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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当菩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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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潮热又霉湿,笼罩在两人周围,使他们都心痒难耐。
俩人多多少少出了些汗。
徐菀宁听到李护含着危险的话,赶紧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
李护没应,自顾自将轮椅转了个面儿,食指按着虎口,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膝间扫了眼。
接着冷冷淡淡地说,“这里虽然不养小动物,但一些野猫什么的时不时就会来串门,你不用太害怕。”
李护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暗哑,像紧绷的琴弦,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打火机和烛台,就着徐菀宁的手从袋子里掏出一根蜡烛。
“呲”的一声,蜡烛被点燃,徐菀宁粉扑扑的脸霎时出现在火光里。那双黑黑的眼睛愣愣地盯着他,带着点无辜。
李护随意打量几眼,没说什么。
他从餐桌那儿倒了杯水给徐菀宁,徐菀宁接过后,立刻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举着杯子的时候,李护看到她越发惨不忍睹的手臂。
目光拧了下。
“你这手臂怎么还这样?药膏没在涂?”
“在涂的,可能好得没那么快。”徐菀宁喝完水,擦了擦溢出嘴角的水渍。顺着李护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地遮住布满小红点的胳膊。
眼神怯怯的,好像生怕李护嫌弃她。
李护唇线放直,看了她一会儿,抓过她的手腕轻轻地揉。
干燥的手掌贴着带有汗意的手臂,极富技巧地安抚。
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你这是过敏,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饮食什么的自己都要更加注意点。擦药膏也是,不要嫌麻烦。”
“嗯,不会嫌麻烦的。”
李护点了下头,揉了会儿后放开她,“这里没有电扇,我去拿把扇子给你。”
说着推动轮椅往里屋走。
在经过拐角时,李护转个弯先进了浴室。水龙头开得很大,两手交叉,来来回回认真地搓洗。
尤其是碰过徐菀宁的那两根手指,搓得尤其重。
浴室里只有一盏很幽暗的吊灯,晃着不太干净的镜子,多增了些恐怖片的氛围。李护不经意抬起头,看到里面浸着手一脸阴鸷的自己。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内心已经开裂。
他真的,一秒都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
徐菀宁一直在李护家坐到重新来电才起身。
因为两人共同话题不多,所以除了最开始的寒暄外,之后都没什么话讲。
徐菀宁不想马上离开,于是边摇着重重的蒲扇,边安静地看李护做东西。
她不知道李护在鼓弄什么,但她觉得,能让他在没有电只有微弱烛光的情况下,还坚持不懈地一定要完成,那东西肯定对他很重要。
于是她乖巧地闭上嘴,搬着凳子坐到他身边,边给他扇扇子边托着腮看他。
看他灵活的长指在各个小零件之间穿梭,看他精干的手臂上恰到好处的肌肉,看他修长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每一处,都让她挪不开眼。
徐菀宁小心地咽了下口水。
“咚”的一声。
自以为没人发现。
却不知那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是多么响亮。
李护拿着钻子的手一顿,眉头皱了几褶,才慢慢缓过情绪来若无其事地继续。
手上动作不变。
眸里的神色却越发冷硬。
第二天,徐菀宁还在睡觉,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没想到是张莹打来的。
张莹是班长,跟徐菀宁是小学同学。本来以为既然俩人初中又被分到了一个班,那她多多少少应该会帮着点自己,但徐菀宁每次去找张莹“伸张正义”,她不是有事忙让徐菀宁等等,就是让她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原话是,不然为什么那些欺负她的人不找别人麻烦就只找她的?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有毛病!
徐菀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张莹,每次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去找她。
因为她从来不会真的伸手帮,说了也只是被嘲讽一顿。
所以两人的关系很一般。
但徐菀宁没想到,张莹这次居然会特意打电话来,邀请她参加明天的生日会!
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徐菀宁胆战心惊地握着听筒,又紧张又惊喜,“……明天下午吗?直接去你家?”
“嗯,下午两点半,我请了可多人了,许西朗翁致一林菱他们都来,据说还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也不知道是什么哈哈哈……不过你就不用了,直接人过来就行,记住一定要来哦!”
