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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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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女子眼尾已被岁月刻上丝丝皱纹,眼底那抹打量让李丹青格外熟悉。
周围是她初高中时寒暑假才会回的家,一个老小区。只是那时,母亲鲜少在楼下等她。
她心底一沉,微恼:怎么就睡过头了!
她理理衣裳,垂头解开安全带,推开前来替她开门的江遇白,退出几步客气道:“多谢您顺路送我回家!”
看到江遇白从后备箱提出她替李母准备的生日礼物,她慌忙接过来。
“妈,这是我不久前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江总。”她伸出手向李母介绍,又鞠躬道:“期待下次与您的合作,您公务繁忙,我就不叨扰您了,慢走!”
一番话礼数周到,可她的生疏与公事公办令他感到别扭。
他斟酌半晌,看着她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京,到时候我们也刚好能——”
“多谢江总,不必。”李母硬生生拒绝,面色平淡:“青青到时能自己回去,不必麻烦您。慢走,不送!”
李丹青跟在李母身后亦步亦趋,还是没能忽略掉身后那道炽热的目光,等到进入小区楼时终归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辆银白色的轿车早已不见踪影,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刚进家门换完鞋,一个体态稍壮、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穿着围裙迎上来,慈祥的脸上堆满笑:“青青回来啦!”
她笑意盈盈地点头:“孟叔。”
“欸,回来了就好,礼物放在这里。快些洗手吃饭!”他给她使了个眼色,又走到李母身边说好话:“你看咱们家青青,给你买了多少好东西!”
李丹青心里很感激,方才母亲看到江遇白时那脸色算不得好看,上楼梯时更是让她感觉到了低气压。
她呼出一口浊气,去卫生间洗手。
等了不久,孟智长也到家。四人坐在大理石餐桌前用餐,她与李母亲面对面就坐,孟叔和孟智长相对而坐。
李丹青觉得很约束,不如一个人在租房里吃饭自在。
抬起头,举起酒杯看向一脸严肃、细嚼慢咽的李母,扯出一丝自以为灿烂的笑容:“妈,生日快乐!”
“嗯。”李母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
她松了口气,余光瞟到孟叔鼓励赞赏的目光,回以开心的微笑。
好在孟智长是个活泼性子,就差没能撒泼打滚求关注了。
“妈,儿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看看您,依旧是个小姑娘呢!爸,你说是吧?”
“欸,对对对,说得真没错。”
李母一下子没忍住,嗔道:“尽瞎说。”
孟叔赶忙讨好地往李母碗里夹菜,孟智长急着向李母撒娇。
母亲一点点展露笑颜并动手佯装要打人,李丹青能感受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
只是,多了她这个局外人。
口中的饭菜顿时味同嚼蜡,喉头有些疼。
闹腾了一阵,所有的欢乐的气氛随着孟智长的一句话烟消云散。
“妈,我想当艺体生。”
李丹青咀嚼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初,似什么都没听到。
只听得对面碗匡的一声,磕在桌面上。
“你要去学什么?”李母声音渐渐失去温柔。
孟智长大大咧咧:“音乐。”
“学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虽说是在询问,但李丹青能听出母亲话里的不悦,当初她要去学美术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问她,从后来的多次争吵中她才知道母亲讨厌一切学艺术的人。
她在心里叹口气,不发一词,侧头看一眼孟智长稚嫩的脸庞。
听得他老神在在地回:“未来预料不到,现在可以把握。我现在喜欢唱歌,学了唱歌还能给高考加分呢!”
“不行。”李丹青默默地吃饭,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为什么不行?咱们家也不缺这几个钱!”
“我说了不准。”
孟智长刷地站起来,一把推开椅子,怒道:“为什么不准?凭什么只有我不准?您明知道我从初中起就爱唱歌,那时您就说到高中再说,可现在呢?”
他的质问也是李丹青高中时一直想问出口的话,她不知是敬重他的勇气,还是为当年的自己感到委屈,抑或两者都有。
餐桌上逐渐进入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母气红了双眼:“你们一个个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唱歌,偏要去干这些不正经的事!戏子无情,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要是认我这个妈,就不准忤逆我!”
孟智长也来了气:“那为什么姐姐可以学美术,我就不能唱歌,凭什么?”
李丹青发觉自己被牵扯进去,顿感无趣。
李母声音尖锐起来:“你姐姐学了美术也只是个设计师,有什么用?”
“阿平!”
孟叔的吼声让李丹青再一次认清自己是永远融不进这个家的。
她一瞬间感到很累很累,放下碗筷,疲倦道:“我吃饱了。”
回在房内,关紧房门,她仍旧能听到外面鸡飞蛋打的动静。
坐在床上,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不知不觉地陷入梦乡后,再次醒来已经日光西沉。
房外还是有呜咽声,又是一场两败俱伤,复刻她曾经的过往。
打开房门,那个憨厚的男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沉默,她安慰道:“孟叔,会没事的。”
“青青,你妈她不是有意的,她的情绪确实没有像多年前那般易激动,但某些特定的点还是会刺激她。”
她颔首,深吸一口气走到李母房门前敲了几下,随后开门走进去。
倔强的背影孤傲挺直,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尝试几番终于小心翼翼地出声:“妈,让他试一试吧!”
“你们为什么都要忤逆我,是我真的作了孽吗?”李母的声音像苍老了许多。
李丹青眼眶霎时彤红,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妈,明明是那男人的错,为什么却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始终得不到幸福与快乐?”
为什么要因为那男人的初恋是歌唱家,让自己的亲人这么多年来受折磨?为什么要因为那个男人,让自己的女儿数十年来在母爱里如履薄冰?又是为什么要因为那个男人的幸福,让自己的幸福毁灭?
“我过不去那个坎儿。”李母幽幽道。
李丹青声音嘶哑:“因为您过不去那个坎儿,所以孟叔与智长也不快乐。”
“那青青你呢?”
“我习惯了。”
李丹青走出房间,忽然觉得自己急需新鲜空气,在离开家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泪眼朦胧,心境苍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人在悲伤时,只会沉湎在情绪里,反应迟钝。
等看到徐静好打来的十几通电话已是几个小时之后,她回拨过去,对面心急如焚的声音令她心底有了一丝暖意。
“祖宗啊,你怎么才接电话,我都担心死你了!阿姨她没发疯吧?”
李丹青莫名觉得有些喜感:“哪有?就算有了遭殃的怎么可能是我?”
“你可算了吧,你丫的初中时候老遭人心疼了!就是说孟智长这小子真的是幸运。”对面停顿一会儿,轻轻问:“青青老婆你哭过了?嗓子都有些哑。”
“没有,是外面的风大。”李丹青握紧手机。
“你在外面?你等着!”
她还没说话,对面就急匆匆地挂断电话。好好向来行事随性,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过了一会儿,徐静好发了一个定位给她,约她去那里等着。
明江小筑?
她看着定位,给徐静好发消息说不必连夜赶过来,对面没了下文,于是她还是去了那个约定的地点。
明江小筑是一家水上餐馆,装潢带给人一种休闲惬意之感。
她刚进店,隔老远看见了那个高挑瘦削的背影。
还没走近,左侧传来一声呼唤:“青青,你也在。”
她微微偏头,赫然是顾井澜。
“你来了。”
正前方江遇白朝着她缓步走来。
她在思考,现在逃还来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