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奈何桥头开酒馆》认真大尾巴鱼

63、第六十三章：换米

　　望氏的墓地建在一座山上，山下有一座院子，住着看坟老叟一家。二人径直掠过老叟，踏上了登山的路。

　　道路两侧遍植青松，每隔一段路就有用石头雕刻的石灯，就算是白日，灯油里的灯芯依旧闪着微弱的光芒。

　　按说像望泱这般被皇帝判处死刑，对家族没有任何功绩的子嗣，是没有资格葬在祖坟里的，就算后来他被皇帝宣布无罪，领了功绩，那也是后来的事。

　　他所知晓的是，自他在皇都街头被砍头时，父母亲自为他收殓了尸身，排除万难，也要将他葬在祖坟，作为唯一一支嫡脉，葬在他百年后该埋葬的地方。

　　因此，望泱要找自己的坟，并不难。

　　青砖铺在脚下，坟旁植了棵西府海棠，此时并非海棠花开的季节，海棠枝上稀稀拉拉挂了叶子，日光照了影子下来，落在坟上。

　　风吹动时，坟碑上的树影便开始颤动。顺着树影往下看，是望承钧为儿子亲写下的祭文。

　　母亲从未曾与望泱提过这件事，幼时父亲对他十分严厉，或许那时候他们都从未想过，竟有父亲亲笔为儿子写祭文的一日。

　　指尖触上碑上的字，望泱回过神来，道：“坟下有一扇石门，进了石门，应该就能找到了。”

　　果然，坟的左侧有一道蜿蜒的梯道，沿着梯道往下走，就见着一扇半人高的石门。

　　宋玉悲拉过望泱的手，轻巧地穿过石门，半弓着腰身，沿着地道往前走，先是见着一副紫檀棺材，不用猜便知棺材里的是何人。

　　宋玉悲视线落在别处，舐犊之情在这方墓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知为何，她脑中忽闪过数万年前，曾伤害过她的父母，若她又望泱这般疼爱儿女的父母，现在也该在人界过着普通的日子吧。

　　四方的墓穴，堆满了金银珠宝，古董玉器更是数不胜数。

　　二人对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动起手来。

　　宋玉悲打开一幅画卷，画中绘了数株荷花，一对鸳鸯在水中嬉戏，“这幅画拿到人界值多少钱？”

　　望泱握金条的手一顿，看过去。

　　这幅画是他幼年时，第一次鉴赏名画，父亲赠给他的。

　　“值个几千两银子吧。”

　　宋玉悲闻言，细致地将画卷卷好，放入乾坤袋中，余光觑着角落里的画卷，心中十分满意。

　　望泱自是瞧见宋玉悲面上的变化，这些物件，原始母亲替他备着之后娶妻子下的聘礼，现如今倒是全随着他一块葬了。

　　二人一前一后从墓穴出来，宋玉悲已迫不及待将乾坤袋里的画卷兑成现银，带着望泱便要往人界的当铺走。

　　望泱拦住了宋玉悲，道：“玉悲不妨再等等，这些东西在当铺中换不得好价钱。账本算好后，我写了封信给胡莺莺，让他替我寻找合适的拍卖场所，估摸着现在回去就能有消息。”

　　现在不着急用钱，等等也无妨。

　　“还有一件事。”宋玉悲道。

　　她要去人界将洋芋换成大米。

　　“玉悲说的是用洋芋换大米一事？”这件事是望泱猜的，坐在田埂上时，他便开始猜测宋玉悲要这些洋芋有何用处。

　　唯一的用处也就是用来换人界百信手中的大米。

　　宋玉悲不防望泱已经知晓了她的用意，她想换的是今年刚打出来的大米，而非过去的成米。“你可知，人界何处比较容易换得今年新打出来的米？”

　　人界遇上饥荒，新米怕是早就涌进了世家大族手中，留在农户手中的多是陈米，就是连这陈米，农户都舍不得多吃。

　　但用洋芋去换世家大族手中的新米，显然是不现实的事。

　　他想了想道：“皇都的米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百信手中大约都是陈米，新米怕是都在世家大族手中，若去往江南，怕是还有可能从农户手中换到新米。”

　　江南地处长江流域，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天下粮仓，若是连江南都换不到新米，其他地方便更换不到了。

　　二人连夜赶到江南地区，宋玉悲掐了个现形诀，找了家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二人便开始赶往附近的农户家中。一路上都是从四处奔来的难民，宋玉悲本想雇一辆牛车，把一部分洋芋放在车上。

　　后来又觉得太过招摇了，一路上都是难民，他们带着一车的洋芋，简直是明摆着让他们过来抢。饿肚子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宋玉悲还是决定先雇一辆牛车，在村子里他们总不好直接将米放入乾坤袋中，所以她打算进村之前，先将牛车装满洋芋，待一个村子的米换完后，离了村子再将米和洋芋放进乾坤袋中，如此也不算太过打眼。

　　宋玉悲挑选的都是一些富庶人口众多的大村，只有这样的村子，才可能家中留有余粮，且不至于因为集体饿肚子，发生争夺粮食的事件。

　　宋玉悲架着牛车，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悠闲地坐在牛车一侧。道路两旁不断有难民从他们身边穿过，眼睛先是落在牛车上，确认没有吃的后，再落在牛身上。

