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66、走镖

　　西边的雨来得晚，小白离开下山那日，景堂山就落了雨。
　　“这雨下到了今天，险些冲垮了河堤。”左君竹吃着花生，“好在有彦川。你不吃吗。”
　　“一碰着花生，就想喝酒。”泓峥看着万神天宫的沙盘，“神机阁好不容易造出来，若是能加把劲，推演出各处驻防……”
　　“那就早被打进去了。”左君竹看着从屋檐上淌下来的雨，“天都和太平殿都没露破绽，我们也不必急。”
　　“总得有个准备。”泓峥回忆着曾在天都时的见闻，放下几块石头，“这几处相对好攻。”
　　左君竹将最后一枚花生送进嘴里，嚼了几下说：“问你个事情。”
　　“原来避雨是假，”泓峥笑道，“打听消息才是真。”
　　“十风。”左君竹说，“这人怎么样？”
　　“沈丹臣的另一个徒弟，你说怎么样？”
　　“我问他沈潭一名出自何处，他分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主子和他一个样，什么事都往心里藏，给你看的都是你想看到的。”泓峥叹道，“固执己见，看起来潇洒。”这话颇有感慨过往之感，雨声愈发安静。
　　“十风好歹也曾是界无的人，界无给他赐号就是信他，如今他轻易倒戈，不知道可不可信。”
　　“首先，这把戈倒得并不轻易。”泓峥说，“界无的人动了杀心，连钟乐君这张牌都亮了出来。其次，赐他君号并不全是信他，还是收揽人心。”泓峥适才还在伤感，这会儿立刻调整过来，“沈丹臣是罪神，但天海律法之中没有株连九族，尤其这条‘罪神之法’还是仓促添加。天海九君缺一不可，当时叫其他任何一人占据此位都会显得潦草，未免让人不服。收十风为第二任九霄君，那就是在向世人展现他的求贤若渴，同时，其他争夺君位的人就会将目光看向十风的出身而非界无的决策。”
　　“祸水东引，好计策。”左君竹摇头道，“不过这一回，界无动用两张底牌，还不是一个人都没杀。”
　　“这一次我们景堂山乃是大捷，界无损失不小。”泓峥目光往外移，“下一步该打太平殿还是天都，就该由主子亲自决断了。”
　　左君竹转过头，初尘打了把素伞，衣不沾雨地走到檐下：“决断什么？”
　　“下一步，是界无还是寒舟。”泓峥侧开半边身，“神宫沙盘大致已成。”
　　“就不能等等吗，过会儿安稳日子。”初尘绕着沙盘走了半圈，“长留做得还挺细致的。”
　　“统一大业近在眼前，东南民生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天都方损失一员大将，太平殿更是伤亡惨重……”
　　“民生恢复只是眼前景象，他们才安稳一年，战火一旦蔓延过去，没有足够的屯粮，谁也招架不住。”初尘说，“十风本就是我们的，这只是一个被提早的契机，八十二神司可一个没少。太平殿目前不清楚，小白已经过去打探消息了。”
　　“一个人吗？”左君竹想起自己确实有几日没见着小白了，“会不会太冒险了？”
　　“我信他。”初尘搬来椅子坐下，看向泓峥，“你叫我过来，不只是这么点事吧。”
　　“嗯？”泓峥抬了抬眉，“我叫你过来？”
　　初尘掏出张信，左君竹也从怀里拿出来一模一样的一张：“你自己给忘了？”
　　泓峥皱着眉接过来看，眉头愈发锁紧：“这不是我写的。我一整日都在这里研究神宫沙盘，没碰过笔。”
　　初尘将那信前后翻看几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大人。”门外又进来一人，彦川没打伞，灰袍上也没湿。他看向泓峥：“你找我？”
　　左君竹将牙缝里的花生屑挑了出来：“被耍了。”

