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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指婚 ...

  •   “你,你……”秦氏又急又怒地掐着婢女的胳膊,不可置信地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少女。

      皇后也错愕片刻。

      “此事回头再议,”对于黎蔓的请求,她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只神色淡淡地打发人走,“本宫今日有些乏了,秦夫人先回去吧。”

      妇人还欲张口说些什么,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却是直接站到她跟前。

      大抵过了一会儿,伏倒在地的黎蔓听得耳边珠翠作响,有人弯腰轻轻搭上她的胳膊,语调柔和许多:“先起来吧。”

      对方没有直接应下,倒也算是意料之中。黎蔓识趣地起身,只顺从应下:“多谢娘娘。”

      “不必多礼,这件事……也算本宫不察,”她揽过黎蔓的一只手慢慢抚着,“你是镇国公的爱女,黎家几乎阖府殉国,实乃壮举,本宫深为钦佩。”

      “将军当年曾与陛下同饮,说他与夫人膝下的女儿只有你一个,待你及笄后定要为你好好谋划一番,”雍容华贵的国母顿了会儿,言语更为恳切,“父母爱女,陛下和本宫何尝不懂?于公于私,陛下和本宫都想为你寻得一户好人家。”

      “陛下和娘娘照拂臣女,先父先母若是泉下有知,定再高兴不过,”黎蔓朝她行礼,“黎家镇守燕北,替陛下分忧本就是分内之事。”

      黎家祖辈当年与太祖南征北讨打下天下,是实实在在的从龙之功,大虞建朝以来,黎家更是世代从军镇守燕北,堪称满门忠烈。常言道,燕北军、京郊三大营和皇城禁军一同筑成了京城北部最牢不可破的三道防线。

      黎父幼时是当朝皇帝伴读,自加冠之后带着家眷离开京城,驻守燕北,只膝下如珠似宝的小女儿实在体弱多病,成了这位铁血男儿的一块心病。圣上仁厚,特许他将女儿送回京城休养,由太医为其开方抓药、调理身子,黎父喜不自胜,遵旨拜谢。

      三年前,金兵举国进犯,黎父率部御敌。时安王奉旨运送粮草,不料途中遭劫,被紧急调去支援的东阳军营最初也未能及时赶到。是以燕北军苦战二十天后,燕北被破,黎父与其次子以身殉国。黎母巾帼不让须眉,与长子破釜沉舟,重整残部亲入敌营,在东阳军营的配合下大破敌军、斩下金王,但两人重伤不治而亡。而黎蔓的嫂嫂则在城破之时不堪受辱,悬梁自尽。

      蛮金元气大伤,愿称臣,永和帝应允,两国签订盟约。黎家上下数十人以身殉国,黎父和其次子甚至未能保有全尸,皇帝大恸,追封诰命,亲自为黎父扶灵下葬,将延误军机者重罚,并嘉奖燕北军。

      至此,黎家除远房宗亲外,直系血亲只余黎蔓一人。

      前些日子边疆传报,上书蛮金屡屡侵扰,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天子震怒,特命黎父旧部杨勇为镇北将军前往燕北。出征前杨将军拜别天子,还特意去祭拜了黎父。皇帝遂想起儿时伴读的遗愿——为女儿定下一门好亲事。

      适逢黎蔓孝期已过,这事便被提上章程。

      思及此,皇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她从发髻上信手拔下一根玉制的流云簪放进黎蔓掌心,“你且先回殿里歇着,你的亲事……本宫定会为你好好筹谋一番。”

      “你舅母捎了信,说是你舅舅明日想接你回去小住一天,本宫已经准了。”

      大虞一贯是武将和武将结为姻亲,黎蔓的母亲也是将门虎女,只这位嫡亲二舅是家族里的另类,不爱舞刀弄枪。可惜愿意读书却不见得擅长,这人对当官也不算很得心应手,在朝堂上沉浮多年到现在也只混了个工部侍郎的位子。

      黎蔓闻言眼睛一亮,依礼谢过皇后。

      ……

      “姑娘,这事儿要不成该怎么办啊?”皱起的眉毛几乎要拧出一个川字,苏叶的语气里满是后怕,“奴婢是没想到秦夫人……”想到对方那气急败坏到要把自家姑娘吃了的目光,侍女越发忧心忡忡,“您要是进了门,怕是……”

      原先主子跟自己说一定要退掉这门亲事时,苏叶很是不解:定国公府世代簪缨,是朝堂上元老级别的氏族,与黎蔓定下亲事的凌鹏远是嫡长子,不出意外定会承爵,又有皇后做媒添妆……

      可如今一看,确实不算什么好姻缘。

      离成亲不到十天的功夫,那凌鹏远去庙里祈福烧香都能和小尼姑厮混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传出来的淫言乱语听说让京城一众官家女眷都红了脸。大虞风气较为开放,男女大防不算严苛,但一个世家公子在成亲前这么孟浪,还是让人难以启齿。

      况且那人在和小尼姑厮混的时候对自家姑娘多加诋毁,话里话外都是觉得自家小姐一看就病恹恹的,娶回家也只能当个祖宗供着,比不上青楼……

      苏叶越想越闹心,更替黎蔓委屈起来。

      “尽我所能罢了,”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六天,黎蔓心下打定主意,就是豁出去也不能让这门亲事成真,“但凌少爷这么做,也是把天家的脸面往地下踩,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苏叶似懂非懂地点头:“还是姑娘思虑周全!”

