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那条江》好酸一颗菠萝

40、Chapter 38

　　店内正在播放韦礼安的《如果可以》清唱版。

　　你的声音解开了故事的谜语
　　落下一万年的约定
　　大树下的你红色围巾手心里捧的雨
　　哭了笑了除了你还是你
　　我们如果又一次错过
　　不敢牵起你的手
　　我会多么寂寞等待红线来的时候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回到那天相遇
　　……

　　这家咖啡店他们之前经常来，但基本都是打包带走，然后一起去对面的图书室自习，很少会在店内饮用。

　　有一回正巧赶上情侣集邮买一赠一的活动，两人于是拍了一张合照，店主就一直贴在入户门旁边墙上的毛毡板上没换下来过。

　　但陈佳渡今天没看到。

　　“叮”

　　孟樾发来消息，他临时被导师拖住了脚步走不开，向她深表道歉。

　　从前两人约会孟樾都是先到的那个，陈佳渡鲜少会有等他的时候，搁做平时她或许还会有闲心调侃一两句，但现下她只发去“不用着急，我等你”后就摁灭了手机屏幕，兀自站那盯着新放上去的合照出神。

　　很快一名店员注意到她，一米七五的高个子走路都生风，搭配一身时髦的穿搭，往那里一站，想不惹眼都难。

　　店员又认出她就是原先摆放在那里的那张合照的女主角，见她只是盯着照片墙不迟迟说话，便先一步开口道：“你好，那个照片取下来是因为最近店里要做新的活动，后续打算放一些别的东西上去，店长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把照片还给你们。你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取，可以吗？”

　　陈佳渡闻声回头看她，意味不甚明朗地说了句：“谢谢。”

　　店员虽然略感疑惑，但还是为她取来了相册，翻到目标照片后递给她。

　　由于毛毡板这块位置经常被西晒太阳直接照到，导致照片底色变淡，塑封边缘也都明显发黄了。

　　陈佳渡捏着照片，上面的两个人肩并着肩，唇角都是略显仓促的微笑，一些前不久的鲜活记忆朝着她的大脑疯狂涌去。

　　当时因为拍摄的时候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在围观，孟樾本就不大习惯拍照，众目睽睽之下更加放不开，浑身紧绷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陈佳渡察觉后便从后面伸手悄悄捏了捏他的腕骨又揉了揉，以作安慰。

　　这其实是贺江最喜欢对她做的小动作，无意间她也习惯对别人做这个动作。

　　照片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捕捉下来的，呈现出来的效果是她正视镜头浅浅微笑着，而孟樾稍稍放缓了体态，但因为在看她的缘故是稍微侧着的，大约三分之二的脸入镜，耳垂红红的。

　　有人闹他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正在这时店员拉回陈佳渡的思绪，说：“等下个月520的时候，店里应该还有这样的活动，欢迎你们到时候再来拍。”

　　陈佳渡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把照片放进包包后不再多想，走到前台点了一杯冰苦咖，然后走到最角落的靠窗位置静静等待。

　　她闲着无聊便开始翻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室友不久前发来的消息还顶在最上边。

　　她们没问她今天突然离开的事情，而是说何予萱的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不仅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入院的，就连爸爸去世的事情她也一概不知，还同她们说等出院后就立刻返校云云，把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离开以后她们在网上找了心理医生进行咨询，医生说这大概是她的大脑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因为病人无法负荷接二连三的重大打击，大脑不得不以最快速度开启遗忘模式，防止本体再度产生什么自残的行为。

　　两人了解过后唏嘘不已。

　　她们说如果她想的话，下次可以再一起去探望何予萱，被陈佳渡婉拒后那头便心照不宣地掐断话头，于是聊天内容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

　　陈佳渡没坐多久，孟樾来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他今天穿了一身飞行夹克，干净利落，远看着像高中生。

　　明明才几天不见，再见到这幅面孔，陈佳渡竟然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些天玩失踪，孟樾想来应该是很担心的。

　　待他落座后陈佳渡敛了敛心神，恢复到自然的神态，问他要喝些什么。

　　孟樾看向她浅浅撇了一层的咖啡杯，问：“怎么不试试新推出的口味？”

　　陈佳渡笑了下，说：“因为感觉自己买的话会踩雷。”

　　这倒也不是诓他，陈佳渡之前和唐璐一起试新品隔三差五就踩雷，但孟樾好像天生敏感度就很高，一般不容易出错，久而久之她都是安然接受他投喂过来的新品。

　　孟樾很平和地告诉她说：“总要试一下才知道。”

　　陈佳渡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当然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每次推出的新品孟樾都是自己尝过，确认好喝以后才买给她的。

　　孟樾给自己点了一杯半冰燕麦拿铁。

　　等待上餐的时候陈佳渡也没闲着，问他孟静的近况。

　　提到孟静，孟樾脸上不由得露出一副为妹妹感到自豪的神情，他说孟静上个月月考刚考了年级第二，跟年级第一差的那点分数全在议论文作文上了，学校方面推荐给她了一个保送名额，但她本人更想去参加数学竞赛班提前招生搏一搏，家里当然是全力支持她的想法。

