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山茶树下》认真大尾巴鱼

13、第十三章：电击治疗

　　宋清辉反手扣住听茶的手肘，猛地转身，听茶后背撞上半开的门，房门急速往后，撞上顶门器，房门震颤，听茶的身子也随着房门一同震动。

　　两个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宋清弓着腰，吐出的热气贴着听茶的耳根，“疼吗？”没了第一句话时的沙哑，他的声音显得冷淡且清冷。

　　“不疼。”听茶看见走廊的另一端，有护士朝这边奔来，再过十秒钟，眼前的这个人，可能就要被进行各种治疗，各种研究，像是动物一样，没有任何尊严和隐私。
　　她突然为自己先前的举动感到后悔。

　　“我不想被治疗，我现在很好，人为什么非得是完美的？是没有残损的？我想做个不完美的人，想在别人面前，暴露淋漓的伤口，想要让所有人感受到，我的痛苦和偏执。”
　　他淡淡地说着，脸上流下潮湿的泪水，面无表情道：“他们来了。”

　　随后他松开了桎梏住听茶的手，如同即将束手就擒的犯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

　　一束暖光打在头顶，宋清辉坐在心理诊室的椅子上，他对面坐着的是陈务期。
　　“你似乎不是很好？”

　　宋清辉的手仍在颤抖着，刚才他确实感受到了身体的愤怒，但现在，那些压抑在心里的愤怒已经重新平静下去了，不再在他体内沸腾。
　　所以陈务期给他的评估是，这一次，他并不需要使用镇静剂，同时，陈务期想要和他好好聊聊。

　　宋清辉目光移向陈务期，将放在桌面的手移下去，道：“嗯，确实不太好。”

　　陈务期试着，让患者主动开口说话，“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前不久你妈妈来看过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事发生，一切都挺好的，我很喜欢这里。”
　　医生最头疼遇到这样的患者，不愿坦诚相待，每说一句话，都是他费尽心思挖出来的。

　　陈务期脸上扬起笑容，“南城是个四线的小城市，比不上朔城。”
　　宋清辉点头承认，“确实，比起朔城，南城确实太小了。”

　　陈务期并没有从这句话中，获得任何信息，宋清辉只是在附和他的观点。
　　他注意到，宋清辉的肩背依旧是挺直的，陈务期猜测，可能是家教的习惯使然，也可能是宋清辉在他面前，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

　　陈务期换了个姿势，将手搭在桌面上，“最近睡眠好吗？”
　　“不是很好。”
　　“上次的治疗有用吗？”
　　“挺有用的。”

　　MECT是目前治疗精神疾病比较有用的手段，但副作用很多，患者进行电击治疗后，情绪会趋于平缓，但也会忘掉很多事情，但据陈务期观察，宋清辉经过一次治疗后，并没有很大的副作用，至少在他的探查中，宋清辉近期的事情，他都记得。

　　陈务期点点头，俯首在桌面写些什么，随后抬头，道：“我再给你安排一次，时间在今天下午，今天下午以后，好好睡一觉。”

　　宋清辉桌子下的手下意识一缩，他目光再度落在陈务期脸上，脊背愈发挺直，“好。”

　　“听楼护士说，你和十七床的病人最近接触很多，你们很有缘。”
　　“你们会一直监控我的举动吗？”

　　“不会，作为医生，我们只会观察患者的病情。”陈务期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变得十分柔和，“清辉，你可是试着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的病，时间并不长，还有完全治愈的可能，这里有很多的患者，比你严重很多，我也治愈过很多比你严重的患者，我希望你能相信医生。”

　　宋清辉站起来，看了眼墙上转动的闹钟，道：“陈医生，治疗时间到了。”
　　陈务期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去吧。”

　　——

　　楼春红敲响了听茶的房门，道：“十七号床，听茶，陈医生找你去心理诊室。”
　　听茶疑惑道：“这周的心理治疗不是约在周五晚上吗？”
　　“提前了，改成今晚。”

　　听茶点点头，套上大衣跟在楼春红身后，她想了想，问道：“楼护士，宋清辉怎么样了？”

　　楼护士脸上带了慈爱的笑，对于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很难克制住心底的喜欢，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想，陈医生这一次调了你心理治疗的时间，就是为了和你了解一下宋清辉的情况，毕竟，医院里，就你和宋清辉接触最多，到那里，也不要隐瞒，陈医生都是为了患者好。”
　　“宋清辉没什么事，安排了MECT治疗，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病房了，听说他睡眠不怎么好，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好，谢谢楼护士。”

