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59、大宅（二）

　　小孩身子一抖，眼睛里满是无措，惶恐地四下张望。

　　素枝理这才发现，他正掐着一个木偶的脖子。

　　素枝理刚想开口说话，小孩竟然在她眼前凭空消失。只留下他刚刚攥在手里的木偶。

　　木偶身上没什么颜色，只有两个红红的脸颊，脸上挂着微笑，看起来很是可爱。只不过胳膊和腿都被刚刚那小孩砸断了，四肢处断开的木棍尖锐，看起来应该很疼。

　　素枝理捡起木偶，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丝白光。

　　素枝理摩挲一下木偶的脸庞，将他放到袖子中，去了院子中，跟管家找到木匠，木匠做完李柳思的嫁妆，这几日闲着没事儿，听二小姐说要给木偶做胳膊，还给了一两银子。

　　这么轻松又赚钱的活计，不做白不做。

　　木匠三下五除二便做出一对胳膊一对腿，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抹了木漆，却安不上，刻了个榫卯，想要插上，但总是大小不合适。

　　真是有鬼了。

　　倒腾半天，胳膊腿也没安装上。

　　素枝理拿过木偶和那两对胳膊腿，道了声谢，回到自己房中。

　　回到房中后，素枝理拿出木偶和左边胳膊，对上接口，轻轻一怼，便接了上去，很是贴合，像是这原本就是一体的一样。

　　素枝理有些高兴，继而接上剩余的胳膊和腿，手里的木偶已经有了人样。

　　李柳思正进屋找素枝理去吃饭，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嫌弃道：“这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快扔了。”

　　素枝理将木偶放到袖子里，“阿姐，我最近就喜欢这一个东西，可怜可怜我，让我留下吧。”

　　李柳思听妹妹这么说，即便再不开心，但还是忍耐下了，“随你吧，别在爹面前露出来就好。”

　　素枝理点头，岁李柳思一同去吃饭。

　　饭桌上，李怀远提及李柳思出嫁事宜，素枝理低头听着，没再说多。

　　不一会儿，李怀远道：“静宁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等你姐姐稳定后，叫孙家家神给你也说个孙家子弟，到时候生个儿子，也好在孙家站稳脚跟。”

　　素枝理眉头一皱，放下了筷子，“爹，我吃饱了。”

　　饭桌一下冷了下来，众人看向素枝理。

　　李柳思拉了拉素枝理的手，“小妹，你碗里还有饭呢。”

　　李怀远“啪”的一下拍下筷子，厉声道：“你那是什么态度！谁教你这般没大没小？！”

　　素枝理看向李柳思。

　　之前一直是姐姐替她说话，但现在李柳思脸色几次闪动，骷髅样子几次闪现。

　　“就是，女人就该成婚照顾家小，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你要是不成婚，日后老了该如何？”

　　“总不能一直白吃白拿李家的吧？”

　　他们不断不断批判着，脸上的血肉消失，变成了一只只脸上带着红花的骷髅，她只听耳边不断传来咔咔的骨头摩擦声。

　　就在此时，她袖口一动，眼前的骨头们消失了。

　　李柳思道：“爹，等我先嫁过去探探风声，妹妹还小，不着急的。”

　　李怀远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欣慰之色，点点头，指着素枝理道：“你就不能跟你姐姐学学，什么时候才能为李家考虑考虑？”

　　素枝理心里划过一丝愧疚，是啊，这些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姐姐的羽翼之下，确实应该为姐姐和李家考虑。

　　李柳思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离开。

　　素枝理点头，快速退回自己的房间。

　　她刚坐下，还未喝一口水，袖子不断抖动，小木偶竟然自动从她袖子里爬了出来，扶着杯子站定。

　　素枝理伸出手戳了戳它。

　　毕竟见过许多的骷髅，她现在对这样的怪事儿已经见怪不怪。

　　“你是谁？”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小木偶身上发出。

　　素枝理道：“你从我袖子中爬出来，不是你找的我么，还问我是谁？”

　　齐秉昭皱眉，他好不容易与素枝理的灵识相连，但没想到，被魇气发现，致使灵识丢失大半，无法化成人形，只能将灵识寄与梦魇中一死物身上。

　　但依旧被魇气找到，本以为不会再找到素枝理，却意外被其发现，得了一口她的灵识，这才在这梦魇中安定下来。

　　但从刚刚的情景中看来，素枝理正处于一群鬼魂的梦魇之中，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梦中，甚至，她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

　　齐秉昭捉住她的食指，放在自己眉心，定定看着素枝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素枝理。”

　　素枝理抽回手指，甩甩手，“不好意思，不认识。”

　　齐秉昭看着空荡荡的手，继续道：“你难道忘了，你是个绘梦师么？”

　　素枝理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小木人，“你在说什么？”

　　齐秉昭看着素枝理的眼睛，平静如湖水，不起一点涟漪。

　　她是真的没有一点意识了么？

　　若是这样，他又该如何叫她清醒？

　　齐秉昭没再说话，素枝理喝完茶，倒是来了兴致，戳着他的肚子，一会儿戳戳头，随后拍向他的屁股。

　　齐秉昭：……

　　“放肆！”

