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月色真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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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生辰。
明明没多在意，可当真的晓得是哪日时，心情好像就变了。
指尖划过一排素色的衣裙，几分犹豫之下，还是挑了一件石榴红的春衫，贡品绸缎轻盈光滑，在日光下漾着淡淡芳华。
这是楚华送来的年礼，之前的冬日里春衫太薄，她还未穿过。
望着镜子里红衣女子，山意秋有些恍惚，这日她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了。
较之十年前仓惶哭泣的孱弱女童，她如今不仅活了下去，还有更多的阅历，有了持剑的勇气，也有了掌控人生的能力。
真好。
在山意秋欲更进一步看清自己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
话音落，山意秋回首，却见宿子年呆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山意秋瞧着这个木桩，噗嗤笑出了声，在他眼前，飘飘悠悠地转了两圈，裙摆翩翩起舞，恰是灼灼盛开的花瓣状，一颦一笑，眉眼如画。
她凑近问：“好看吗？”
宿子年垂眸一笑，只一轻轻摇扇，扇面遮住了他的神态，只听得：“这是哪家貌美的...”
“闭嘴，到这就行了，多谢。”
能不能多读几本书？换几个词嚯嚯啊。多好的一个褒义词啊，就被他糟蹋了。
山意秋已经听不得这两个字了。
“你还挺有礼。”他面露遗憾，惋惜自己那些滔滔不绝的赞叹之词，没能说出口。
“嗯，客气。”山意秋抱拳回礼。
此时外面日头正好，宿子年想了想问道：“我们在府里用膳还是？”
“出去吃吧。”山意秋跃跃欲试，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你先别喝水。”
宿子年眼神复杂地看了几眼山意秋，叹了口气，“你还好不是日日都过生辰。”
“？”
他话音一转：“不然师兄我啊，就要渴死了。”
“……”
然后，在小吃摊上，宿子年后悔了。
低头眼前是摊了一桌的小吃，抬眼后，就看见对面一脸兴致勃勃，可每种也只吃上两口的山意秋。
每只碗里的量不大，但琳琅满目，都是在执刃养生的观念，所不被允许存在的吃食。
他眉尾一挑，失笑道：“你这是想把我撑死啊？”话语间，他的指节轻扣桌面，力道不大，但小吃摊的桌子不稳，震得饮子微微晃动，似要流出来的样子。
山意秋连忙摁住他躁动的手指，振振有词地抗议着：“我这不是都想尝尝吗？我说了让你先别急着喝水，可谁让你求生欲这么强？”
“还有这天不热，你要是吃不完，这些吃不完送回府里，每日吃一点，也够我吃两日了啊！”
此刻，山意秋心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拨弄了起来，她图穷匕见。
宿子年越听，越似笑非笑，山意秋顿觉不妙，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你今日怎么就给我安了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
怎么好端端的，在宿子年口中，她都成了害他两回的恶人了。
想到这里，原先透着心虚的眼神，也因此坚定了起来，愤慨之意毫不遮掩。
宿子年不再争辩，被她盖住的手指却微微一动。
手心里像蜻蜓点水一般的触感，一下子就打断了山意秋的注意力，她低头一看，朝着宿子年抱歉地讪讪一笑。
刚要撤走时，宿子年宽厚又温热的手掌反客为主，盖住了山意秋的手背，他的指缝里依稀透出她指尖染的凤尾花汁。
修长有力的手指缝里，乍然生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按理来说，这只是宿子年的反击，就像是后世戏称的“猫爪在上”罢了。
宿子年没用什么力道，可山意秋的手指却忽地僵住了，有些怔然地望向宿子年。
只见他眉眼一弯，另一只手握拳，抵唇轻笑，唇边的笑里又透着一丝“得逞后”的得意来，“嗯，大概是想意秋欠我些什么吧，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地向你讨些赔偿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宿子年原先低沉的闷笑声愈来愈大，山意秋感受到从手背传来的颤抖之感。
直到山意秋一句轻轻的“那你想要什么”，才打断了宿子年没完没了的笑。
他轻佻地调侃着：“嗯，没想好，你先欠着吧。记得啊，我的两条命呢。”
“你还真能顺杆往上爬啊……”
对山意秋的夸赞，一直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的宿子年彬彬有礼道：“多谢意秋抬举了。”
而这时，山意秋趁机拽开了宿子年的手，被埋住的手终于得见天日，恰好有一抹春风拂过，泛着粉意的手忽觉凉意。
大抵也是被这阵古怪的风吹糊涂了，山意秋点点头，应下了宿子年随口一说、没什么趣味的玩笑话：“那行吧。”
这次，轮到宿子年愣住了。
“干嘛？心情好，自然就慷慨大方了，就两个条件而已。”山意秋面上是一副颇为云淡风轻的模样。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硬生生插了进来：“哎，我说啊，少爷，心悦于谁就该说出来，藏藏掖掖说些不明不白的话算什么！小姐啊，这么没趣的话你都应，和心情好有什么干系！除了那些个腻歪的新婚夫妻，谁说这么无聊的话还乐呵呵的？”
身旁坐着的食客胡大娘，竖着耳朵听了好一阵，谁知道这两个少爷小姐的，外边看着是光鲜亮丽，可实际上就是两根木头！
这明明两人都手碰手了，还在那扯什么“欠不欠命”的鬼话，一个胡咧咧，一个糊涂涂！
