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酒馆》介俗

41、爱

　　“你爱着这个世界吗，创世？”特西蕾娅莫名开口发问。
　　陌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又笑起来：“我正在拯救这个世界啊，特西蕾娅，我能让世界免于哀叹，但不能让你们彻底逃离命运的洪流。因为现在的我，不得不为了我曾经嫌恶摒弃的，整个世界的安危放弃些什么，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持我带你们走向天明。”
　　“你会死吗？”
　　“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我不会，就算在现实的投影被人杀死，我的意识也终究会在树外重新凝聚，但大概率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会恢复我刚刚诞生之初的死寂。我不希望这样，所以我拒绝沉睡和安眠，选择清醒的接受痛苦。”
　　“你的爱人的生死和你的生死，你会选择哪一个？”
　　“……这样的问题不会成为我的问题，我们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的。但如果我和他面对这样的选择时，大概率会选择一起走向永久的缄默。”
　　陌将死亡说的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沉默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陌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祂给特西蕾娅展现了无数个选择最后会抵达的结局，最后，周围的星海又归于死寂。特西蕾娅抬起头，对上陌那双奇异的眼睛：
　　“请赐予我一个诅咒，让我的灵魂走向衰竭，如果露莎最后犹豫不决，想要自己走向更遥远的未来，就请让我走向消亡，在露莎的记忆中永恒。”
　　“如果露莎没有犹豫，奔赴了那个她认为正确的未来，那就让我……”特西蕾娅嗫嚅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最后艰涩地吐字，“那就让我永远不要忘记她，关于她的一切，都请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你要通过这样的方法惩罚自己什么？”
　　“不是惩罚，我们两个都太蠢了，我们两个都不会爱人，都对整个世界竖起了尖刺，在面对对方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怎么收回。我们不会拥抱，无法言说，只能用心感触，又不确定……我们无法接受自己毫无理由地爱着对方，无法确定对方也毫无理由地回报着同等的爱意。”
　　所以如果露莎选择了特西蕾娅，特西蕾娅就必须要回报以同等的爱意，并带着这样的爱活下去，哪怕她自己本来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同样，如果是露莎活下来了，她也必须永远铭记。她们会成为杀死彼此的刽子手，也会在刀落下的一瞬间滚一身的血，在温热的血液和极端的痛苦中肯定那份爱意的存在。
　　陌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哭笑不得：“这么别扭……真的好吗？”
　　“露莎喜欢表现爱意，许下承诺，张扬地表达偏爱……我做不到，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我们的感情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付出。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和我同样自私，只是更擅长欺骗自己而已，但我也确实……”特西蕾娅犹豫几番，“确实无法离开她。”
　　“……我会尽力避免悲剧的发生的，但我能做的非常有限，如果我的力量在一个世界残存过多，下一次‘侵蚀’就会优先选定那个世界泡攻击，你们世界的力量等级，还没有达到能抗衡那样的天灾的程度。”
　　“那个……创世，您的爱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笨蛋。”陌说的相当斩钉截铁，回复速度快到惊人，这回轮到特西蕾娅怔住了，陌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回答太过抽象，干咳两声之后抿抿唇解释，“他是我的第一个造物，也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我想创造出一个和我平等的，同位格的灵魂，但无论如何，他和我之间都存在差距。”
　　“但他依旧拥有了自己的，和我完全不同流的思想，这也许是唯一的幸事。”陌起身，长发摇曳，声音也渐行渐远，“但也因为这个，我们曾经很多次站在了对立面，水火不容，最严重的一次争吵之后，我们几乎要放弃彼此。”
