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初霁》青鱼山

36、第 36 章

　　入冬之后，气温降下来，方淮初膝盖疼得有些厉害。
　　有天半夜，他膝盖又痛起来，满头冷汗浑身发抖，辗转醒过来。苏禾晚惊醒，忙拿药想替他按揉，才发现他膝盖红肿得厉害，轻轻碰一下就凹下去，痛得不行。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过没多久还起了烧，叶闻笙着急忙慌过来，先尝试物理降温。
　　看着他咬着嘴唇眉头紧锁着忍痛，苏禾晚跑出房间哭着给贺谦知打电话：“谦知哥，怎么办，他腿好痛，怎么办，他真的好痛…”
　　贺谦知很是头疼，他好好一个心内科圣手，都快要被逼成个全科大夫了。
　　“我都说了，想要不痛，最快的办法就是做关节置换，不然就只能保守治疗加复健，还能怎么办？对了，他膝盖是不是又肿了？明天绑来医院，我让人处理一下。”
　　方淮初不愿意做这个手术，原因很简单，他觉得生病住院开刀，再怎么痛都能忍受，可他不愿意身体里有不属于自己的部分，那样很奇怪。
　　那便只有进程缓慢的复健这一个选择，偏偏这个选择对他而言也并不友好，不仅缓慢，还很痛苦。
　　苏禾晚不知个中艰辛，没过几天就张罗着让叶闻笙找来了复健师，几个人凑在一起替方淮初制定详细到每一天的宏伟复健计划。
　　计划是有了，可还没告诉他，她就先打了退堂鼓，太辛苦了，太磨人了。
　　方淮初知道了，眉头皱了很久，然后说：“闻笙，安排复健吧，别让阿禾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每天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方淮初只上半天，午后离开公司。苏禾晚像往常一样送他上车，目送他回家休息，然后车子一拐去了医院。
　　他去医院复健，又赶在下班之前回到家，收拾清爽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床上，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等她回家。
　　苏禾晚觉得奇怪，这人最近怎么精神不大好？明明休息了一下午，面色却难掩疲惫，晚上早早又困了，怎么体力又这么差了？
　　前几天晚上，有段时间没发作过的心脏还来凑了个热闹，吓得她赶紧按了呼叫铃喊来了叶闻笙小魏。
　　“淮初，最近睡得好吗？”她怕他瞒着自己不说，只是旁敲侧击问他睡眠情况，她是想问下午休息得好不好。
　　某人每天复健累得要死，晚上自然是睡得很香很沉的，十分诚恳回答：“很好。”
　　这下确定了，确实有问题。
　　苏禾晚转头去逼问叶闻笙，他没招架住三分钟就招了。
　　因为苏小公主只说一句：“你不说我就直接去跟淮初讲，叶医生全都告诉我了。”
　　早晚是个死，他一五一十全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方淮初知道是他透露出去的，他怕被扣奖金。
　　苏禾晚腹诽，行啊方淮初，跟我玩阳奉阴违这套？

　　在又一次他从公司离开说回家休息之后，她借了小颜的车，悄悄跟了上去，车子拐了个弯上了另一条熟悉的路。
　　隔着复健室门上那扇小窗户往里看，她才真切体会到，为什么方淮初要瞒着她。
　　整整两个小时，他或躺或坐或站，重复做着类似屈伸、抬腿、站立等正常人轻易就能完成的动作，可这些动作对他来说难如登天。
　　她看到复健师和小魏先是将他扶到PT床上，替他做被动训练，将下肢尽量活动开，然后让他跟着节奏慢慢做腿部屈伸。他膝关节活动受限，明显能看出来动作迟滞，没有辅助只能弯曲到45度左右，也没法完全伸直。
　　接着他又坐到床沿，双脚踩在地上，开始轮换抬腿。久未自主活动，膝盖僵硬粘连，最多能将小腿抬起二三十公分，就脱力往下坠。
　　复健师很专业，边帮他调整节奏边鼓励他，半小时过去，他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最难捱的是站立训练。因为膝盖的原因，他的腿部肌肉也没法得到锻炼，病得久了腿上没有力气，复健师和小魏一人一边将他架上助行器，让他自己撑住扶手。
　　他脸上的表情极认真努力，蹙着眉头抿着嘴，微弯着膝盖努力站着，可才几分钟腿就不住发抖，手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就要跌倒，被小魏上前扶住，坐了回去。
　　复健师低头跟他说些什么，只见他擦了擦汗，自己揉了会儿胸口，小魏递药给他，他就着水吃药，休息片刻又继续练习…
　　终于结束了所有的训练，他开始热敷放松，苏禾晚也红了眼悄悄离开。
　　回到家后一切如常，两人互相问过，又一起吃晚饭聊着一天的琐事。
　　晚上，方淮初早早洗漱躺好，苏禾晚替他按揉腿脚——自从不需要陪夜之后，每晚小魏帮着他清洗完就出去了，睡前按摩的工作由她完全接替。
　　“淮初，辛不辛苦？”
　　她坐在床沿，滴了药油在手心搓热，轻轻覆上他的膝盖，慢慢打圈揉开。
　　这块骨骼不如正常人平整光滑，隔着皮肤触感有些凹凸肿大，默默诉说着它的主人曾经经受的苦痛。
　　“什么？”方淮初倚在床头，在舒适的按揉和安心的氛围中昏昏欲睡，思维不甚活跃，听到这乍然一问，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她故意拉长了腔调：“又要复健，又要瞒我，辛不辛苦，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