　　那眼神恨不得立时将牛大卸八块，喝生血吃生肉。

　　宋玉悲一鞭子拍在扭屁股上，牛立时加快了速度，两旁的难民眼神惊恐，急急忙忙让出一条道来。

　　难民中，上有六七十的老人，下有三五岁的小儿，若他们此时给了其中一人粮食，定然会有大批难民将他们围住。

　　牛车驶过难民，望泱愣愣出神，若是放在半年前，他定然会舍下所有身家，不顾众人反对，义无反顾地救下这群难民。

　　现如今，望泱垂下头去，紧紧抓住手中的木杆，他不是没有试过，但他得到的结局是什么？是被朝臣排挤，被皇帝推上断头台。

　　纵使后来，皇帝替他报了仇，平反了他冤情，但望泱也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有些事做过一次，便足够了。

　　“要救他们吗？”宋玉悲忽地放下手中的鞭子，牛车又变回到了先前不紧不慢的速度。

　　望泱抬起头来，对上宋玉悲的视线，他忽然想到，在他知道皇帝为他报仇的那一刻，他曾说过，他与宋玉悲是一样的人。

　　明知不该救，可不救了，又过不了心底那道坎。

　　鬼界有很多这样的鬼，他们生前不过是普通的百姓，却因为遇上饥荒，落草为寇，一生杀人无数，到了鬼界，自是不能轮回转世，要先入十八层地狱，之后在困在鬼界，整日里喊打喊杀。

　　“想救吗？”宋玉悲问道。

　　她为何要建设鬼界，不就是想让这群进过地狱的鬼，再重新站起来吗？

　　眼下有机会让他们不必进入地狱，何不救上一救。

　　“救。”

　　虽说是救，但也不能将所有的洋芋都给他们，宋玉悲化出一部分用来分给难民，另一部分则用来兑换大米。

　　宋玉悲故意将牛车停在一处破败的寺庙中，让望泱在外面守着，自己进到里面，估摸着人数将土豆均了均，堆在寺庙的一处偏殿。

　　难民瞧见她突然进了寺庙，定然会有所怀疑，自然会到寺庙内探查。

　　“走吧。”

　　宋玉悲轻巧地翻上马车，拿了鞭子打在牛身上，黑牛扛起牛车，缓慢地挪动着步子。

　　望泱忧心道：“玉悲将所有的洋芋都放在寺庙中，难保不会难民起了私心，想要全部占为己有。”

　　宋玉悲浅浅一笑，道：“你且看着吧。”

　　在宋玉悲离开不久，便有难民便一窝蜂涌进寺庙，随即爆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难民发现了成堆的洋芋。

　　寺庙偏殿内，贪心的难民不住地往怀里塞洋芋，还没装满一半，便猛地被一阵红光震倒下在地，怀中的土豆洒了满地，又被一旁的难民拾去。

　　其他的难民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不甘心又去试了第二次，整个人直接被震到门外，不至于伤了性命，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却是难免。

　　难民经过一段时间的惊慌失措，明白了眼前的洋芋不能多拿，每个人都只能拿固定的数目，拿多了是要受到惩罚的。

　　于是难民开始排着队，自觉领走自己的那一份，领完后，又对着偏殿拜了拜，嘴中念念有词，大概是仙神一类的话。

　　望泱转回头，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了一处规模较大的村落。周遭没有外人，宋玉悲顺势将乾坤袋部分洋芋移到牛车上。

　　刚进村口，一群坐在村口闲话的老头老太太便忍不住看了过来。宋玉悲招呼道：“大伯，大娘，洋芋换大米，一石大米换两石洋芋。”

　　大伯大娘闻言，眼睛都亮了。一石米换两石的洋芋可不是说着玩笑的，要知道饥荒年头，多半袋的粮食，就能多养活一口人。

　　也不知这荒年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每日的大米只敢数着粒来吃，生怕吃多了一粒，之后就没来吃了。

　　众人瞧见宋玉悲后头的洋芋，便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赶忙围上前去。

　　“诸位，我们做的是卖酒的声音，逢上荒年，米价上涨，恰好家种有几亩洋芋，便想着用洋芋换些新米。诸位家中若是有米，又愿意与我们交易的，只要是今年的大米，我们来者不拒。”

　　众人闻言，皆是喜上眉梢，不过多久的功夫，便见一群年轻有力的男子，背着米袋跟在老人身后。

　　忙活了一个白日，总算将洋芋换完了，宋玉悲看了眼乾坤袋中存米的数量，估摸着够用上三个月，再加上从妖界带回来的辣蓼草，短时间内是不用操心酿酒的问题了。

　　回到鬼界，宋玉悲先去看了眼修路的进度。新修的沥青路已经可以上人了，一群小鬼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在沥青路上走来走去。

　　“我们鬼界有这么多钱修这路？”只听一鬼道。

　　另一只鬼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看着路挺好的，走在上面都不用担心鞋子被黄泥染上。”

　　“这倒是。”

　　宋玉悲闻言笑了笑，眼下只修了三条主路，幽都所有的主路修完，还要两个月的时间。

　　“振堂那边的课上得如何？”

　　望泱正想和宋玉悲说这件事，“勉勉强强算过关，只人数渐渐多了起来，我怕教不过来，想从中选几名成绩好的，替我教一些刚入学的学生。”

　　鬼界招人的帖子仍未撤回，陆陆续续有到奈何酒保命登基。

　　“可以，你身上的事情太多了，找些人也好。”

　　说话间，不觉就走回了奈何酒馆，望泱扯过柜台前的宣纸，“我打算用选拔的制度。如同人界的科举一般。”

　　“科举？”人界的科举宋玉悲知道，但却不知道科举具体的实施细则。

　　“没错，我们可以通过科举，选拔出鬼界的管理人才，也可以通过科举选拔优秀的酿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