　　顾氏兄弟的谋反大计自然没成功，他们势单力薄，连君上的面也没见着，就被打落下狱。
　　“寒舟倒是没杀他们，”小白蹲在阴影里，看着门外守卫的背影，“好在让我给进来了。”
　　顾千帆挪了位子，脚上的镣铐“咔咔”响。他看着外面：“哥，你见着太平君了吗。”
　　顾青山摇摇头，他们此刻羊入虎口，却没露什么害怕之情。他看向角落：“别躲了，看见你了。”
　　小白索性是只黑犬，昏暗处也看不真切他的神情，那一丝尴尬也毫无展现。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你们有何目的啊？真想刺杀太平君，这么几个人怕是不够的。”
　　“那就无关阁下了。”顾青山从牢门的铁窗中窥视着小白，“你是谁。”
　　“我就是个凑热闹的。”
　　“你也想杀江离？”顾千帆走近牢门，“我们合作如何？”
　　“你们已成为困兽，救你们出来费时费力。”小白毫不留情地说，“我看你们也没对我推心置腹，我怎么好相信你们？”
　　“我们就是两个臭押镖的，能是什么大人物？”顾青山不急不缓，“我们陷落入狱才是这次计划的开端，因为从这狱中有条密道，能直通太平殿。这密道只有我们兄弟俩知道。现在该你说了。”
　　“你就这么相信他了？”顾千帆却将顾青山拉到一边，“一只小犬有什么实力？”
　　“他能在我们的束缚下逃离，记得接应马车的暗线说的吗？马车被搬去宫里，没见着他，说明他当时已经逃了，也没被太平殿守卫发现。”顾青山低声说着，看了眼小白，“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我们，可见实力不凡。”
　　小白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中，烛火只亮了他半身，此刻显得十分神秘。
　　“你们凭什么认为能杀掉江离？”小白说，“凭那五车东西？”
　　“是啊。”顾青山站起身，看向门口把守的两个狱卒，“时机已到，你跟着我们吧。”
　　小白转头看向门边，只见一个狱卒霍然动手，短刀刺入另一人脖颈，干净利落地收起刀往这边走来。小白眼神一沉，狱卒没理会他，拿钥匙开了牢门说：“你们先去，我清理一下。”
　　顾千帆终于解了镣铐，活动着脚踝打量小白。
　　“走。”顾青山一刻不敢耽搁，从角落里拿出狱卒事先藏好的宝刀，指着甬道深处，“密道就在眼前。”
　　小白跟上二人，快速说：“你们将一辆装有刀剑的马车送进太平殿，意欲何为？”
　　“太平殿有我们的内线。”顾青山解释道，“江离能够控制殿中所有兵器，所以必需要自备刀枪。”
　　“还有四车。”小白说，“另外四辆车不是兵器。”
　　“另外四车分布在殿外各角，”顾千帆抢先说，“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青山掀开密道前的木板，上边符文被一下子破除，他率先进入。两人一犬在幽暗的密道里快步，顾青山手里举着火符，将通道照得昏黄。
　　顾千帆忽然撞上顾青山的背，他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顾千帆心头慌乱无比，让出半身：“前边堵住了。”
　　“怎么会堵住！”顾千帆也露出了惶恐，“不是有人检查过吗？”
　　小白还在疑惑，后面猛然传来坍塌声，扑来的灰尘将火符熄灭了，四面彻底陷入阒静无声的黑暗。

　　初尘白衣飘飘，快步上山时犹如仙云。
　　“档案房。”初尘驻足六千石阶，这里有景堂山最为庞大的档案房，里面存着的都是山下没有的机密，内容庞扩三界几乎一切事宜。
　　房门虚掩，初尘大声说：“十风！”
　　过了片刻，十风拿着本卷宗走出来：“抱歉。”
　　“好端端道什么歉。”初尘看向那卷宗，“你将所有人引开，这卷宗是什么？”
　　“我知道你们没完全信我，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在明面上做，故而出此下策。”十风再次说，“抱歉。”
　　“你我兄弟一场，做了什么，悉数说与我听。”
　　十风虚空展开卷轴：“我查得了点东西。当年在霜城，有两个镖人在江离死后不知所踪，我来此查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发现还真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初尘往前几步，与十风隔着卷宗。
　　“他们给我们景堂山押过镖，南边矿山的东西他们也碰过，但那一次正好遇上大雨封路，导致许多矿物不翼而飞。”十风说，“他们自述是因为碰上了泥石流，把东西冲走了，可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霜城。
　　“霜城接纳的都是流民，他们两个镖人却改头换面来了这边，若说没有图谋，我不信。我在天都时就查过这两个人，他们在天海各地都走过镖，其中给太平殿办事最多。小白去了太平殿，怎么这么巧，他们也去了太平殿？还和小白共同抵达？”
　　初尘眼神一抬：“他们也去了太平殿？”
　　十风点点头。
　　“他们叫什么名字。”
　　“顾千帆，顾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