不知究竟是他俩话说不明白，还是两根木头尚未发现自己与彼此的心意，让她一个从业多年的媒婆听得可真难受啊，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啊。
做媒时她最烦的就是遇见这种了，喜欢又不自知，成日里互相瞎猜瞎说的，让她这生意还怎么做！
她，北凉最著名的媒婆胡大娘，以多年做媒的名声担保，这两人绝对互相喜欢！
胡大娘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无数路过的人纷纷看向这两人，了然一笑。
其中，隐匿周围的暗卫平静无波的眼里也浮起了淡淡笑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山意秋被看得脸上瞬间红云密布，她一时都分不清是被惊的还是什么。
山意秋艰难地扭头看着急不可耐的胡大娘，慌乱地摆摆手：“不…我们不是，他是我…师兄。”
磕磕绊绊地说完后，她就后悔了。
完了，更说不清了，这不更坐实了他们藏着掖着了吗？
果不其然，胡大娘摆摆手，脸上写满了“休想诓我”，她浑不在意：“师兄又不是真的兄长，只要不是亲兄，表兄来了都没什么的。”
“……”
算了，看就看吧。
算了，说就说吧。
算了，死就死吧。
山意秋心如死灰，不想挽救了，还不等向宿子年求助，就见他一脸泰然，面不改色的，她更是羞愤难忍了。
这人刚才倒是妙语连珠，这会怎么不作声了？要不是他乱扣桌子，她会盖住他的手吗！
恼怒情绪之下，山意秋为了泄愤，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宿子年的脚尖。
而这看上去像打情骂俏的一幕又被眼尖的胡大娘逮住，这次她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临走前，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早已将什么都说透了。
唉，北凉城最热心的胡大媒婆，实在是见不得有情人为情所困呢！
啧，那小姐或许真没开窍，可那少爷的耳垂都红得滴血了！初春还要扇扇子降温呢，可怜啊！
胡大娘走得潇洒，剩下两人默契地低头，埋头苦吃，原先嚷着“撑死了”的宿子年倒没再开口，毫无压力地吃完了所有。
山意秋也没再跳出来，指着空碗，对宿子年抗议。
不过，凝滞的气息很快就又流动了起来，再次四目相对时，不觉尴尬，反而莫名都笑了，笑得胸膛不断起伏，一颗心呼之欲出。
他们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胡大娘的不请自来的“见义勇为”。
或许都觉得，在这晴朗明媚的春日里，在山意秋的及笄日里，为这点事自扰，实在太没必要了。
他们一下午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消食，是少见的无所事事。
不过，正所谓“人随春好，春与人宜”，漫步在盎然的春里是幸福的。
这一路上，他们见着几只皮光水滑的狸猫大摇大摆地巡视领地，也闻着在风尾里游走的淡淡花香，耳畔听着万物悄然生长的和鸣声。
走累了，就歇下喝盏茶，闲谈几句。
当然也与无数行人匆匆擦肩而过，只得一面缘分。
从始至终，并肩的只有身侧这人。
等他们再抱着两坛酒回府时，门口“北昭王府”四个大字都被月色浸透了，金光与月辉交相呼应，清冷月晕里掺着暖黄，使月辉也变得温软了起来。
回家了，山意秋不禁在心底喟叹道。
就和去年时约好的那样，无论知不知道生辰日，山意秋都无意办及笄礼，只愿随心快活一日，不计得失。
天公作美，今月也极美。
屋顶望月，晚风温柔，一酌桃花酒混在风中的桃花香里，颇有意趣。
身下是万家灯火，抬眼是星河万里，分不清是谁照亮了谁。
山意秋伸长手去向宿子年讨酒，“你给我喝一口呀，我还没喝过酒呢！”
此时宿子年薄唇翕动，咽下一口酒，面有薄红，唇红齿白，桃花眼眼尾似乎都染上了一抹桃色，清冽的酒香顺着他递来的酒壶飘摇而来。
酒甫一入口，花味裹着醇香在舌尖翻滚，侵袭了所有感官。
并不是什么上佳的酒，他们路过酒肆时随意买的，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山意秋刚仰头喝了两口，身旁一只如玉的手毫不留情地就夺走了。
“你好抠啊！”山意秋眼巴巴地瞧着碧青酒壶远她而去，不由得抱怨。
宿子年将酒壶放到离山意秋最远的瓦片上，青黑的瓦上那抹白色尤为显眼，他自顾自地直接就着小酒坛，饮下一口，戏谑道：“山大人此时说话就不作数了？”
“……”山意秋无声地瞪了他一眼。
等宿子年再喝了两口后，一抹红影倒在了他的肩上，在山意秋看不见的酒坛里酒香剧烈颤动。
宿子年眸光一闪，侧头望去，少女一双盈盈水目早被醉意浸染，酡红的面色发热，温热的气息裹挟着酒香喷薄在他脖颈上，有些难耐的痒意。
千杯不醉的他好像也要醉了。
“意秋…我们下去吧，你醉了。”
可醉鬼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山意秋这下彻底倒在了宿子年怀里，伸着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摇晃，得意地叫嚣着：“我醉什么醉！我还能痛饮八百回呢！”
然后，“八百回”的醉鬼就没了动静，眼睛一闭，惬意地笑着。
宿子年失笑，线条流畅的轮廓隐在灯火与星光里忽明忽暗，低垂着那双微醺的眼，低沉又沙哑地说道：“意秋，今日那位大娘…”
也不知话中哪个词触动了怀里的醉鬼，山意秋挣扎着睁开双眼，开始鬼哭狼嚎：“呜呜呜，真好啊，你活下来了。”
被打断了的宿子年还是好声好气地应着：“嗯，我活下来了。”
却听她含着哭腔说道：“你晓不晓得，什么鬼扯的历史说你今日会死，呜呜，你怎么会死呢……”
作者有话说第89章 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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