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玻璃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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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地不安坐着，目光生硬停驻于他的对角线。应蕴玉摆弄手指，用力按压指节，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陆破青——”
败逃就在一瞬间，应蕴玉谎称去卫生间。
在隔间内，摁亮手机屏幕，想告诉全世界今天见到了他。但真正要发送信息，又不知道向谁发送。向谁说这漫长的心路和霎时的无措。朋友们只知道当时分手，而分手原因应蕴玉从未告诉任何好友。
现在前度重逢，百感交加。
应蕴玉无奈长叹一口气，推开隔间，走到水槽处，扭开水龙头，任水流猛烈冲刷手心。再放到热风机下烘干水迹。风很热，又想起和他牵手的体温。
没救了。应蕴玉对镜自言。
镜中的她熟悉又忽然很陌生。鬼使神差，应蕴玉从银色挎包中翻出口红，虔诚涂抹嘴唇色彩。明艳靓丽的红点缀，一张脸顿时神采飞扬，气色不同。抿嘴过渡色彩时，应蕴玉才惊觉自己在擦口红。惶恐盖上唇膏，抽出洁白纸巾，放到唇畔，又只得轻轻一抿，未曾将口红擦去。
心里乱七八糟，行为也乱七八糟。应蕴玉近乎想逃走。想走的理由有一万个，不想走是无需要理由。
应蕴玉又回到312号房间。这次没有敲门，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房内沙哑女声纵情高歌“请把冰山劈开”，座位因有人走位到唱歌麦位而更凌乱。
原本应蕴玉落座的地方，旁边的两位女生已换成了两个人——一个花衬衣，一个黑衬衫。
花衬衫眼尖，一眼望到角落处的应蕴玉，大摆手高呼：“学妹，坐这边！”
应蕴玉无从遁走，险些同手同脚，艰难坐于花衬衫一侧。
黑衬衫冷不丁出声：“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时隔几百日再听见他的声音，遥远得好像是发梦。他声音低哑，似压抑些什么。
应蕴玉无法作出任何回应，抿嘴又低头沉默。视线的边界里，见他伸手取酒喝。
沉默没有按期降临，花衬衫有如花蝴蝶，嘴巴不停，一时问应蕴玉的高中班主任，一时试图搭桥应蕴玉与陆破青共同追忆青春。
应蕴玉只得摇头再摇头。
陆破青更是沉默。
无法避免的视线交错中，应蕴玉模糊看见他的脸。不敢细看，比蜻蜓点水更短暂，轻轻一带掠过他的轮廓。
花蝴蝶好脾气解释：“别看他臭着张脸，不是故意对着你的，他平日对男的女的都这样，听说他高中的时候还有个外号叫‘扑克哥’，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蕴玉当然知道。是高中时候她的姐妹暗地里吐槽陆破青起的花名，被应蕴玉大力推广到当事人面前。
无法遏制的尴尬里，陆破青突然起身，留下一句：“我去点歌。”
应蕴玉迟疑地端起玻璃杯，从前未曾听说过，他会在众目睽睽下有心唱歌。人长大了，改变些也不出奇吧。应蕴玉灌下一口果酒，刺激的泡沫在喉部聚涌。喝一口酒，有如咽下一场伤心眼泪的瀑布。
花衬衫神秘凑近，问：“小学妹，问你件事好吗？”
应蕴玉当然点头。
花衬衫直截了当问：“你认不认识陆破青的女朋友？”
认识，是我啊。
迟来的反应刹住冲动的惯性。应蕴玉才意识到，两年了，陆破青的女朋友是谁都不会是自己。
花衬衫观察到面前人的茫然，补充道：“他大一开学就话自己有女朋友，但是几年来从来没见过他们见面，我真想知道是不是他编的。”
花衬衫认真分析：“如果是真的，大一一上来他就已经谈了，那最大概率肯定是高中同学啊，你当时有没有听说过他的八卦？虽然你们不认识，但是高中大家最爱八卦谁谁谁谈恋爱了。”
应蕴玉闻言如同当头一棒，狂妄的想法攀藤而上，但那也太不可思议。