　　素枝理嘿嘿一笑，眼底满是狡黠，捏着小木偶的手，漫不经心道：“你是我修好的，我玩玩怎么了？”

　　饶是齐秉昭修行多年，但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现身。

　　他拍了一下素枝理的手，正色道：“说正事儿。”

　　素枝理扯起他的另一只手，“你说。”

　　齐秉昭：……

　　他深呼吸一口气。

　　这是自己的小师妹，她不过在梦中忘了自己是谁，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心境终于平缓了下来。

　　他严肃道：“若是眼前的是噩梦，你想如何破解？”

　　素枝理似乎是玩腻了，扔下他的手，起身道：“你好无趣，好不容易会说话，还不够我玩的。”

　　什么意思？

　　齐秉昭还没问清。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弱的啜泣之声，而随后，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素枝理扔下齐秉昭，起身往门外而去，根本没带着他的意思。

　　齐秉昭不得不驱动灵识，跳到素枝理袖子上，钻进她袖子中，素枝理也没计较。

　　出了门，走廊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这片天地似乎被黑暗吞噬，只剩下这片走廊，这个大宅。

　　素枝理循着声音走过三四个房间，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外。

　　这里是她姐姐李柳思的房间。

　　她姐姐在哭？

　　为什么会哭？

　　素枝理手搭在门上，敲了敲，房间里的哭声更甚，声声撕心裂肺，如杜绝啼血。

　　素枝理皱眉，推开了房门。

　　房里没有掌灯，一入其中，只能听见哭声，素枝理却像是能看见一样，径直走到里面。

　　随着她的走动，四周点燃的等。

　　昏黄的灯光点亮地上一片小小的天地，地上，是一具嫁衣。

　　大红色的嫁衣在这点点的光亮之中分外鲜红，像是鲜血一般。

　　素枝理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哭？”

　　地上的李柳思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眶看着素枝理，“妹妹，姐姐待你好吗？”

　　素枝理点头，“姐姐待我极好。”

　　“好啊……”李柳思喃喃说着，她指着自己的心，脸上绽放开一个凄惨的笑容，“我这里是空的呀，里面都是庆祝欢喜，我没有在哭，你能替我找找我的心么？”

　　血泪不断留下，笑声，哭声融合在一起。

　　诡谲而阴森。

　　素枝理攥紧手中的小木人，竭力保持冷静道：“你的心去哪里了呢？”

　　李柳思道：“在城外？还是在哪里？还是死了？我不知道啊。”

　　素枝理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不找自己的心呢？”

　　李柳思怔愣，轻声道：“可我要嫁人了呀，我怎么去找呢？”

　　素枝理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我替你嫁人呀，反正迟早都要嫁人，不如早点嫁人，还能帮姐姐找到心。”

　　李柳思恢复了人形，她看了素枝理许久，嘴角绽放出一个灿然的笑，“好呀。”

　　眨眼间，素枝理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嘴唇殷红，嘴角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如一个待嫁的新娘。

　　她坐在床上，静静的等候着明天的到来。

　　梦境外，齐秉昭睁开眼睛。

　　他被素枝理的梦魇排斥，灵识再次被祛除了出来。

　　陈玄守在他身旁，察觉他清醒，立马问道：“师兄，如何？”

　　宁为玉从素枝理床边快速闪过来，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儿吧？”

　　齐秉昭揉了揉额角，此时他脑海不断回响着一句话。

　　她叫李静宁，是李家的二女儿。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素枝理的这个梦境太奇怪了。

　　若说是替姐姐解决不正常的婚姻，素枝理现在没有替姐姐反抗婚姻，反而替嫁成婚，梦魇未曾结束，他不应该会出梦魇。

　　但现在他出来了，也就是说，一段梦魇结束了？

　　如此看来，应该是李柳思的梦圆满，结束了，所以他才会被素枝理的灵识拒绝。

　　这也就是说，素枝理是清醒的。

　　那她为何不与自己说明？

　　齐秉昭愣神思索，宁为玉等了许久，忍不住道：“师兄，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呀。”

　　齐秉昭回过神，道：“没事儿。你俩暂时不必替我护法，去趟……日昇山山下的林阳城，打听打听李家，找一个名为李柳思的坟墓。”

　　宁为玉问道：“找一个死人干什么？”

　　若是真如他所想，素枝理是清醒的，那么，她应该是想要他真的找到李柳思的心，所以，他才会被赶出梦魇。

　　而现在，只要找到李柳思的尸骨，便可验证一番。

　　但现在素枝理和白月灵都在此地沉睡，他不方便下山，只能交给宁为玉和陈玄。

　　齐秉昭道：“事关卫栋长老和丰文山师叔的下落，切记，万万不可让其他弟子知晓。你俩找到坟墓后，立马与我联系。”

　　陈玄皱眉问道：“师妹昏迷，怎么还与两位师长有关？”

　　小师妹在日昇山昏迷，灵识与日昇山有关，而长老找背后主使未归，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思考。

　　但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俩的时候。

　　“你们先去找，日后再详说。”

　　宁为玉和陈玄对视一眼，都从彼此严重看见了凝重之色，行礼后，快速往日昇山而去。

　　齐秉昭看向素枝理，她的眉头紧皱，睡得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