁搬来了一个新邻居,在邻居的帮助下,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最后又和好了。而你要扮演的就是那个孩子啦,有没有信心扮好?”
“有。”梁枝枝有点儿心虚地回道。
其实她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她害怕如果露出一点听不懂的表情、别人觉得她笨的话会被送回去。
她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不想回那个有妈妈的家里。
“反正到时还会有人教你的,别怕。”编导小姐姐鼓励似地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好。”梁枝枝乖乖巧巧地回答。
*
正式开拍那天,是仲夏的一个午后,太阳毒辣,大地就像一个烤炉一样被热浪包围,一滴汗掉到地上不出一秒就会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全剧组的人挤在一间临时借来的瓦房里,热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但是抱怨归抱怨,大家还是干劲十足地分工协作着。
梁枝枝新鲜又好奇地看着他们各司其职——化妆、打光、收音、拍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她喜欢看大家努力工作的样子。
梁枝枝并不怯场,一切都像剧本里所写的那样,男女争吵,小孩被吓坏了,大家哭着喊着,情绪都是歇斯底里的。
突然,妈妈推搡了一下孩子,爸爸提起孩子就像丢垃圾一样甩在一旁,尖叫声,怒吼声,啼哭声,现场一片混乱,比屋外的蝉鸣还要聒噪……
片子一条过,连导演都夸她是演技奇才,将来如果混演艺圈的话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在大家的赞美声中,梁枝枝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倒入眼帘的是白煜盯着她看放大的脸。
“你在干嘛?”梁枝枝先开的声,她决定先发制人,“你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那怎么会在这里?
“要不是导演叫我在这里看着,我才不想看到你呢。”
白煜“哼”了一声,将头一扭以表不屑。
“这里是医院吗?我怎么了?”
梁枝枝现在没有力气和他吵嘴计较,她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力,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却让人觉得很安心,她喜欢这股味道,闻了好像所有的伤都能愈合一样。
“在医院,你脑袋流血了,因为是在拍戏时受的伤,医药费不用你出。”白煜给她到了一杯水,把药递给她,“呐,吃吧。”
“咕噜”一声,梁枝枝将水和药全数吞下了肚,连眉头都不带眨一下。
白煜像怪物一样看着她,似乎很出乎意料的样子,这么勇猛?他最怕吃药和打针了。
“你喜欢打针吃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的?
“我才不喜欢,如果生病的话会给别人造成麻烦的,这样才能快点好起来。”梁枝枝鄙夷地看着他,似乎他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哦。”白煜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他比较喜欢吸引别人的目光,三天两头找麻烦是他的一大乐趣。
但是他才不要夸她,话到嘴边又变了一个样,满是嫌弃的意味说:“你是笨蛋吗?之前不是有助理跟我们说戏,如果有打戏就稍稍错一下位,镜头前是看不出来的,打下去也没那么痛。你倒好,把脑瓜子老老实实地挨上去,这不,撞出血了吧?”
要放在平时,如果有人说她笨的话,梁枝枝早就跟他翻脸了,可现在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去和他争一争。
反正好女不跟男斗,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