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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他非要这样不可 ...

  •   日子依旧不紧不慢过着,天气越来越冷了。

      临近年关的时候,许一风收到了普林斯顿的面试通知。

      每年有成千上万人报考普林斯顿,大多都在提交申请时就被刷下了,想要拿到录取通知书要过了雅思、PTE等语言关、SAT考试、专业论文关等等,最后到面试那一关剩的不到十人。

      到了最后一关,临门一脚,本应该大喜过望的事,可他那晚却失眠了,坐在电脑旁呆了半夜,都没能把早就填好的邮件点击发送。

      电脑屏幕蓝光映出少年清俊眉眼,他像过电影似的把与林婼有关的记忆统统在脑海里一帧一帧过了一遍。

      夜色如水。

      他轻轻叹息,怎么也睡不着了。

      手机亮起时,许一风一张一张去翻相册。

      他最爱养花花草草,也爱观云,所以相册里三分之二都是这些四季静物,另三分之一是保存林婼分享过来的各种照片。

      少女似乎钟情于会发光的东西,绚烂的城堡烟花、远天辉煌的火烧云、别致精美的花灯、港宜璀璨的夜景、闪亮珍稀的宝石,无数个浓墨重彩的发亮碎片一起构成了他寡淡相册里最五彩斑斓的存在。

      一如他平淡无波的人生里,她是那抹可遇不可求的亮丽颜色。

      许一风一张一张翻过相册,最终停在那张他偷偷拍的林婼上。

      live照片中,少女安静地趴在课桌上睡觉,巨大的落地窗外漫天酡红色晚霞,她发丝泛着光,在空调冷风下微微拂动。

      她身上盖着他的冲锋衣。

      是他去雅思机构培训时的照片。

      “你确定你要再报这个班?嗯?你雅思九分,PTE八十六分哎。”

      “少管,我乐意。”

      “要上到晚上九点唉。”

      “正好去吃宵夜啊。”

      “很怕过不了唉。”

      “怎么可能,你是我教的。”

      夜色里,少年在静谧的书桌上眼眶慢慢发红了。

      那堆数不清的厚厚的雅思资料上,每一页都有林婼为他注解的笔记,密密麻麻,漂亮字迹像在阴云里开出花。

      翌日清晨,一夜未眠的少年依旧精神很好,他梳洗过后,敲响了札时兰的门。

      “奶奶,早安。”

      窗台上葡萄风信子绿叶修长垂落。

      札时兰向来醒得早,她扭头去看许一风,看见少年表情有笃定的严肃后,关掉了正在放新闻的收音机。

      “你说。”

      许一风抿唇吸了口气,站着,“奶奶,我不考普林斯顿了。”

      札时兰望着他默了片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下来说。”

      许一风点头,听话地坐了下来,身体前压,肘关节撑着膝盖,神色很镇定。

      “是因为阿婼?”

      “不是。”

      许一风摇摇头,明了自己的心思,抬眸同眸光苍苍的老人解释,“是因为我自己,是我自己改变决定了。”

      札时兰摇摇头,“你不是会随便改变自己决定的人。”

      “不是随便改变,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怎么会突然做这种决定?”

      许一风喉结微动,眸色沉了沉,“因为我清楚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札时兰叹息,“一风,奶奶老了,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你不要同奶奶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你想要的未来,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昏黄院灯笼罩出朦胧不清的斑驳树影,许一风呼了口气,眸光明亮。

      他像是模拟面试那样绷紧了神经,“想要可以和阿婼一起念书的未来,想要可以和阿婼一起过节日的生活……”

      五指陡然收的很紧,他轻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无端端泛起一阵难遏的心痛。

      札时兰直着背沉默了很久。

      半晌,老人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因为阿婼?”

      许一风皱眉,摇头后笑了笑,似乎是想起来很快乐的事情,他酝酿片刻后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开口,“不是的奶奶,不能把我做什么决定归结于她身上,她是她,她不该为我的决定买单,奶奶你知道吗?我知道阿婼一个秘密。”

      嫌少见到许一风这样稚气欢脱的模样,札时兰不由好奇。

      少年笑着说,“阿婼来天宁念书是因为我,她其实对天宁一点也不熟,天宁也根本没有什么好朋友,我以前从来不敢这样以为,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许一风笑着自问自答,“是孟老师告诉我的,因为阿婼转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很怕不能和我分到一个班,她又不知道我到底在哪个班,会不会考试分班之类的,就偷偷给孟老师打电话问,我和阿婼一直是同桌,也是她求孟老师不要调座位,

      阿婼从来不告诉我,也让孟老师不告诉我,但是偶然的机会,孟老师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于是成了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因为阿婼怕我有负担,所以从来不说她为我转学这种话……”

      深深舒了口气后,许一风掐着指尖,“奶奶,其实我们也不是没有过矛盾之类的,阿婼家世很好,好到那种和她做朋友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的那种,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她以为我很缺钱,就借咖啡馆的手给小费给了两百万。”

