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重逢》甲漱

1、第一章

　　卫玩穿着白色绸裙站在卫家宴会厅门口，挽着一身黑西装的俞颂，一对璧人散发着矜贵柔和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时隔整整五年，卫玩站在卫家宴会厅门口。也是时隔整整十年，俞颂再次来到卫家。

　　俞颂和她是竹马青梅的交情，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直到十年前俞颂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俞颂匆匆出国，两人便没有了联系。

　　大约七个月之前，卫玩才遇到了归国的俞颂。此时的两人已不再是过去两个互抄作业的幼稚鬼，俞颂隐姓埋名暗中操控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影视投资公司，卫玩也摇身一变成了一家人工智能科技的主力。

　　只能说从小依偎成长的十六年没有白费，重逢后两人的关系像是开了火箭。决定回卫家老宅向卫老爷子，卫玩的爷爷宣布关系。

　　昨天上午，卫玩还在会议室里坐着，准备着新项目竞选。

　　卫玩上班的地方是她大学学长的创业公司，科途，这几年势头尤为强劲，特别是上一个帮俞颂公司研发了一个智能检测侵权的模型后，得到了不少业内的称赞。卫玩从筹备开始就出上力了，也算是这家公司的元老。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本，里面全都是卫玩总结的有潜力项目。但她不敢打包票一定能选上，她悄悄看了眼对面的冯玉宁的文件夹，里面也是极厚一摞资料。

　　卫玩是公司元老没错，但冯玉宁虽是后面招揽来的，但实力和卫玩不相上下。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每天憋着一口气搞研究，上个俞颂的项目让卫玩出尽风头，她总觉着冯玉宁这次要放大招。

　　“大家都到啦？”学长莫朗坤咧着大嘴来了，发福的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oversize灰卫衣，手里捏着一盒刚喝完的牛奶，脚上拖拉着不知道多少钱买来的潮牌拖鞋。

　　他是个公子哥，学习成绩总是垫底。但耐不住家里有点票子，莫朗坤上学第一天就表明了自己是来交人脉的，招拢来卫玩一群人建了公司。

　　“我可太喜欢新项目筹备会了，看见两位美女手里的一厚沓材料，总觉得像是一摞摞的钞票和我招手。”

　　和以前一样的财迷不着调，卫玩心里一阵无语，拍了拍手里的材料，尽量挤出一个笑容：“这次我认为可以就上次的项目继续发展。”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冯玉宁就张口了：“我倒是觉着有一个新项目值得研究。”

　　又抢，卫玩看了眼冯玉宁，对面明艳张扬的大美人撩了下头发，脸上有一丝挑衅的笑，随即变成了无辜的眼神，柔柔地盯着她。

　　“诶呦不用抢啦，你们都没听完我说。”莫朗坤摆了摆手，让助手放出幻灯片：“咱们下一个项目搞这个。”

　　“换脸？！”卫玩看清上面的字不禁惊呼，会议室里也变得嘈杂，所有人都在嘀咕。

　　这个项目是风口不假，但是业内有公司专门研究这个，现在科途如果加入研究的话不一定能做出什么惊艳的成果。当然，还有一些更重要的，难以明说的原因。

　　“学长，您要不然再思考一下？这个项目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开发的，特别大的价值。”

　　卫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莫朗坤面露不悦，摆摆手，转向冯玉宁那面。

　　冯玉宁停下手中把玩的头发，听不出什么情绪：“又不是创新不了，再讨论讨论也不迟。我倒是比较喜欢从头研究新项目。”

　　两个人齐齐看向莫朗坤，等着他的回应。

　　“嗯，这么和你们说吧，我的两位大科学家。”

　　莫朗坤语气有些急切，好像要和她们传递什么重要的道理一样。

　　“是，你们研究新项目能力强是不假，但是，但它们不赚钱啊！”

　　“不是吧，上一个项目不是赚了不少吗？”卫玩用手支着头，语气戏谑，她心里隐隐知道了莫朗坤要求她们发展换脸技术的目的。

　　“我和你们摊牌了，这次是有家公司定向找我的。你们按照公司的要求完成任务就行了，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钱。”

