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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42 ...

  •   整个清岭寨亮堂堂的,却静得出奇,那些操练的喽啰、嬉笑的妇人,竟消失了个干净。若非脚上的疼意难忍,柳玉兰当真要怀疑是自己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未敢贸然闯进去,而是低伏着身子,顺着寨子的围栏小心地挪动,好不容易寻到两道跳跃着的火光,屏住呼吸隐在杂乱的草堆间。

      脚步声在这长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连心跳都忍不住跟着它的频率跳动起来,隔着篱笆的空隙望去,那片黑暗已彻底被驱散开来。

      “咱们这能成?”

      “怎么不能成?老子早看那姓楚的娘们儿不顺眼了,男子汉大丈夫,天天被一个娘们儿呼来喝去算个什么事儿啊?”男人声音粗犷,发泄完怨气,转而又嘿嘿笑了起来,“再说,那二当家什么本事你没见过?有他在前头领着,咱就是倒立打架都输不了!”

      “说得也是,不过你说二当家身手这么好,怎么就肯被一个女的骑在头上?”

      “我上哪知道去?再说今夜过去,他不就是大当家了?”

      尚是春寒料峭时,柳玉兰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呆愣了许久,才找回了呼吸,那两道火光早不知绕到何处,她捏着衣角,凑近篱笆的空隙,往里窥视。

      ——是一只眼睛。

      ……

      清岭寨上一任寨主毕竟是个读书人,比起其它大老粗的山匪,显然有格调得多。名贵花木豢养不起,姑且将廉价的紫云英沿着屋角种上一圈,适逢花期,便热烈地绽开来,在摇晃的火焰中,光影凌乱,虽只是极寻常的野花,却也添了几分灯下看美人的意趣。

      蔺师仪正是坐在这团紫红色的火间。

      风带着冬日遗留的寒意,掀起他的衣角、发梢,他却只是低眉,兀自用布巾擦拭着一把生了铜锈的刀。

      “当家的,人我都已经通知好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干?”男人讨好地笑着,搓了搓手,目光扫了眼周遭,压低声音警惕道,“半路截杀,还是布置陷阱?”

      “不急。”

      蔺师仪淡淡地开口,将手中的刀举起,借着火光将刀身上狰狞的疤瞧清楚,有些固执地用布巾去剐蹭那片暗黄色的沉疴,却怎么也除不去半点儿。

      男人躬着身子,站得两腿发软,豆大的汗珠落下去,砸得可怜的草叶摇摇晃晃,这才得到了下一步指令。

      “把老弱妇孺关起来,别走漏了风声。”

      一块黄白相间的布巾砸上了男人的脑袋,蔺师仪似是终于接受了手中这把刀再怎么养护都只是破铜烂铁的事实,意兴阑珊地把刀收入鞘中,起身离开。

      空了大半的寨子里,任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得无限大,更何况,来人是蔺师仪。

      “出来。”

      几根奄奄的细长枝叶自草垛上滚落下来,底下则是一抖一抖的,怯生生地钻出来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二、二当家。”

      “夜深了,怎么不进屋?”

      小丫头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只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二当家可怕,哪怕是遇见山间的孤魂野鬼呢?她张了好一会儿的嘴,这才有一点声音从喉头里流出来,细若蚊蝇。

      “我、我怕驴子饿了,来喂驴。”

      顶着冷冰冰的目光,她将头越埋越低,几乎要同蚂蚁一起钻进地洞里,“那、那我、现在回去?”

      蔺师仪缓缓地移开视线,“没事,去吧。”

      小丫头顿时如蒙大赦,同手同脚地往外挪,隔得越远,步子越大,恨不得一步跨出个百十丈去,却又听得后头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三当家的刀有些脏了,放在厅里,你之后去擦擦。”

      “嗯、是!”

      ……

      小丫头牵着驴、抱着刀,匆匆奔向了没有光的地方。

      那黑暗中,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没被发现吧?”

      她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张蜡黄的脸蛋胀得通红,喘着粗气开口:“没,他们都忙着,我,我把刀也带来了!”

      她费力地举起刀,让那人接了过去。

      “好小芽,这次立了大功,我叫大当家给你发鸡腿!”柳玉兰双手并用地爬上驴子,伸手把小芽也拉了上来,两人同乘,凭着一点月色,试图撞碎深沉的夜幕。

      ……

      铁鹰寨里,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大片。

      喽啰们挨个将战败的俘虏们收罗起来,用麻绳捆好,排鸡崽似的整齐地安置到一块,左右两把长刀监管着,以防闹事。

      置于为首的那位,则是享受着独一份的特殊待遇,来自清岭寨大当家的亲自拷问。

      “你今日可有掳走一个姑娘?”

