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班画

4、医药费

　　在绝大多数时候，柴炎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至少他不想说话的时间远远多过他想说话的时间。
　　但如果一个小时之前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会遇上方木这种人，他一定会和场馆大爷回上一句——
　　“大明星？你指的是大白天明晃晃出现在我面前的扫把星吗？”
　　当然，对于柴炎来说是扫把星，但对于方糖糖来说，她哥的出现简直就是她的救星。
　　“哥哥！”方糖糖一把扑进方木怀里，委屈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方木摸了摸方糖糖的头，确定她没有大碍后，好言说了几句安抚方糖糖的话。
　　方木并没有直接质问刘虎母子，而是转头看向身后跟来的助理和俱乐部负责人。
　　“西西，麻烦帮我问一下负责人先生，今天这事情打算怎么解决？”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柴炎在内，都是毕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娱乐圈里的真人大明星。
　　按照惯例，艺人的行程每天都会排得满满当当，今天这个飞机明天那趟班车的，就连出入个公共场所都有专门的保镖护行。
　　谁都没想到方木真的会在这个点出现在俱乐部里面。
　　更没想到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竟然真的会抛头露面地来给他妹妹撑腰。
　　方糖糖的家长一直没来，刘虎妈妈以为她爹不疼娘不爱，说不定还重男轻女，所有心思都在她那光宗耀祖的哥哥身上去了，哪有空管这个便宜女儿。
　　亲哥是大明星又怎样，家里住别墅又怎样。
　　还不就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只能任由外人拿捏欺负。
　　就算她想叫她哥来，当明星的那么忙，哪有空管这些小孩子吵嘴的破事。
　　刘虎妈妈理所当然地把方糖糖代入到了一个可气又可怜的受气包角色里。
　　直到只能在电视机上看见的大明星真正出现在了刘虎妈妈面前，一拳干碎了她脑子里那些笑话一样的小心思。
　　方木毕竟是需要注意形象的公众人物，任由刘虎母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也自始至终避免和他们发生正面争端，有什么问题都会让助理找俱乐部负责人。
　　今天他经纪人出差，只带了助理过来，看上去有点人少，气场和排面都不符合一个大明星应有的规模。
　　不过处理这点小事，一个小助理足够了，用不着劳烦他经纪人亲自下场。
　　想到他经纪人丹sir那张嘴，方木又开始头疼了。
　　他非常期待这辈子能见到一个嘴巴比丹sir还牛逼的人才。
　　助理西西和俱乐部负责人沟通道：“很遗憾发生这样的意外，但您作为负责人，我们希望您能主持一下公道，至少不能让我们家孩子白白受委屈。”
　　西西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你们和打架的小孩家长给出一个调解方案，要么我们报警，让警察来公平公正地处理。”
　　俱乐部负责人瞪了一眼怠忽值守的场馆大爷，看了看方木，又看了看刘虎他妈，脸上写满了为难。
　　报警当然是不能报的，没有任何一个干活的希望把警察引到自己的工作地方来，闹大了传出去会成笑话的。
　　刘虎垂着头不敢吭气，刘虎妈妈紧紧拽着儿子的手腕，不耐烦地说：“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啊，道歉我家是不可能道的。”
　　她依然好面子地保持着她那趾高气昂的态度:“我管你是明星还是暗星，让我们给一个黄毛丫头低声下气，我们家大人和小孩都丢不起这个人。”
　　“嗯，好。”方木礼节性地笑了下，转头和助理西西说道，“既然阿姨这么不配合，那我们只好报警了。”
　　“正好我今天有空。”方木抬起眼皮扫向刘虎妈妈，并不急，“我有的是时间陪着阿姨您。”
　　场面越谈话越越僵，俱乐部负责人脸都急红了，飞快地在脑子里思考对策。
　　还没思考几秒，他手机响了起来，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接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人，语气立马变得恭恭敬敬：“喂，老板……”
　　柴炎看到俱乐部负责人听了一会儿电话，把手机递给刘虎妈妈，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老板让您接个电话。”
　　刘虎妈妈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她看了眼屏幕上的“姜总”二字，再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接过手机。
　　“您好，姜总……”
　　刘虎妈妈拿着手机走远了些，柴炎听不到具体内容，只能听到电话里隐约传出“闹大了谁脸上都没光”“给俱乐部一个面子，也是给日落城和我一个面子”。
　　助理西西见状，凑过头和方木小声道：“哎，电话那头真是姜总啊，就那个日落城最大的老板？”
　　方木瞥她一眼，见怪不怪道：“是啊，怎么了？”
　　“嘶，不是吧——”西西倒吸一口气，“老实交代，是不是方哥你把姜总请来的，怎么还找外援呢你。”
　　日落城和俱乐部的关系，就类似于老子和儿子的关系一样。
　　儿子是老子生出来养出来的，那就得一辈子听命于老子。
　　“你说是外援就是外援吧。”方木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在脑子里盘算着今晚回家吃什么。
　　西西语气里充满了好奇：“瞧那女的刚刚还那么牛气冲天的，怎么一到姜总面前就歇火了，她不会有什么违法犯罪的把柄在姜总手上吧？”
　　“……”
　　方木想对她翻白眼：“你当混黑呢，法治社会还兴威胁人这一套？”
　　西西想了一下：“姜总是个商人……难道那泼妇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还和日落城有合作，所以日落城的大老板才和她认识？”
