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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陌生 ...

  •   一路无言,除却那天暴雨里的相遇,他们再没见过面。

      考古所的工作很忙,他们到的第一天就去了遗址,在那边住下。
      地理所继续忙着做土壤离心的年代分析。

      食堂做的菜没太多味道,温清梧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拿出笔记继续看着。

      “我天,食堂阿姨是蝙蝠精吗,这菜怎么做得这么咸?”江茉伸出一小截舌头吐槽,“要不是考古所的人说今天他们要回食堂吃饭,我才不会在这吃饭。”

      考古所的人。
      指尖掐进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温清梧的头埋得更低,几乎整张脸都要贴在笔记上。

      江茉喝了一口橙汁,又被酸得吐了吐舌头,皱着眉看向远处。

      “不是,虽然食堂东西真的难吃,但今天来这里也算值了,”江茉惊艳地愣了神,“怎么考古所还有这么帅的人啊,我以为都是老头呢。”,

      习惯这是可怕的东西。
      明明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不要抬头,但身体还是先一步做出反应。

      考古所的人总喜欢坐在一起吃饭,穿简单的黑色冲锋衣,放眼看去熙熙攘攘的一群人。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些人模糊成虚幻的剪影,只有他定格在视线里。

      阳光分明是暖色调,落在他周身却像带了凉意,把他单独割裂开,矜贵,疏离,沉郁,几种复杂的气质在他身上糅合交织,最后描摹出他冷淡的眉眼。

      孙鹏坐在他面前,拿着那个方案本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他没回答,只是倦怠地垂着眼,偶尔点点头表示认同。

      明明那时说自己最讨厌学考古,为什么还是走了这条路呢。
      她垂下眼,才发现或许从来都不懂他。

      “听说他们外出的服装都是统一报销的。”朱皓拿着餐盘凑过来,跨坐在椅子上。

      “不是,不光人帅,出手还这么大方。”江茉睨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在咱们所待腻了,所以要跳槽吧。”

      “没有,他们考古队有两个人是我大学同学,就了解得多一点。”朱皓虚揽着她的肩,“叫声哥,和你分享八卦。”

      “朱哥,那个,最帅的那个,是单身吗?”江茉眼睛亮了亮。

      “他们老板,商行樾?”朱皓若有所思,“目前单身。”

      她的耳膜震颤了一下,朱皓的话都仿佛有了回音。

      商行樾。
      隔了两千多个日夜,她再次听到了他的名字。

      朱皓咋了咋舌,“二十五岁就接手家业,他是榆城人,却能把手伸到茶峒,我还挺佩服他的。”

      “这个世界到底是不公平的,给了人容貌又给人能力,只剩下我们这些普通人苟延残喘。”江茉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呀,不要那么想,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人,”朱皓拉近了和她们间的距离,“听说他初恋七年前跑了,到现在杳无音讯,同届的年级第一,又乖又懂事,丢了那么好一个女朋友,他也蛮亏的。”

      他眨了下眼睛,“原本都答应要一起考华清了,结果女生高三那年自己出国了,到底还是不喜欢他,不然以他的家境,陪着也不是问题。再或者他自身有问题。”

      不是这样的。
      温清梧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辩驳,却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

      寄宿在他家半年的表妹,他的高中同学,再或者,当年扔下他一走了之的罪人。
      她不知道。

      江茉继续抬头看着男人,意料之外的,他的目光也看向这边。
      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走神的温清梧。

      虽然知道温清梧的高中和她现在一样无聊又乏味,大概也不会认识这样光是站在那就吸引目光的风云人物。
      但或许是两个人外形的适配度太高。

      只是单单一个眼神,江茉就能联想到他们的许多故事。
      这该死的宿命感,她摇摇头感慨。

      “商总?”孙鹏出声叫了一句。

      商行樾收回目光,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说。

      “关于我们目前对荔峒遗迹的合作方案就是这样的,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孙鹏讨好地笑笑,毕竟这可是一个大项目。

      商行樾低头看了一眼文件,随意地翻了两页。

      “方案不错,”他垂着眸,说的话也漫不经心,“我有件事想请孙老师帮忙,毕竟生活上没有琐事,我们才能专心合作。”

      孙鹏露了笑脸。
      原本以为初见那天自己摆了架子,他会故意刁难自己,没想到还是个好说话的老板。

      “好说好说,本来我们合作就是互惠互利的,你叫我一声老师,我自然是能帮则帮。”

      商行樾没说话,勾了下唇角,又低下头看方案。

      ——
      天边暮色笼着群山,路过喧嚣热闹的街道,温清梧总算到了目的地。

      地理所确定了考古所的合作,土样采集尚未完成,所以这半个月她很清闲,也难得地接了一个高薪资的兼职。

      三层小别墅,红木大门被墨绿藤蔓攀爬缠绕,蜿蜒到并排的茶色栏杆,只剩下几朵零星的花还开着。
      穿过大门走进院子,繁茂的枣树矗立在小路两旁,光影被揉搓融合,最后变成绿叶上的点点金黄,偶有淡淡的枣香随风飘浮。

      她按了按门铃。
      门口那块街道的号码牌已经很旧了,红色的锈迹渗透着斑驳的墙面。

      这片区域曾被母亲规划成休闲康养的旅游小镇,零零散散地坐落着许多别墅。
      那些别墅穿梭在平坦辽阔的旷野,从航拍的视角里,像是广袤草原盛开的洁白山茶,也像是觅食分散的纯白羊群,同远处的群山遥相呼应。