“好,可是……”
一听到徐菀宁说“好”,张莹立马就把电话挂了,压根不管她后面的“可是”是什么。
徐菀宁放下听筒,纠结的同时心里开始期待地冒泡。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有资格融入他们了?
徐菀宁那一晚没怎么睡着,因为想到要去给张莹过生日,就兴奋地静不下心。
她想着,自己明天是不是就会有朋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徐琳去年给她买的碎花裙,还让徐琳给她编了个好看的麻花辫。
一早上都伏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全神贯注地制作下午要送给张莹的生日贺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忙碌碌得完全忘了时间。
后来还是张志远做工回来,骂骂咧咧地冲进她房间,把她撵出去买料酒,她才猛然惊觉,原来已经中午了。
徐菀宁提着空空的料酒瓶,在经过李护家的时候,看到总是不关的铁门这次居然关着,好奇地停下来,透过缝隙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了眼。
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便想着李护可能是出去了,歪了歪头继续往前走。
*
潮湿的屋子里,李护安静地躺在床上,单手盖着眼,冷白的肤色在几缕单薄的阳光下更显苍白。
他吸了吸鼻子,想把那些发霉的臭味从鼻腔里逼出去。
李护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他只知道天已经亮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鸟也叫了好久。他听了好长时间,直到它们都叫不动了,他也没有睁开眼。
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懒在那儿,无声无息。
脑子里开始卷胶卷似的做着计划。
他想,如果江澈再不来找他,他就把徐菀宁从这儿拐走,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也不再装什么恶心的好哥哥样儿,每天都变本加厉地虐待她,让她对着他哭。
只要李家的人找不到她,那她是生是死就都不关他的事!
活着无所谓,死了更加好。
只要她不在了,他的人生就还能按部就班地往下走……
想到这里,李护向来寡情的薄唇慢慢荡起一丝笑。
如果她真的消失不见……那可就太好了。
李护在看到徐菀宁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营养不良。除了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那对明晃晃的熊猫眼更是最好的证明。
而这么小就营养不良,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的家人虐待她。
不给她饭吃,不让她睡觉,过重的体力劳动等等……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李护大概也能猜到个□□。
但他并不准备告诉她,也不想解救她,本来他来这儿的目的,就不是来当菩萨的。
要不是考虑到自己之后的处境,李护甚至一眼都懒得瞧她。
干干巴巴,又蠢得过分,这种人在他眼里,跟那支没用的手机毫无区别。
存在只是浪费地方。
突然,李护的额角猛地抽了抽。
像有一根针,正慢慢刺穿太阳穴,持续不断地捅到最深处。
他又头疼了。
李护停止思考,难受地蜷起身子,咬着牙,像一只奄奄一息的河虾,重重地喘着气,把脸埋进潮臭的枕头里。
“砰砰砰!”
正当李护眼前开始冒白光时,屋外的铁门突然被人敲响。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打着上面的铁锈。
李护紧皱起眉,心情更加烦躁。翻了个身,并不打算理。
他回来这么多天,除了那个傻子,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如果他心情好,或许还能装模作样地跟她聊一聊,但他现在很难受,难受到恨不得把这房子给拆了,所以如果那傻子再不走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干出什么让她害怕的事。
但这次的敲门声却格外持久。
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就撕不下来。
“砰砰!”
“砰砰砰!”
几下之后又是几下,连绵不断。
李护坐起身,阴郁地从床上下来,甚至连轮椅都懒得坐了,直接支着两条长腿,慢慢悠悠地往门口走。
身形清瘦,拖着一条长长的阴影,像个终于被解除封印的恶魔,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
很好。
李护轻轻扯起一个狠戾的笑。
徐菀宁,你完了。
然而李护刚打开门,一个明晃晃的笑容就刷的凑到他跟前,露出八颗整洁的大白牙。
语调及其明快,“surprise!护哥,这么多天没见,有没有很想我!”
不是徐菀宁。
而是另一个傻子。
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