      被强迫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恶狠狠地瞪过来,啐了一口掺着血的红唾沫,“老子掳过来的娘们儿千八百个,谁知道你说的哪个?”

      楚火落微微拧眉,换了个问题,“那那些姑娘被关在哪了?”

      “想知道?躺床上,让老子爽爽,老子没准儿能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楚火落垂眸望去,正对上男人轻蔑的笑,分明被捆得像条蛆虫似的,却仍学不乖,尽力扬着下巴挑衅,这副不堪的尊容,倒让她想起了某个坟头草绿之人。

      她没什么反应地蹲下身,在那条蛆虫扭动着凑上来准备开口时,利落地斩下了一只足。

      鲜红的液体四下喷溅,伴随着惊恐的哀嚎,楚火落却只是平淡地开口:“关在哪了?”
      男人脸上红的、白的、黄的糊成一片,分不清哪块是血,哪块是涕,哪块是泥,那张扭曲的面孔,也辨不清是怒是惊,出口,又是几声咒骂。

      “你一个没把的,找到姑娘又能怎样?你又睡不了!想快活,还不是得求着老子!”

      楚火落手腕翻动,又砍下一只手。

      随意地甩了甩刀刃,也懒得管上头是不是还往下淌着血,把刀悬在腰间,“把嘴堵了,吵得慌。”

      立时有一个汉子闷头窜进来,拽着块不知从哪顺来的布巾,一股脑儿塞进去,全程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爷哦,怎么就苦成这样,摊上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当当家的?

      崔和颂用袖子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试探着开口:“不问了?”

      “也不是就他一个长了嘴,”楚火落目光冷淡地扫过那堆颤抖的鹌鹑,“一个个剁过去,总有人愿说。”

      “……还、还剁?”

      崔和颂惊诧地抬头,却从她脸上寻不到一丝开玩笑的迹象,咽了咽口水,默默地退到一边,腾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枉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还是见识少了啊,不然怎么是楚火落老大,他当个跑腿的老四呢?

      他自我反思一番,深觉以自己那点承受能力可能就配当个老四吧,是以,他放心地躲进人群,转过头,闭上眼,捂住耳朵。

      楚火落的步子不快,声音也轻,偏生在这众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劲儿的时刻,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只再响两下,便会有下一声惨叫回荡在这片狼籍间。

      “我、我知道!”那人惊恐万分,泪水直愣愣地从那双瞪大的眼里涌出来,话都说不顺溜,喉头却上下耸动着,鼓捣出一堆音节挤出来,“地窖、在地窖!女的都在地窖里!”

      “从库房、那边往左数第二间屋子,灶台底下!”

      楚火落这才停了脚步,“听到了?”

      站着的人尽是一个激灵,提脚便往那冲,一扇能站下两个人的小门,他们硬是要三个、四个扎堆儿在一块儿往里挤,生怕慢了一步,那把没砍向俘虏的屠刀就会往他们身上剁。

      不一会儿,就从里头拽出来一连串哭哭啼啼的姑娘们,抱团缩在一起。

      楚火落挨个看去,不见柳玉兰的身影,不由得生出几分躁意,转头又朝那仅剩下一手一足的蛆虫上发泄地剁上几刀,末了,才把堵住他唇舌的布巾扯出来,用刀尖扼住他聒噪的□□。

      “说,人在哪?”

      “做、做梦!”

      啧,竟还是个硬骨头。

      需得上些狠手了,可她又想起那些可怜的姑娘们,定是见不得那等骇人的场面,转头道:“你们自己寻个地方过夜,等天亮后,便回家吧。”

      却不知她这句话触了什么霉头,半分没安慰到人不说,反倒引出更多的啜泣声来。

      “旁人都晓得我们进过土匪窝了,哪里还回得去?”那个绿色罗裙的姑娘红着眼眶,脖颈处还露着青青紫紫的伤,“就是回去了,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楚火落拎刀的手顿了下,怔然,是了,失了名节的女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可她望过去,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怎么就能和冷冰冰的尸体相同呢?

      男人受了伤,便该休养,女人受了伤,凭什么就该自尽?

      “那,要不要留下来?”楚火落认真道,没有逼迫、没有奚落、没有同情,只是为她们在寻死之外指明另一条路,一条不算是好,但也绝不算坏的路,“同我一样,当个山匪。”

      “自此再不必在乎什么家世、身份、贞洁、容貌,被狗咬了,只管把狗宰了。”

      “就用,这把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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