　　“说人家是泼妇会不会有点太难听了，只是一个护子心切的中年妇人而已。”方木体贴道，“不过你猜的是对的，她家确实和日落城有商业上的合作，只不过不是什么大合作，就是百货批发上的一些琐碎的贸易往来而已。”
　　西西秒懂：“这么说她家是乙方供应商，而日落城是甲方金主客户咯。”
　　方木给了她一个赞同的眼神。
　　西西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她那样就像极了乙方对甲方的谄媚样，为了讨好连尊严都没有了，就跟我对你一样。”
　　方木：“……”
　　“喂喂，我得提醒你一下。”方木纠正她，“你不是给我打工的，你是给我的经纪公司打工的，你那散发着资本恶臭气息的劳务合同也不在我手上，有什么怨气去找公司，别来报复我哈。”
　　“知道知道，我就开个玩笑而已。”西西吐了个舌头，小声嘀咕，“不过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可千万别和公司里的人说哈，公司里的规矩有多严你也知道，任何一句对公司有负面影响的坏话都不能说，我怕被收拾。”
　　“嗯，这个肯定。”方木笑，“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吧。”
　　刘虎妈妈和姜总打完电话，脸色不太好看，俱乐部负责人好声好气地和她说了半天，她那比煤炭还臭的脸才缓和下来。
　　看上去像是迫于某种不得已的因素妥协了。
　　刘虎妈妈说话没刚才那么硬气了，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犟：“我儿子可以和这丫头握手言和，我们也可以给她两千块钱的医药费，但那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我们心善做好事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她依然不承认是她儿子动手推的方糖糖，他们出钱只是看她受了伤怪可怜的，出于“好心”帮助她点医药费罢了。
　　方糖糖简直要气炸。
　　明明就是她受了委屈，怎么听上去反倒像她占了他们便宜，欠了这对“好人”母子一个莫大的人情似的。
　　“我知道您是好人。”方木挑了下眉，顺着刘虎妈妈的话说，“同时我也知道好人是不会推卸责任的，更不会光天化日下耍无赖，对吧？”
　　刘虎妈妈眉毛都横起来了：“你说谁是无赖，你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跟泼了粪一样，你爸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啊，对着比你大的长辈泼脏水，你心怎么那么歹毒！”
　　“我要是歹毒，那您又算什么呢？”方木摊手，对她借题发挥式的把戏感到很无奈。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急转直下：“劳烦让您儿子在今天结束之前给我妹妹赔礼道歉，同时补偿我妹妹不低于两万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如果您不赔。”方木说，“那我不介意陪您在这纠缠到太阳落山。”
　　明星也是人，也有脾气，可以礼让素人，但不能无条件当任由人搓扁捏圆的软包子。
　　大抵是听到了和钱有关的字眼，正准备离开的柴炎条件反射性地一顿。
　　两万？
　　柴炎忍不住把目光落在这个狮子大开口的家伙身上。
　　这个所谓的大明星显然是个说话的高手，可能还尤擅谈判。不管刘虎妈妈怎么口不择言地冷嘲热讽，他都始终保持自己稳定的节奏，前后不过几句话，便开门见山地展示出了他早就盘算好的目的。
　　前一秒还在和刘虎妈妈虚与委蛇地维持表面的礼数，下一秒便斩钉截铁地开出了要求赔礼道歉的条件。
　　柴炎猜他是有备而来的。
　　估计还提前让人调查好了刘虎一家人的背景，知道以他们的经济实力能赔得起多少医药费，然后再往高了要。
　　不割掉他们一块肉，不让他们放放血，方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刘虎妈妈也不是个善茬。
　　两万块对于她来说虽然不少但也不是负担不起，当初砸钱供儿子进入俱乐部，物质上自然是不缺的。
　　她是个性格强势的女人，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带着儿子认错，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当无赖：“足球场上没有监控，你凭什么认定一定是我儿子伤的你妹？”
　　“法律上还讲究疑罪从无的原则呢，当时情况那么混乱，那么多孩子打成一堆，就凭你妹妹的一面之词，我哪知道她是不是想撒谎讹我们？”
　　大抵是被中年人的厚颜无耻刷新了下限，方木牵着嘴角，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西西反应迅速地接过话头：“现场又不是没有其他人，二三十个小孩都在呢，大妈你没长嘴啊，问问不就得了？”
　　“大妈”两个字刺激到了这位正在更年期的暴躁妇女，一瞬间差点暴跳如雷，被俱乐部负责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您别气，别气，有什么事好好说……”负责人抹着脑门上的汗安抚她的情绪。
　　实际上他觉得他更需要先安抚好自己突突直跳的心率。
　　西西想找个孩子当证人，然而其他家长并不愿意自家孩子掺和进这场纷争中，纷纷选择明哲保身，避之不及地拉着孩子飞快离开医护室。
　　方木和西西当然没有问出想要的答案。
　　方木索性把场馆大爷拉过来：“来，叔，你来说说，既然你当时是冲上去拉架的那个，想必你一定看见了阿姨的儿子有没有对我妹妹动手吧？”
　　场馆大爷就一混日子吃饭的，哪见过这场面，一通折腾下来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从头到脚都是混混沌沌的。
　　他不确定眼前的两拨人谁更不能得罪，干脆眼睛一闭，装死道：“我、我有白内障，刚才眼睛瞎了，没看清。”
　　“……”
　　方木的目光梭巡了一圈，两秒后，定格在门口的柴炎身上。
　　柴炎眼皮一跳，转身便走。
　　“麻烦等一下。”
　　柴炎置若罔闻。
　　方木几步追上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帮个忙，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