花衬衫再凑近，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个猜测，但……算了，还是不讲好。”
应蕴玉迫切追问：“讲吧讲吧，请你快讲——”
花衬衫欲言又止几轮，神秘道：“现此声明，只是我个人猜测，不准上升到陆破青啊。”
应蕴玉连点头。
花衬衫一口气不间断说：“难道他是同性恋编了一个不存在的女朋友当挡箭牌？但这种事情当事人不主动讲，我们又不好开声问啊。而且讲真那句，他简直是坦荡的真君子，怎么都不至于编个大话骗全世界啊。”
花衬衫在几秒内说服了自己，于是再追问：“还是问你有没有情报更实在，学妹请开讲——”
应蕴玉简直如坐过山车，一下跌落万谷深，一下飞到天边云际，直上直落，心跳快到爆表。用力抓住手上玻璃杯，仿佛过山车上的玩客抓住安全带。
应蕴玉张嘴，未曾想好应答的话语。花衬衫喋喋不休输出着陆破青口中的女朋友形象——可爱、仗义、某时明明害怕但虚张声势的样子像猫。
手中的玻璃杯愈来愈沉重，要两手紧握才不至于跌下破碎。
杯里无水汽，但眼睛升腾起一场雾气。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因为这段感情而心有涟漪，熟稔的回忆就这样强势撕破了自己粉饰的镇定。
沉默，连心也在沉默，胸腔的跳动大抵是心的抽噎声。
他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在聊什么？”
花衬衫瞬间暂停输出，秒切换成正常模式：“友好交流，没了你的扑克脸碍事，沟通都变得顺畅了。”
陆破青的扑克脸如果有层级，听完这话，从零级跌破了负一百级。
花衬衫从不试图理解扑克脸的细微差别，如常问：“点了什么歌？”
“下一首，哥哥的《玻璃之情》。”
一首歌的时间，大概是一场八百米，半次HIT，微波炉热饭菜。过后只觉得一眨眼事情，但身处其中时简直是世界上最漫长的时光。
应蕴玉把十个手指头揉搓按捏，终于度过了堪比生命尽头的一首歌时间，马上要到陆破青。
花衬衫端起手机，镜头对准陆破青。
陆破青背倚在沙发，长腿交叠，姿态优雅。轮廓分明的脸隐在光影后，只有一点金光横过他的眉峰，凌冽深邃。
他右手握麦，前奏已经响起，未到人声处。应蕴玉想起，当他们还在热恋时，一个MP3插一条耳机线，两个人挨很近各听一只。肌肤偶然贴近。一周听男生的歌单，甜蜜蜜的粤语情歌。下一周听女生的歌单，慵懒的爵士蓝调。
但这首歌很陌生。应蕴玉不知道是记忆的褪色，音符也隐退。还是对方早已有了新歌单。
“从前我会使你快乐，现在却最多令你寂寞。”
他开始唱第一句歌词的同时，偏头抓住应蕴玉的眼。
这是今天他们的第一次对视。
世界再次暂停。如果这是部王家卫的电影，一定是这一帧被抽走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应蕴玉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里只剩下他看过来的一双眼。
和当年一样，潮湿的眼，带着欲坠的泪。
再回神时，他在唱“随时有块玻璃，破碎坠地。”
“不信眼泪，能令失落的你爱下去。”他的声音颤抖，唱到这句时，才扭开头。
麦被偏移，他仰头吐出一口气，跳过一句未唱。旋律上到高潮，他突然重新看向应蕴玉，用歌词代替言语：“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
应蕴玉的眼泪终于崩溃。她不顾一切逃走。推开门，扶墙，转弯，卸力，跌坐墙角。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太多的眼泪夺眶。分手那天明明没有哭的。怎么今天会掉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玻璃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