      “是不是有点哭笑不得?我那时候其实很抗拒她这样,怕被她看轻、怕她家人会误解我、怕我们的关系因为金钱连平等都做不到……我知道阿婼只是想帮我,她那样的人,大概很难想到我这些心思。

      我高二下半学期瞒着她上补习班,因为我怕被她知道的话,她又要钞能力给我请什么一对一之类的,于是我报班大概上了一星期后才告诉她,然后她就从知道的那天陪我上到了雅思考试结束的那天。”

      室内的太阳灯照着少年脸庞,札时兰安静听着他这么长的一段话,心中百感交集,目光渐渐湿润了。

      “奶奶,你告诉过我,人最宝贵的是时间呐,无论是国王还是乞丐,每天都只有二十四小时,就算是阿婼,也不会因为财富就比我多出来一分一秒,可是从春天到冬天,整整十个月,三百零六天,每天的四个小时,一共是一千二百二十四个小时。

      那些雅思资料,那些难题长句她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她明明无聊地要命,明明可以去做更多她喜欢的事,人最宝贵的是时间啊,有谁会不厌其烦地给给另一个人当配角?完完全全陪另一个人走过一段很枯燥的路?

      可阿婼从来没说过一句为了我怎么怎么样……奶奶,所以我不愿意就这么分开,以后连时差都做不到一样,我想改变我原来的决定确实是因为她,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我自己不愿意过没有阿婼的生活……”

      他对着暖灯,浅瞳像晶莹发亮的琥珀,长长的话说出口,这其中的逻辑要让别人清楚并不比那些气候物理成因更容易,因此他说的很慢,最后一字吐出,许一风才终于觉得能够入眠了。

      札时兰望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为这少年情谊动容,她这个人向来心软,被他的话弄得心里一塌糊涂,不敢轻易支持或者否定。

      她怕他过不好这一生,因为自己的错误。

      “一风,可是你要清楚,你们只是同学朋友,不是在交叉路口的情侣,你们都还太小,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分开的,两个人最好的其实是各有志向,互相成全,而不是为了谁牺牲自己。”

      时间一长,靠着牺牲的感情总是会再度需要更深的牺牲,最后因为牺牲而分崩离析。

      许一风固执地摇头,“不,阿婼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不管什么关系,我都没办法接受以后要分隔在两个遥远国度……

      奶奶,我不明白你说的总会分开还有什么牺牲,我只知道我想和林婼以后都上一个学校,在一个城市,我非要这样不可。”

      他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刻,不是在商量这件事,而是下定了决心。

      ——他非要这样不可。

      .

      回笼觉睡到十点,少年又精神抖擞了。

      LiveLatte最近很忙,演出从每天三场变为五场,许一风这个兼职学生在寒假的时候迅速转正。

      经理仗着他话少脾气好,求他两个分店跑。

      “巫山路那边缺人,你以后周末和周一中午去帮两场?怎么样?工资给你加2K。”

      许一风把玻璃杯上的水渍擦干净,头也不抬,“报销路费。”

      “嗐,行,报销,我转你。”

      “六百。”

      “你坐火箭去啊要六百?!”

      经理愕然,对这种狮子大开口行为震惊了,“从这里到巫山路打车才不到十五块钱!”

      玻璃杯被稳稳挂上架子,许一风勾唇,好整以暇吐出来三个字,“加班费。”

      经理:“……”

      咬牙切齿转了六百后,他瞅了眼少年,“最近缺钱。”

      “嗯。”

      许一风点头,冷笑话玩的起飞,“要白送我点吗?”

      鼓手来吧台蹭饮料,诧异道,“你现在开朗了很多嘛,这话以前我都不敢信你能说出来。”

      “所以你能白送我点吗?”

      “有心无力。”

      鼓手摇摇头,他花呗还欠两千七百零九块零七毛五。

      许一风点开手机,收了转账,见钢琴手排练完过来,伸手抛了瓶气泡水给他。

      钢琴手接过来,“Thanks.”

      许一风斜身靠在吧台,拿了罐苏打水,拇指抵在环上“咔哒”一声拉开,仰头喝了几口。

      随手把苏打水放在吧台上后,少年站稳身形,目光落在钢琴手上,“知道天宁有什么烟花专卖店吗?可以发港宜那种。”

      钢琴手喝了一大口气泡水,咽下后扭头好奇地问,“要买新年烟花啊?可以去烟花公司看看唉,霁烟花家就很不错。”

      “好,谢了。”

      许一风重新斜靠在吧台上,低头用手机导航钢琴手说的烟花公司。

      屏幕上却突然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他起身到静处。

      “喂?”

      “喂,是我。”

      空气有一瞬凝固,许一风脸上表情顿了顿。

      “有事?”

