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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那种情怀距离邵代柔的人生太遥远了,她歪着脑袋琢磨了半晌,还是似懂非懂:“真的吗?那后人怎么祭拜?连李家都有那么大的陵园子呢。”

      “卫氏陵园在京城。我父母在京中的合墓只立了衣冠冢。”

      邵代柔下巴点点,总归是有个地方能祭拜,也算是全了后人的思念。

      夕阳一寸寸短下去,各式墙垛的影子投下来,两条人影也弯弯曲曲,她忙着悄悄踩他的影子,心便不在焉起来,随口问:“可老话不是说‘入土为安’吗?譬如李沧不也——”

      她咬了咬泛白的下嘴唇,暗恼失言,不肯说了。

      她不是不能谈到李沧,在卫勋面前也没少提过,只是在冬日罕见的夕阳下并肩而行的画面实在太过美好,她单方面不愿意在这一刻想起她和卫勋之间那堵永远跨不过去的高墙。

      但这戛然突兀得很,好像是有点奇怪哈。她察觉到后,又后知后觉含含糊糊地补了一句:“哎呀,逝者为大,不去说他了。”也不知道应付过去没有。

      卫勋稍稍将眼神避开,没有去接与李沧有关的话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这一刻,也可能是方才在楼梯转角对望的那一刻,他似乎有些不太想听到李沧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他被猝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便掐断了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他能够明白邵代柔的意思,她是想说,李沧对李家人都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死前却还惦记一定要葬回祖坟。

      “卫家人为战场而生,也终将死于战场。化为疆土守卫边境,或许是卫家人最适合的归宿。”顿了顿,他在一片自惭中只说自家,“至少我的父母都是如此认为的。”

      邵代柔哦了一声,那股壮烈莫名的情怀又一次席卷了她,那些感动都来得热情,但她依旧不是太明白。

      “谢谢你啊。”她往他旁边靠了靠,似懂非懂的表情怯生生的,眼底藏着柔软的关怀,像安抚似的,“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

      行走间,两条胳膊实际已经贴得很近了,若不是冬日穿得厚,恐怕都能感知到衣袖擦过时掀起的涟漪。

      她的声音很低,被气流裹着递到卫勋耳畔。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刻意将语气放得冷清起来:“也称不上是什么秘密。”
      这世上确实没有几个人知道罢了。

      邵代柔依稀觉得他好像忽然冷淡下去,但他们绕过贴近她这一侧的墙角时,他又及时而妥帖地伸臂过来,没有实际触碰,只虚虚将她引到更好走的那一边去。

      她拿不准,定睛瞧瞧他的侧脸,什么都没看出来。

      眼睛朝越来越黯淡的光线追过去,平日她总爬进爬出的那一堵矮墙垛讨厌地出现在视野里,纵使她磨蹭再磨蹭,一步恨不得分三步走,滴漏还是要流尽的。

      她忽然有些迷茫,扬起面来,大胆说:“其实你讲的那些,我都不太懂。”

      卫勋神色未变,说没关系,“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想得太清楚。”

      譬如现在吗?做着糊涂事,还管他是不是明白人。

      冬天的夜晚来得太快,黑暗包容了一切晦暗的滋生,某种不应该的深思在不可控的蔓延。

      冷风扑在卫勋脸上,蓦然让人清醒,他转头看她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有意识地阻截了不该有的烦扰心绪。

      其实想一想,他与女人的交往经历实在乏善可陈,没有太多可以用来参考的依据,她方才摆弄出来的小小风韵,其实都是他充满主观色彩的臆断。

      也许,她只是处在一个非常脆弱的境地里,所以急迫地需要一个人来依靠,是他先出现,所以她全心全意依赖的目光是朝向他的,如果是郑礼先出现,或者是毛慧娘先到她身边,她的依赖都不会有任何差别,她展示和索取的目的是依靠,而不是纵容他产生一些卑劣且悖德的设想。

      毫无疑问,卫勋认为这是最好的情况。

      可是,到地方了,不得不停下来的邵代柔依然没有要告别的迹象,她在矮墙前面定住,脚尖在地上来来去去搓着灰,像是还在走动一样。

      似乎得说点什么,否则面对面站着,捱延就实在太过明显。

      “秋姨娘是随着你们从京城迁来的?”卫勋拣了个远得绝无可能拉回俩人之间的话题开头。

      “啊?”邵代柔点点头,“嗯。”

      关于邵家过往的那些风言风语,他虽一直不在京城,还是应当有所耳闻。

      今日之后她和卫勋好像亲近了许多,倒也不单单是交换了一些秘密的原因……当然,互诉秘密一定是能拉近关系的,可她总觉得是别的什么也有点不太一样了——
      具体到底是哪一点更亲近了,她其实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不太一样。