　　楼护士侧开身，道：“到了，陈医生就在里面等着，你自己进去吧。”

　　听茶敲了敲门，陈务期的声音从房内传出，“进来吧。”她扭开门锁，进到里面。

　　“请坐。”
　　听茶坐了下来。

　　陈务期朝她好脾气地笑了笑，“不用紧张，你如果不建议有我这么大年纪的朋友，可以把我当成朋友看。”

　　听茶心里无声吐槽，和朋友说话可不会收钱，她面上却不曾显露出丝毫的情绪，道：“好。”

　　依旧是老生常谈，陈务期重复着第一次谈话的内容，问她吃得好吗？睡得好吗？心情如何？
　　听茶认真地作答了。

　　陈务期点点头，“看来你已经很适应这里的生活了，最近还会做梦吗？”
　　听茶将手从桌子上放了下来，余光瞥到面前的纸杯，“偶尔会做，但是很少了。”

　　“梦的内容是什么？”
　　“有时候是浮在水田上的尸体，有时候是破残玩具店柜子里的残肢。”听茶语气很平静，她对于梦中出现的这些景象并不感到十分惊恐，并且在梦里她也表现得十分镇定，只是醒来的时候，常常会奇怪，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最近有遇到什么令你害怕的事情吗？”陈务期问道。
　　听茶摇了摇头，“没有。”

　　梦境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内心，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这个道理，但单纯的一两个梦境，并不能完整地映射出患者的心理状态。

　　比起一两个梦境，陈务期更想要知道，听茶和她妈妈的关系。

　　“看你入院时填写的资料，你是单亲家庭？”
　　听茶点头，回想了片刻，“我是单亲家庭，我十四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

　　听茶垂下的头抬起来，漆黑的眼睛看向陈务期，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个结果，“我知道。”
　　放在大腿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爸爸也是精神病患者，我妈妈实在受不了我爸爸了，所以就离了婚。”

　　陈务期点点头，这一点，在听茶住院的时候，她妈妈就已告知他了。他记得那个女人，挺着一个大肚子，身旁跟着一个男人，看衣着打扮，是这座四线小城市，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群了。

　　听茶微微倾斜着身子，倾向陈务期的方向，她眼中流露出痛苦，“医生，我不想像我爸爸一样，我害怕。”

　　陈务期明白了听茶面对治疗时，没有明显抗拒的原因，她害怕，害怕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吃药，听从医嘱，会有好起来的可能。”
　　听茶紧绷的身体松懈下去，冷汗已浸湿了她的底衣。
　　“好。”

　　五十分钟过去，陈务期并没有立刻让听茶离开，听茶知道，他是想问宋清辉的情况。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宋清辉犯病了，你应该知道。”
　　听茶点头。

　　陈务期继续道：“他很抗拒治疗，不愿意对我吐露分毫，你知道，这对我们医生的治疗有很大的困难，我想从你那里，获取一点有关他的信息。”

　　听茶开口道：“陈医生我想帮他，但我身为他的朋友，如果违背他的意志，把和他相处的细节透露给你们，无疑是背叛朋友的行为，但我可以告诉他发病的原因，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简单猜测，作为他的朋友，我希望他能变得更好。”

　　陈务期听到“发病的原因”，手中的鼠标握得紧了些，他道：“没事，作为医生，尊重患者的隐私是必要的条件，你不愿意透露他更多的信息，我也理解。”

　　“在一个星期前，有个女人来看望他，他说是他的一位亲戚，他手抖的情况，是在见了亲戚过后才有的。”

　　一个星期以前，只有宋清辉的妈妈梁潇来看望过他，陈务期不明白宋清辉为什么要对听茶说，是一个亲戚。但听茶无疑给了他一个很好切入宋清辉病情的点，他想，是时候该给梁潇打个电话了。

　　“好，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陈务期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他很优秀，作为医生，我们更希望这样的病人能摆脱病魔，走到社会中，为社会服务，而不是留在医院的一面白墙之中。”他站起身，眼神中带着长辈的慈爱，“听茶，你才十七岁，过了这个月也才十八岁，命运或许没有给你很好的起点，但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听茶这一刻，切实地感受到，陈务期确实是一位很好的医生，他在竭尽全力为手下的每一位病人，指明方向。

　　她由衷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