　　光是听他的描述，陈佳渡的喜悦也不由溢于言表，她衷心为孟静感到高兴。

　　她还想为孟静准备礼物，孟樾让她不用破费，他准备放假带孟静出去玩，这也是她自己提出的想要的礼物。

　　陈佳渡只好作罢。

　　拿铁上来后两人又天南海北聊了一堆，更多的是孟樾陪着她胡言乱语，像是酒桌上不得不附和醉酒上司的苦逼实习生。

　　孟樾不直戳戳说出来，陈佳渡于是也揣着明白装糊涂，拼命找话题，好似迫不及待想要讲完下辈子的所有话。

　　她像徒手握沙的人，仓促又无力。

　　讲着讲着偶尔也会喉头一哽，紧接着说不出话来，心酸得几欲落泪。

　　孟樾也有些怔怔的，他心底很不好受。

　　端看着对方，头顶的射灯发散出柔和的光晕，斜斜笼罩着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轻微颤抖着，像是不可名状的心意款款起伏。

　　今天看到她的第一眼，孟樾就发觉她瘦了很多，尽管她已经尽力将自己拾掇到比较好的一个状态。

　　孟樾忍不住去想她这段时间有没有按时吃饭、早点休息，有没有……有没有想自己。

　　但他同时也清楚自己只能想，绝对不能问出来，一旦问出来，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说出来那句话。

　　所以他也以平常心和她交谈，但字里行间他都可以觉察出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两人今天在此见面的目的。

　　过了会店里的客流量稍微增加了一些，但他们附近依旧没什么顾客落座。

　　孟樾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于是他开口说道：“今年下半年，我要出国交换一个学期。”

　　陈佳渡先是怔楞了一瞬，旋即恭喜他。

　　孟樾又变得不知该作何回应，见陈佳渡那杯咖啡几乎没有降下去过，他便提出到外面散步的建议。

　　陈佳渡没有拒绝，于是两人一起走出咖啡店。

　　夜幕低垂，霓虹灯绚烂的光柱装饰着步行街，当前人流量适中，不多不少，不会稍加拥挤也不显得清冷，十分适合闲庭信步。

　　目之所及要么是拖家带口的夫妻俩，要么是情意浓浓的小情侣，脸上大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孟樾陪着她安静地走了一会儿，一直到江边，晚风习习，凭栏望见潮水往来，亘古如斯。

　　孟樾缓缓开口：“照片墙上的照片……”

　　他是刚才临出门习惯性一瞥发现的，空落落的照片墙，让他的心也空落落的。

　　孟樾这时回头正好对上陈佳渡的眼底，她突然站定在原地，笑容有些苍白，不知怎么忽然让他想到韩国某女团的一支MV，里面刻画的正好是在时装店四下无人时复活的人体模特，拥有精致的面容和时髦的穿搭。

　　陈佳渡用着刚好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轻声说：“店员说店里要做别的活动，就把照片取掉了。”

　　她边说边从包里取出照片递给对方，孟樾握着照片，神色不由自主也温柔了下来。

　　他把照片还回去，陈佳渡拒绝了，孟樾忽然心慌不已。

　　陈佳渡看着对方，一如故事刚开始，她在咖啡店第一次见到这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一样，只不过这次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决绝和沉痛。

　　“孟樾，我们分手吧。”

　　过去一分钟以后孟樾都只顾愣愣地看着她，像个被人弄丢，不知所措的孩子。

　　陈佳渡感到说不出的悲伤将自己淹没，但她还要继续往下说，因为长痛不如短痛。

　　她把这份情绪短暂地安置在一边，说：“本来应该是由你提出的，但是被我抢先一步了。你知道的，女孩子一般都不大喜欢被分手。”

　　孟樾不予应答，只静静听着她诉说：“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挺开心的，真的。希望你出国交换顺利，唔，说不定可以找个洋妞带回来当女朋友。”

　　陈佳渡说得轻快，她想尽力把话题营造得轻松一点，使得分离不要显得那么忧伤，留下遗憾的回忆。

　　但这似乎还是有点难，她悄摸摸吸了下鼻子，竭力抑制住落泪的欲望。

　　孟樾失神盯着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心思，没忍住红了眼眶，几乎一瞬间，疯狂上窜的念头恣意叫嚣着让自己把对方留在身边，他不想和她分开，或许他应该上前不管不顾把她拥入怀抱，贴得更近更紧。

　　可他不能，他不能。

　　对方已经踏出九十九步，现在的一步应当由他继续。

　　片刻后孟樾微微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温声回应她道：“好。”

　　陈佳渡心底一恸，面上不露神色，她没觉得自己哭了，落泪了，只感觉有些脸颊上冷冰冰的，风一吹，眼睛涩涩的。

　　她木然地眨了眨眼，润泽干涸的眼底，听到孟樾在耳边说：“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陈佳渡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干巴巴地回应了他一个字“好”，然后就被对方紧紧地纳入怀抱，一记温暖的，有力的，代表着分别的怀抱。

　　孟樾眼眶泛红，他逼回汹涌的情绪，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陈佳渡的鬓发，一下又一下，捋过她小巧的耳骨，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你有胃病，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规律作息，多注意身体……”

　　“你要好好的，佳佳，一定要好好的。”

　　岸边的潮水依旧在涨涨落落，人群来来往往，纷纷扰扰的世事逐渐淹没了这场夜幕下隐秘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