      那些闷在心底找不到出口的秘密,忽然好像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因为他高高在上,绝不会俯身到她的尘埃里来,所以告诉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靠在墙边,尽量拿左脸对着他。宝珠说过,她的左脸比右脸好看。

      “姨娘跟我说过,当初夫人也问过她要不要回家,姨娘自然是不肯的么,她家里那些爷们,都能把她卖进那种地方,能是什么好人!”
      邵代柔盯着鞋面上沾上的灰,
      “其实呢,我娘这个‘姨娘’当的,跟其他府上的姨娘大抵都是不同的。是夫人可怜我们母女,好心给了姨娘一个名分,才叫她免了打杀,能名正言顺跟着他们从京城出来,再安安生生在府里住下来罢了。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从未往姨娘房里去过,姨娘平日里就帮夫人做些杂活,同一般的使女没有分别。这一点,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晓得的。”

      她想像他一样,说些与外人不会轻易提起的秘密,结果呢,更显得云泥之别。

      “夫人提过好多次了,要给姨娘一些傍身银子,打发她出去嫁人。是姨娘自己不愿意,想要偿还夫人的恩情。我小时候听夫人提得多了,还见天儿自个儿琢磨呢,就想啊,将来等我长大了,得给姨娘寻觅一个可靠的男人托付余身,再不能找像我父亲那样的了。结果呢,嗐,谁知道呢,眼下我自身都难保了。”

      她自嘲地牵唇笑笑,不过好在那自嘲也是坦坦荡荡的,“哎呀,不说这个了。”

      今天她是高兴的,她拥有的快乐太少了,就留待到以后再去烦吧。

      “慧娘他们明天吃过晌饭就要走了。”她眼巴巴地望着卫勋,“你也跟他们一道走吗?”

      稀里糊涂的,忘记之前已经问过一道。

      不过也没差,反正他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黑夜真正笼罩下来,出来时没想到短短一条路能走这么久,谁都没有带灯笼,因为看不清卫勋的神情,她几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指尖稍稍掐进掌心里,壮着胆子问他:“你明天要是不走,我早上送完衣服,还上你那里去好不好,啊?”

      卫勋夜视能力极佳,能看清她两条瘦条条的胳膊紧贴着身体,纤细却不细腻的手指蜷了又蜷,指甲在手指上掐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月牙。

      陈府小王爷明日晌中离京,到青山县估计得半夜,如果后天一早出发,他距离生死未卜的前路,还余下满打满算一整天。
      这样快速的计算,让他自己都感到不齿。

      抬眼往往,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身处一条破旧的窄巷之中,只有前后两个口,往左往右都是黑茫茫的大雾,绝对不该掉下去。

      “还来我这里,”他顿了顿,“做什么?”
      像是问她,也像是问自己。

      邵代柔最初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连忙凑近了细细去端量,却发现他眉眼舒展,并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在邵代柔的印象里,卫勋这两个字就意味着可靠,大概是鲜血浸染了太多过往的缘故,他像是一尊永远沉稳持重的佛像。

      是为什么呢?这一刻他的黑眸里有点点星火,并不像她记忆中那般沉静。

      光太暗了,她没有他那么好的眼睛,能在黑灯瞎火的地方也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她凑得很近才能看清,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而他就任她打量似的,长久没有说话,似还在等她回答。

      “我……”她脸颊发热,讷讷张口,去做什么呢?她没有什么可以提得出口的正经事。

      她本想说,还像今天一样,给他研磨洗笔。可他身边怎么会缺了做这些杂事的人,于是一时噎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大嫂明日打算去哪几家走动?”
      卫勋突然问道。

      “我想想……城东头有一户黄员外家,你来时经过牌楼了吗?牌楼边上特别气派的那扇门就是他家。他家夫人托我做一件褙子,给了一匣子小金珠,让我在领口绣两道金珠串子,那小珠米比指甲盖儿还小,你不知道我都吓死了!每天夜里睡前都得抱着数一遍,再叫宝珠数一遍,一粒不差才敢睡。”

      她说得眉飞色舞,边说边笑,她隐隐有些猜到他方才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敢相信,东拉西扯了半天,才有些试探地瞟过眼睛去,“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卫勋早在她声情并茂的讲述中勾起了嘴角,觉得实在是可爱。
      山高水远,前路凶险,谁知这次一别会不会就是诀别。余下一日,糊涂就糊涂吧。

      “反正我闲在也是闲在,给大嫂做一日短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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