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初霁》青鱼山

23、第 23 章

　　苏禾晚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过去，情况也会变好。可是，搬回老宅之后，她才发觉有些隐形的伤痛是在时间中慢慢显现出来的。
　　再次住在熟悉的环境里，各种回忆纷沓而来。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累极了睡过去也会做噩梦，梦到一片血色，梦到医院白得发青的幽深长廊，梦到苏青檀赤红疯魔的双眼，每一次梦的最后都是方淮初。
　　他撑着手杖颤颤巍巍起不来身跌落在地，他笑着朝她伸手唤她阿禾，他面无人色的陷在病床里人事不知，他拉着她的手在旷野上恣意奔跑…
　　然后她尖叫着醒来，看着漆黑一片空荡荡的房子，撕心裂肺失声痛哭。

　　方淮初让徐叔操持好一日三餐送过来，每天早早下班就来陪她，看着她睡着后才离开。
　　她其实吃不下东西，实在烦躁得厉害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会让徐叔送完饭就回去，自己再把食物偷偷倒掉，一堆烟蒂藏在食物下面。
　　还好这些方淮初都不知道，只是她有时候状态不好，不想让他看见，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天也是如此，她听见他来了，把自己关起来，蹲在门后听外面的声音。
　　手杖敲在楼梯上一下一下，夹杂着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中间停下来三次，而后声音逐渐变近，停在一门之隔的房门口。
　　方淮初敲敲门，声音微喘：“阿禾…开门好不好。”
　　没有回应。
　　“阿禾，我知道你在听…”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让我进去看看你就走…可以吗？”
　　苏禾晚还是不说话，一时间整个宅子里都很安静。
　　门口有细小的动静，像是衣料摩擦，接着是徐叔的声音：“小初，你靠一下，我去拿轮椅上来。”
　　徐叔下楼了，才过了十几秒，她听见门口“咚”的一声，脑袋停滞了一下，下意识觉得是方淮初摔倒了，立刻站起来开门。
　　他果然摔倒了，双手撑在地上，手杖落到一边。
　　苏禾晚扑过去扶他：“方淮初！你干嘛呀，干嘛这样糟蹋自己！”
　　他被扶起来，靠在她怀里，胸口有点闷，嘴角却扬起来，带着一丝笑意说：“阿禾比身体重要。”
　　“你还贫？我扶你起来。”她有些焦心。
　　“别动，我现在站不起来，你也扶不动我，我们等等徐叔。”
　　徐叔拎着轮椅上来，看见他摔倒吓了一跳，忙和苏禾晚合力将他扶上轮椅。
　　徐叔不放心问：“小初，你膝盖？”
　　“没事，摔倒的时候我撑住了。”他耐心解释，让徐叔放心。
　　苏禾晚心蓦地一痛，他的膝盖…三年前被苏青檀敲碎，到现在都行走困难，一定是很严重。
　　她又想哭，硬是忍住了，推着轮椅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和方淮初面对面坐好。
　　他握住她的手，用一贯温润的声音说：“阿禾，我们早该谈谈。我怕你难过，一直逃避到现在。”
　　“对不起，是我没有履行承诺，没有做到答应苏叔叔的事情，没有在两年内替你肃清一切，将苏崎归还于你。也是我的疏忽，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还让你陷入危险…”
　　他轻轻咳嗽，苏禾晚忙喊徐叔去倒水。
　　她生气了，听到他郑重其事的揽责，听到他认真诚恳道歉，她很生气了。
　　“方淮初，你是人，又不是神，为什么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以为这样我会心安理得吗？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知道真相时，应该如何面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轻轻叹气，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阿禾…真相太过残忍。你已经承受过一次打击了，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那些肮脏的事情再次摧毁你。只要你好，便好。”
　　“笨蛋，我恨着你，怎么会好？”她真的又气又急又心痛，眼尾通红。
　　“比起你的怨恨，我更在乎你的安危。只有让苏青檀觉得你还站在他那一边，他才不会动你。”
　　听到这句话，苏禾晚终究还是没憋住眼泪。
　　她的淮初，永远都在替她想，只愿她少受一丁点伤害，哪怕需要他用巨大的代价去换，也在所不惜，奋不顾身挡在她前面。
　　看着这个陷在轮椅中无力行走的方男人，苏禾晚却觉得，他像一个骑士，遍体鳞伤的站在断壁残垣之上，挥剑保护身后无家可归的公主。
　　童话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英勇无畏的骑士守护美丽脆弱的公主。
　　可是，凭什么骑士一定要英勇，凭什么一定要保护公主？公主凭什么就能够脆弱，毫无自保能力只能拖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