      自家姑娘对于这门亲事原先也无甚抵触,苏叶前些日子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变了心意。但而今知晓了凌鹏远的所作所为,侍女断定:应是自家姑娘慧眼识珠,早早地看破了那凌公子的伪装。

      可她不知道,黎蔓心绪大改,皆是因为后者近日做了个梦。

      黎蔓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便依着太医嘱托多加歇息,谁知竟浑浑噩噩间梦见了前世——

      她看见自己嫁入定国公府后发现那凌少爷婚前纳妾生子,还因嫌妻子体弱只能看不能碰,故流连花丛、宠妾灭妻,甚至自己油尽灯枯时对方还跑来讽刺自己愚蠢不孝。

      在梦里,成亲不过四年,自己便撒手人寰。

      少女醒来后心悸不安,汗如雨下,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因此瘦了不少。神色憔悴到今日给皇后请安前,她自己看着铜镜也被吓了一跳。

      梦中光景再真切不过,稍稍推敲打探发现一切都如梦中所遇。成亲于她而言只是为了完成父母遗命,谁知道竟会让自己跳入火坑?

      双亲兄长在世时对她最是疼爱,前世的遭遇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别说让至亲瞑目,怕是自己死了下去见到他们都会被数落一通。

      而且愚蠢不孝……

      想到凌鹏远最后的讥讽之语,黎蔓心情沉重,抿着唇胸口发闷。

      见主子神色不虞,苏叶稍稍掀开马车帘子透气。

      马车轮子滚过地面发出轱辘辘的声响,一下一下地压在这对主仆的心上,车厢里寂然良久。

      不管怎么说,得先把婚事退了,才能走一步看一步。

      少女抚平自己掌心掐出的浅浅印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瞥见外头有两家铺子,侧头嘱咐苏叶:“在这儿停一下,我挑些小玩意儿给舅舅舅母带去。”

      正值午后,街上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人多的地方自然就有闲谈。

      “哎哎,你听说了吗?最近那个定国公……”

      “不就是那个去西林观还和……”

      “是啊,是啊,谁知道竟然这么胆大,不是说他和黎将军的女儿已经定了亲吗?”

      “陆少爷来啦?这次还是老样子?”

      “嗯,不过家父说是还定了一盆文竹,不知可到了?”

      “这是当然,小的马上替您包起来。”

      “定了亲还不是拦不住,依我看啊……”

      这次能把事情闹大多亏舅舅相助……黎蔓让店家替自己把吊兰包起来,有些出神地想。

      “黎蔓!”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避让不及的行人被家丁粗暴地推到一边,身着华服的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自上而下俯视时眼底满是蔑视和愤怒。他趾高气扬地按住马辔:“你究竟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不然我爹娘为何会大动肝火?”他越说越气,“你这人真是蛇蝎心肠!”

      他实在盛气凌人,苏叶紧张地挡在自家主子面前。

      好会倒打一耙,黎蔓淡淡地瞥他一眼,见周遭人多,只觉正中下怀:“凌公子这话又是从何谈起?”

      “你还装聋作哑?”说话的人翻身下马,走到黎蔓跟前死死地盯着她,“你既要嫁入定国公府,侍奉婆婆就是你的本分。可你倒好,还没过门就妖言惑众,不仅惹我娘生气,还诋毁于我?”

      围观的人不太敢吭声,权贵之间打架,平头百姓凑上去只会祸及自身。

      但人心难免会有偏向。

      这凌少爷成亲前厮混小尼姑本就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又趾高气扬地站黎姑娘跟前……

      人们默默地在内里腹诽。

      “你还说什么宁肯嫁给贩夫走卒,也不入定国公府半步?”凌鹏远逼近黎蔓半步,“你倒是轻狂,把定国公府往脚底下踩?”

      黎蔓皱眉退后半步,忽又心下一动。

      众目睽睽下,凌鹏远突觉膝盖一痛,趔趄中竟是往前跪下大半,显出几分狼狈,又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往少女那儿扑去。

      天仙似的姑娘受惊地往旁边一躲,眼圈红了大半,字字悲戚:“凌少爷!你我还未成亲,光天化日之下怎可如此对我!”

      她脸上是不堪受辱的决绝,转身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苏叶惊叫一声,赶紧去拦。

      柱子旁悠然自得的青年也未料到这般情形,带来的小厮也不知道被看热闹的人挤到了哪里,他刚放下文竹的手甚至来不及摸上轮椅的木把。青年常年温和淡定的脸上头一次出现空白,只下意识地扶了黎蔓的胳膊一把。

      身量很轻,他心想,平日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黎蔓控制着力道本来想忍下一时皮肉之痛,没曾想被人拦住,忙挣开对方的手搀着婢女站定。

      人群的惊呼还未完全消散,黎蔓发现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因此多打量了下。可这幅情景落到刚刚站起来的凌鹏远眼里,显然变了味道。

      他勃然大怒:“好家伙!我还说你为什么这么狂妄!原来是和他陆闻砚私相授受了!”

      黎蔓和轮椅上的人同时冷下脸来,围观群众也忍不住细碎地嘀咕这定国公家的少爷好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自己仗势欺人在先,怎么上来就往人黎姑娘身上泼脏水。

      颇有微词的还有一位。

      “皇上驾到——”

      “凌家小子既然不愿意,那你和蔓丫头的亲事就罢了!”来人走得虎虎生风,身着一袭深蓝色广袖流云袍,双目炯炯,不怒自威。

      人群哗啦啦跪倒一片,凌鹏远大气不敢出,陆闻砚因着腿脚不便,只习以为常地拱手弯腰。

      皇帝的目光扫到黎蔓,又扫到轮椅上的人,心中微动,捻了捻胡子。

      “蔓丫头你说是宁肯嫁与贩夫走卒?”

      “回陛下,是。”

      “既然如此,那就由朕再为你指一门亲事,如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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