      母亲留下的遗物不多,荔峒亦是其中一个。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一小块锈迹,门却应声从里打开。

      高大的男人遮挡住视线,须臾间所有的阳光都被遮挡。
      她从无病呻吟的伤感里抽身,眨了两下眼睛来缓解湿润,伸手递过那封介绍信。

      男人低头看她,半湿的头发还沥着水,从发梢滴落,洇湿了牛皮纸封面上的署名。

      靠近的瞬间,他身上淡淡的雨松气息覆盖过来,冰凉的气息模糊了其他感官。

      温清梧抬头,想要介绍自己。
      四目相对,她的呼吸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商行樾。

      她看着他的脸,有一瞬的怔愣,记忆像是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砸起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叠加,最后变成一个填不满的漩涡。

      她知道回不去。

      “您好,我来应聘兼职。”她开口,声音是自己意料之外的沙哑。

      男人点了下头,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

      擦肩的瞬间,她的发丝纠缠在他肩膀,她伸手想要阻止纷乱的头发,却发现他已经走出了好远。

      连一刻的目光停留都没有。

      她应该庆幸的。
      但不知道为何心脏却隐隐作痛起来。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直奔她而来。
      即便有所准备,温清梧还是吓了一跳。

      “秋莱,停下。”女人佯装生气地叫住了它。

      温清梧低头看去,白色德牧很高,仰着头快要到她腰的高度,它的毛发柔顺发亮,见到她就蹲坐在地上,吐着舌头卖萌。

      “别看它体型大,其实很乖的,遛的时候也不需要太多心力。”刘婉倒了一杯茶过来,“我那个侄子就是个工作狂,原本我来荔峒说想要度假,结果又找了一个遛狗的事给我,我嫌麻烦,就发了个招聘广告。”

      温清梧伸出双手接过,喝了一小口,苦叶茶的干涩席卷了口腔,她不受控制地轻咳了两声。

      “我刚搬过来,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就想着喝点苦叶茶去去火,倒是苦了你了。”刘婉话里有歉意,但还是没忍住笑了。

      “阿姨可以买些姜片泡了酒,用固液的袋子挂着,我们平时地理所也是这样加湿的。”温清梧温和地笑起来,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那只德牧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趁着两个人聊天不注意,又一歪身趴在她脚下了。
      做兼职的日子远比想象中轻松,刘阿姨性格很好,总是邀请她一起晚饭,聊一聊她那个年代的故事。

      刘阿姨有吃夜宵的习惯,所以每天的四菜一汤总有一个要放到微波炉里。
      日子很平静。

      她很少看见他。
      庆幸,又掺杂着些许苦涩。

      上次的感冒还没痊愈,上午又去了溶洞,她如今又隐发起烧来。
      别墅的落地窗很大,她坐在秋莱的坐垫上,拿出电脑看着文献。

      小狗趴在她的膝盖上,哼唧着叫个不停,她偶尔伸出手摸它的脑袋回应。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从朗日清风到暮色四合。

      她总算看完了论文,于是和小狗面对面躺在一起。
      它的呼吸灼热,像是一个暖烘烘的火炉,她渐渐有了困意。

      睡意朦胧间,有人伸手扯过毛毯盖在她的腰间,她蜷缩着把自己裹得更严实。
      火炉离自己的温度又远了一些,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扯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或许又是小秋的玩具,她所幸抱在怀里,等着那只贪玩的小狗自投罗网。
      太累了,她甚至不能睁开眼睛。

      天旋地转,连地板也移动起来,她抓住小狗的胳膊,把头蹭在它的肚皮上,然后闻到了很淡的柚子苦。

      人是对气味很敏感的动物。

      就像有人会迷恋烟草扑面而来的辛辣,有人会喜欢甜酒纷杂的果香,有人会爱上旷野微风吹过带来的草木气息。
      她习惯了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有水滴在她凸起的腕骨上,带着冰凉的湿意。

      第一次和他相遇,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雨天,天色昏暗不见天光,她站在檐下淋着雨。
      直到他出现在视线里。

      他给了她一把伞。
      从那之后她没有再淋过雨。

      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清瘦的肋骨,好像这样就能让这个梦更久一点。

      冷白月色从落地窗前泄进来,成为卧室里仅有的光源,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形。
      他站在床前,目光深邃又落寞。

      她庆幸,只是一个身形。
      要是真的看到他的表情,大概也是冷漠的厌恶。

      她就那样静默地盯了他许久,直到屋子里又进来一个人,穿着很显眼的白色外套,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醒来时天光大亮,温清梧撑着沉重的眼皮,看向窗外那些婆娑的树影。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遮挡阳光,细微的刺痛感蔓延到骨骼,她才发现右手还贴着针管。
      药液一滴滴缓慢地滴落,她看着那些透明的液体出神。

      很久没有挂过盐水了,她太忙了,感冒在她眼里是无足轻重的小病,所以总是咬咬牙想挺过去。

      记忆中上一次挂盐水还是七年前,她趴在少年削薄又冰凉的背脊,闻到他身上很淡的柚子沐浴露的味道。

      思念是落潮的海水,总在一瞬间汹涌澎湃,然后泛滥成灾。

      她抬头看向窗外,风吹起檐上的风铃,带起一阵悦耳的叠音,远处的雾霭消散,天际蔚蓝澄澈,有几只候鸟盘旋着低飞远去。

      泪水滴落,纯白被角被洇湿了一片痕迹。
      她想,变成陌生人,或许是这个故事最好的结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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