　　“但是，我们还是选择了对方，无关乎命运，无关乎世界，无关乎任何其他的因素，只是因为……不管失去多少次记忆，不管身份如何变转，在‘重逢时’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我们依旧会感到灵魂深处的共鸣和震颤。”
　　“爱不一定要让对方成为唯一的选择和最优解……我们两个花了很长时间和这件事达成和解。哼哼，我走向这样的选择，他是绝对不愿意的——谁管他，当初自说自话要让我爱上这个世界的，我现在要拯救世界了，他又不希望我牺牲了，自己玩去吧。”
　　世界归于寂静。
　　“可是，爱就是这样矛盾的东西。”特西蕾娅突兀地开口，“我明白了，祝您的旅途顺利。”
　　所以露莎，你做了什么疯狂的举措？这份力量注定会引来上帝的侧目，将你暴露在和我同样危险的境遇中去，如果你的灵魂也被接引至那无边的黑暗，我该怎样像你救我一样将你拉出来？
　　赫尔墨斯注意到了这股力量的不同寻常，于是选择直接询问特西蕾娅：“是露莎吗？”
　　特西蕾娅只是沉默着加快了脚步，天堂的荣光已经近在眼前了。
　　“你的意思是，地狱是人间？是上帝规划之外的力量？”
　　“他从来没有创造过地狱不是吗，他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一个纯白无暇的世界。”
　　“有趣……那你准备怎么做？”
　　“路西法，我想，特西蕾娅大概和陌做了一笔交易，她向陌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露莎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足够路西法为之震惊：“不可能，陌又不需要特西蕾娅的灵魂，那笔所谓的交易毫无用处。”
　　“难道那位母亲办事很追求用处吗？”露莎苦笑，随后目光冷漠起来，“我大概知道特西蕾娅交换了些什么……这样，她也就没有资格怪我将自己置身于险境和绝处了。”
　　“……”如出一辙的疯子。
　　露莎要用如今这副和地狱相连的身体回到天堂，接受审判和净化，获得面见上帝的机会——得到地狱认可和地狱的力量的，知道真相的露莎，足够危险，足够撼动上帝。他肯定会不择手段要见露莎一面的，就像他封锁特西蕾娅的灵魂和感知一样。
　　“路西法，再帮我个忙吧。”
　　“不，我无意葬送自己的一切去奔赴这场盛宴，你还是自己去做舞台上的明星吧。”
　　“真的吗？可我要是说，现在的你无权拒绝我呢？”
　　“你……”
　　“只是一个小忙而已，记得当初的交易吗？你要帮助我颠覆天上的荣光。”露莎展开了羽翼，柔软的，白色的，末端带着紫色的羽翼，“将这枚戒指交给特西蕾娅吧，她会明白一切的。”
　　说着戒指，但被风托举着落入路西法手中的，是一片羽毛，完全纯白的羽毛。
　　穿过地狱的风暴回到天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露莎也并不擅长飞行，所以，受伤和被血色沾染在所难免。但最开始冲出云霄的光柱还没有消散，为露莎指引着最明确的方向。
　　灾难要开始了，黎明终会过去，暮色终会降临……而在那之后，就是属于你的明天了，特西蕾娅，你会后悔吗？后悔将我们双方都推上毫无余地的赌局。
　　我大概不会听见你的哭声了。
　　露莎回来了，躲在酒馆还未重新修缮完成的残骸之中，路易无比肯定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奥利弗时，奥利弗是欣喜若狂的。而在看见露莎时，这份欣喜又转变为不安，那几乎是一个被血色裹挟的，惨不忍睹的尸体，唯一的区别是露莎的胸膛仍在起伏。
　　“我真高兴你回来了，露莎……”
　　露莎艰难地抬起眼睛，让自己产生异变的紫色头发和身上的黑色纹路落入奥利弗的眼中，这样的异变刺痛了奥利弗的眼睛，未尽的话语变成了沉默。这不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情，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实实在在的灾难。
　　“奥利弗。”露莎的嗓子很嘶哑，但到底是发出了声音，“我也很高兴我还能回来，但显然，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卓拉和利亚姆会有办法的，露莎……”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奥利弗？”露莎撑起自己的身体，“因为面对他人，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在接受审判前，也许我们还有一杯酒，和告别的时间。”
　　“露莎……”
　　“我知道派厄尔撤走了图书馆边界的部分力量，导致它被那样轻易地付之一炬……但智慧的权柄没有被窃取，地狱的思想依旧处于黄昏，这就够了。只是留给我，留给天堂的时间也不多了，希望……思想的辉光能在我陨落之后，依旧照耀着这片土地。”
　　“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露莎……不该这样的……”
　　奥利弗以为事情不会坏到这样的地步，他以为那道冲天的光亮是保护自身的最后挣扎，但没想到露莎会竭尽全力回到这片土地，让智慧的权柄不会散落于地狱的尘埃。
　　“奥利弗，给我一杯酒吧，让我短暂的堕落，逃离现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