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想他》叶南芥

13、第 13 章

　　一旦她走入这座名为守护的城池，她就已经放下了自己那些如洪水般肆意的爱与恨。她只想静静地在那里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用告诉谁不用提及什么，只是背负着这一切。

　　母亲温柔善良了一生，最终也没落到一个好的结局，没能与她今生最爱的人长相厮守。

　　她总是眉眼带笑地对沈柠说希望她要健康幸福顺遂。

　　在别的家长因为早恋而责怪他们的孩子时，她都已经打趣着沈柠，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她要给她出谋划策。

　　知道她喜欢翻译，跑了很多个书店去买女儿想要的书。会在父亲因为工作很忙时，等到深夜，为他热饭菜，与他说话，驱走这冷清的夜。

　　会在下雨的时候把自己的伞给更需要的人，而自己淋着雨跑回家。

　　母亲的温柔善良让沈柠记了一辈子。

　　她再没见过哪个女子比得上母亲。

　　母亲在临死的时候肯定没有后悔当名医生吧，救了许多生命，偏偏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从未悔，沈柠对母亲的想法了然于心。

　　只是她再没办法在寒冷时为她的爱人添衣，没办法为她的女儿买来世上最珍贵的书，没办法去打理她的那片花园，也不知道那两个她最牵挂的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她就那样地闭上了眼。甚至来不及好好地告别。

　　可是她温柔的神情却好似在安慰着她身边的人，让他们不要因为她的离开而难过。

　　她当时很痛很痛，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白大褂。神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人困了睡个觉就会好起来了。

　　那是沈柠大四，得知那个噩耗时，她刚走在上下午第一节课的路上，她一路飞奔着，匆匆赶去医院，只看见父亲通红的双眼。

　　当母亲被推出时，一向克制的父亲爆发了，他跪在床边痛哭，没有镜头面前一名德高望重的翻译的儒雅大方，他只是一名失去了毕生所爱的行尸走肉罢了。

　　此后半年，父亲一蹶不振，卧床不起。

　　临终时他抓着沈柠的手让她不要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比起毁灭，守护更加重要。她要学会原谅。

　　如果提及恨恨，那沈柠的恨不及父亲的万分之一。

　　她当时真的觉得父亲是疯了，她不要原谅，凭什么她要失去这么好的母亲。凭什么他们一家的幸福就这样轻易被摧毁。

　　听完父亲恳求般的话语后，沈柠不再怨恨，不再去怨恨这是非不分的世界。她只是想不明白了，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直到她站到了父亲所在的位置上。他浓烈的爱与思念，他清澈的爱与宽恕，他刻骨的爱与遗憾都被沈柠尽收眼底。

　　父亲是这样一个霁月光风的人啊，而母亲爱的也是这样炽热真诚的一个人啊。

　　字字不离爱，字字未有恨。

　　逝者已逝，却在生者的心中留下了无边的悲痛。

　　尽管她能在别人面前微笑着提起父亲母亲，她的心里仍是一片酸涩。

　　“到家了。”林深轻声喊醒她。

　　“嗯，到家了？”女孩睁开了眼，一幅纯白的画卷在她的面前铺展开来，战火暴乱都被湮灭，只留下了最干净的爱与天真。

　　“留下吧，雪很大，不安全。”她拉了拉他衣角，牵起了他的手。

　　他沉默地应允。

　　留在了这里。满世界的茉莉，他很想念。

　　客房一直都空着，但沈柠一直都在打扫，这个时候就排上了用场。

　　简单地吃了晚饭之后，沈柠去书房回复邮件了，林深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出来，沈柠就已经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这几天还会继续下雪的，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吧。”她开口跟他商量。

　　“嗯？随身的衣物没带，不方便。”林深很想看看她此刻的反应。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在你的房间里。”装着黑色睡衣的沈柠把毛毯往自己腿上捂了捂，笑着对他说。

　　其实这一切在她回国之后就准备好了，只不过因为任务有延迟了一段时间，现在才接他回家，她很愧疚。

　　她不停敲打着键盘的手停顿了一会，沈柠蹙了蹙眉。

　　宁哲翰这是怎么了，这么晚给她打电话，还在那一端说着些醉话，她不知道一个人在喝了多少酒之后说出来的话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她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

　　她本来出声安慰的时候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只听到了一些从他口中吐出的混乱的词语和一个不知性别的ta。

　　沈柠从未听见过他如此苦闷的语气，她已经完全能想象到他当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的手机24小时不会关机。

　　宁医生是与她交情最深的朋友，她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他一向进退有度，不会让自己置身于窘迫的境地。他这次这么惊慌失措，估计还真是遇上事了。还是大事……

　　如果他明天还不回消息，沈柠就得去找他了。这要是喝醉了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也是有可能的。

　　两人待在一起看了会电视，互道了一声晚安之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林深看着沈柠为他准备好的洗漱用品，还有满柜子的一年四季的衣服，还有书架上各种各样的书，他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

　　他看到了那本熟悉的书《浮生六记》，页面已经枯黄，边边角角已经带毛，但仍然保存的很好。

　　透过窗台，在这漆黑的夜里，月光与雪色交融，织就了一场美丽的梦境。

　　这次，就算是梦，他也要一醉方休。

　　看着她站在讲台上那么平静地合盘托出自己的心底伤痛，情绪依旧那么稳定，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不去想同情她的话，只想走到她身边，去拥抱她。她承担了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她不敢轻易给他承诺以免做不到。她只是无意地往他的池塘投了块石子，他却不停地荡出圈圈涟漪，不肯沉没。

　　十八岁时的承诺她用了六年才勉勉强强地做到。林深对着这个吃了很多苦却依旧面带笑容的女孩没法不心疼，没法去放手。

　　六年了，思念一寸一寸地划伤了他的肌肤，尽管这利刃名为岁月，他仍要去拥抱，她仍要相爱。

　　他们还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