      是许延敬。

      “我听你奶奶说,你已经到面试了,但打算放弃?”

      “不是放弃,只是不想去美国了。”

      “胡闹!你在哪?”

      许延敬决定亲自过去和他谈话。

      许一风顿了顿,“放心,即使在国内上学我也不会对外说我们的关系。”

      “你以为我是在说这个?”

      “奶奶的财产,我不会要。”

      许延敬冷笑一声,果然是郑青颖的儿子,总是会把人想的那么坏。

      “你别想太多,等你考上大学那天,我会把借你母亲的钱都原封不动还给你,去哪里上学这件事,你得跟我商量。”

      许一风眉心微蹙,心里起了波澜。

      他突然开口,“爸爸,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许延敬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觉得呢?你就恨我恨到连句爸爸都不愿意叫?”

      许一风呼了口气,靠在露台的围栏上,“我从来没怨恨过你。”

      许延敬语气不由软了,“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我也会找律师做赠与证明,我也会签放弃继承声明书。”

      冬日天光并不盛,少年微微眯了眸子俯瞰楼下葱茏的芳樟绿意。

      “我没在说这个,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争取,竞赛的奖金我也都有好好存着,足够我的学费,我的奖学金也都没有乱花,我从来没有对你抱过什么期望,所以你不必对我有什么臆断,或者来干涉我的决定。”

      他声色极其清冷,笃定说一句话时,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许延敬听着电话,眼角突然跳了两跳,他忍不住愠上眉梢,却什么也不发作,一声不发地挂掉了电话。

      .

      巫山路临近市中心最繁华的区域,大厦林立,夜间通火通明。

      许一风下班的时候,按照地图路线到了钢琴手说的霁烟花公司专营线下店。

      旋转玻璃门被推开时,销售看着来人愣了愣。

      这男生可真帅,不会是什么明星吧?

      “您好,咱们之前有来过这边吗?是想挑过年烟花吗?我们这里有电子展,您可以先看看。”

      许一风拉了一整天的琴,背快要直不起来,语气淡淡的,“好。”

      销售赶忙递过来一杯水。

      看出来男生大概是个不太懂的,销售循循善诱,“有比较喜欢的款吗?像今年很很流行的图案烟花和油画烟花。”

      说着,她调来半个人高的大屏幕让许一风观看。

      片刻后,许一风摇摇头,“她应该会喜欢颜色纯净,亮度高点的。”

      这些梦幻了点。

      他又很耐心看了许多款,都不尽人意。

      销售想了想,“不如试试金色烟花,我们有一款天空绽放直径很大,模仿传统火树银花的效果,很漂亮,目前是所有烟花色系里最纯粹的。”

      屏幕上,亮度很高的金色烟花在黑夜里绽放,圆径不断延伸,绚烂明亮光芒在天空里落了场盛大的金色烟雨。

      璀璨炽热像夏日芳樟树枝桠上的艳阳。

      许一风眸色微亮,“就它了,可以指定时间送到港宜吗?”

      销售大喜过望,“当然,可以付运费,我们会有专人送。”

      许一风点点头,“好。”

      销售引他到柜台办理,“可以办一个会员哦。”

      “不必。”

      “我们会员可以新品优先,免费配送哦,一年只要十万哦。”

      “办不起。”

      许一风淡定地张口,掏出手机看了看某个蓝色软件的余额。

      销售笑了笑,坚定得觉得他在开玩笑,“那办张季卡也可以,季卡只要九千九百九十九哦。”

      “稍等。”

      许一风接了个电话,是咖啡馆经理的。

      “喂,那边结束了吧?吧台做甜品的小哥请假了,加班过来顶两个小时呗?”

      “那一小时三十五块钱。”

      “不行,三十。”

      “三十五。”

      经理:“……”

      “行,你快点,给我带只烧鹅。”

      “带不了,坐地铁。”

      “不是给你报销路费了吗?”

      “晚上出租车贵。”

      销售目瞪口呆,没再劝纠结五块钱工资,因为嫌贵坐地铁的人办卡。

      许一风挂断电话后,扭头看向销售。

      “加上运费,一共是一万九,你看要不要现在就订了?或者先交定金?”

      有点怕他嫌贵就不买了……

      许一风点头,“定金多少?”

      “百分之四十就好,您在这边留个电话和名字,我给您填一下表。”

      一万九的百分之四十就是七千六。

      许一风亮起付款码,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每个寒暑假的工资都没花,也没像奖学金那样存了死期,刚好还有一万六。

      等到过年发工资了,就刚刚好够烟花的钱。

      许一风勾唇,交代了电话号码和名字后就匆忙回去。

      天宁人口并不多,寒冬里地铁上人也稀稀拉拉,可以随便找个位置闭眼就睡。

      地铁角落的座位,少年安静闭眼睡着,唇角忍不住扬起。

      已经开始想象某人看到烟花会惊喜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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