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阵风》念念爱柚子

49、玫瑰枯萎

　　那还是高二上学期开学差不多两个月的样子，在苏省天宁市滆湖郊区九十六中，在漫长午休开始之初。

　　张语然把那张物理试卷做得极其认真，压平后却并不上交，只是支着头望向窗外浓翠绿影之中的橙黄光芒。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紫色蜻蜓草的小花仍旧在山风中轻盈烂漫。

　　“对，是叫蜻蜓草，但是它学名好像是叫柳叶马鞭草，花语是正义和期盼。”

　　是那个转校生说过的话。

　　依稀还记得和那个转校生一起坐在草坪上闲聊时地场景，张语然总会偷偷盯着这个转校生去看。

　　她心想，林婼长得可真好看，形容不出来的好看，眉眼好看，鼻子好看，嘴巴更好看，原谅她学的理科吧，到现在找不出来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好看的转校生。

　　张语然在展开信纸前，却突然灵光乍现。

　　哦对了，是这样的。

　　那个转校生像是当月亮的光线透过高而薄的白云时，受到冰晶折射而形成的彩色光圈——月晕。

　　月晕会有午时风。

　　她对这些天文现象不感兴趣，只是隐约记得高一上半学期快结束时，许一风转学，她在英语老师办公室听到老师在议论他，说他以后是想出国留学的，在申请普林斯顿的气候物理学。

　　后来两个人一起选上了物理课代表，考试整理考场时，见他搬书，书箱里果然很多关于气候物理学的书。

　　考完试她提前回来时搬东西时，神使鬼差地从许一风书箱里抽了一本书，随便翻开，就是一张绝美的月晕图片。

　　张语然落笔之前，忍不住去想许一风会不会有觉得林婼像那张月晕的念头。

　　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张语然想了想，最后深呼一口气落笔。

　　记忆重新接会那个她止步的暴雨夜。

　　“婼婼，你还好吗？说对不起还是太过苍白，但我知道你平安醒来时真的发自内心的兴奋激动，真好啊，幸好你平安无事，他也平安无事。

　　我应该再也见不到你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再见到你的话，我应该也很尴尬。我确实有好多事情骗了你，但是仔细想想，你也骗了我哎，我们这算是扯平了吧？嗯？顶峰律所的大小姐？哈哈哈哈，没想到富家千金竟然就在我身边，你那么喜欢讨论偶像剧和小说的人竟然瞒着我。还说你是什么花匠的女儿。

　　唉，真的好讨厌这个高中，好讨厌上学，好讨厌物理，好讨厌学习，好讨厌作业，好讨厌老师，好讨厌同学，好讨厌这个世界呀……

　　不知道要是上了大学会不会好很多，就像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精彩，有辩论赛，能带手机，每天只用上一两节课，听说大学有很多新奇的课程，我以前看到过一个帖子，说大学里有一个女生因为喜欢扎双马尾，就自己创立了一个双马尾社团，鼓励女孩子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勇敢做自己喜欢的。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考上了大学，我也要创立一个自己的jk社团，找一群喜欢jk的女孩子，我们可以自己设计衣服，搭配颜色和配饰，还可以在一起拍多漂亮的照片，拍vlog，拍微电影，就是不知道天宁大学有没有很多爱玩的女孩子，很怕理科都是一群邋遢的书呆子……

　　等我考上了大学，我要天天穿jk，四季都穿电视剧里女主穿的制服，还要天天精致全妆，戴漂亮的项链和戒指。

　　还要去港宜玩，我听说港宜随便一个地方都特别出片，恰好我真的超级爱吃甜，等这所有结束了，我就去港宜玩，玩很久很久，凌晨一点也还要在路边吃烧烤喝啤酒。

　　不过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想考天宁大学了，觉得离这里太近了，但我真的好怕妈妈会过来打我，怕我考差了别人会笑话我，怕永远有人记得我做过的这些坏事，所以我想去一个好远好远好远的，远到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再也不见，婼婼，希望你有最好的未来。”

　　停笔那刻，午休铃声响起，窗帘被靠窗的学生伸手狠狠拉上。

　　黑暗一下子吞没视野。

　　张语然合上笔，头一次光明正大地拿起手机把信纸很清晰地拍下来，空荡荡的相册里，只留这张信了。

　　空缺早饭的胃早就开始作痛，她捧起接了满杯的水，把那四瓶药一把一把倒出来吞咽，仰头，苦涩倒进胃里。

　　没有预想中地泪流满面，张语然很麻木地重复着动作，静悄悄的，一次又一次的。

　　味觉似乎出了意外，她尝不出来苦，竟然从里面品出一丝玫瑰茶的甜。

　　不知过了多久，四瓶药已经全部被她吞咽干净，胃很胀很胀。

　　她深呼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像平常午休一样静静地睡过去。

　　远山沐浴在金灿灿的日光之下，隐约还有盛大蝉鸣，天宁的盛夏长得让人生厌，好想等到秋天时穿穿她新买的慵懒风卫衣啊……

　　午休的那个小时，世界慢慢归于岑寂。

　　张语然没有朋友，见她要去操场上课了还爬着睡，以为她又耍什么大小姐脾气，谁都没去拍拍她。

　　直到化学老师进到班级里，发现已经停止呼吸的青紫尸体。

　　汽车鸣笛声划破深山的宁静，九十六中的学生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妆被哭花。

　　乔曾柔张着手，对着已经被抬出去的尸体张大嘴巴，啊啊啊着想要哽咽出什么话。

　　然而她就只是一遍又一遍狠狠拍打着尸体，表情狰狞着，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有警察看不下去，上前安慰，她咧着嘴这才哆哆嗦嗦说得出话来。

　　她断断续续泄出的哽咽像狮类发出的咀嚼声，乔曾柔抓住警察的胳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警察同志，你，你去把我女儿抓回来！去把她的魂魄给我抓回来！呜呜呜呜呜……”

　　“她怎么能自杀？她怎么敢学别人自杀？她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吗？！你去把她抓回来，我要当年问她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