　　估计不止是钱。

　　“莫总，请问是哪家公司呢？”冯玉宁沉默良久突然发问。

　　“江庭集团，这海城的龙头企业之一。”莫朗坤有些得意：“要是能搭上江庭的快船，咱们公司以后横着走都简单。”

　　江庭集团规模极大，但是总有一些明里暗里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产业。本来这些事情是和科途这家小公司无关的，但耐不住老板莫朗坤热衷于游走在各类饭局，所以一些小道消息大家都有所耳闻。

　　前几日有一个换脸诈骗的团伙被抓，有门道的人心知肚明这个团伙和江庭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子公司脱不开关系。

　　而莫朗坤家里的生意和江庭又有着不浅的联系，卫玩心中了然，莫老板这是要让科途成为他在家族生意中往上爬的垫脚石。

　　一份计划书递到卫玩面前，她拿起大致翻了翻，上面的不少技术确实有些不妥。

　　卫玩眯起眼睛，看了眼莫朗坤身后的墙上“创新钻研 无惧科学”几个字，敷衍地点了点头。

　　“学长，我请年假。”

　　“卫玩，你放心，江庭找我们都是干正事，就算出问题也找不上你的。”

　　卫玩的语调一向是温柔轻缓的，但此刻却带了不少坚定：“我身体不舒服，需要缓一缓。学长，你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会议室气氛凝固了，卫玩拎起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俞颂的黑色轿车停在公司楼下。

　　“真离谱，工作狂居然休假了。如果我没想错，这是你工作以来第一次主动请假吧？”

　　“俞颂，我不是请年假，我是离职。”

　　卫玩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写字楼，迅速编辑短信。

　　“那科途也算是你亲手创办的地方啊，就这么不要了？”

　　“科途已经生病了，我只是一个贡献技术的，又不会看病。如果不早点跑路，我迟早会被拽坑里。大难临头，我得提前保护自己。”

　　卫玩摁下辞职信发送键，车子稳稳停在红灯前。

　　俞颂侧头看向身旁穿着淡灰色卫衣连衣裙的卫玩，卷曲的随意扎着马尾，正认真看着手机，和随意的穿衣风格相反，卫玩五官典雅端正，是标准的东方美人。长相和穿搭风格的差距常常让人感到割裂。

　　“既然没用，那就扔掉好了。”

　　卫玩嘟囔着，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抬起头。尖锐的行事作风让本该清亮柔美的眸子盛满了锋利，见俞颂不说话，她轻轻笑了，抬起手轻轻抚平鼻子上微微皱起的地方，整个人又变得如春日潭水一般温暖澄澈。

　　“俞颂，掉头，我们不回公寓了。”卫玩扬了扬手机：“爷爷给我发消息了，今天晚上，我得去卫家老宅举办的宴会，你也该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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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家宴会厅中众人心不在焉。

　　今日的宴会是用来宴请为卫家老宅艺术价值评估和保护的工作室的。

　　虽然知道卫家搞这一出是为了扭转因为在生意场上凶悍的行事作风造成的不良风评，但大家都觉着是面子工程。

　　在宴会厅众人心中，这场宴会是挂羊头卖狗肉。羊头是艺术家，狗肉，则是卫玩。

　　卫玩是卫家老爷子长子唯一的女儿，十年前，卫玩父母双双车祸去世，卫家便仅剩老爷子和卫玩相依为命了。虽然前几年和家中闹矛盾，一个人外出求学，但是依旧是老爷子最宝贝的孙女。一向自大的榆城各家虽然不想让儿子当赘婿，但毕竟对面是卫家，所以纷纷眼巴巴地带上儿子来赴宴了。

　　时间已经过了一阵，不少人面露烦腻，低声抱怨着卫玩要回来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门忽然被推开了。领头的是卫老爷子的姜秘书，他进入宴会厅后恭敬站一边，微微弯腰，做出请的手势。

　　众人目光纷纷聚集在门口，许久不见的卫玩走入，和之前青涩感不同，现在的她穿着一条宽松的白绸裙，整个人散发着盈盈的珍珠般的光。有些不耐烦的公子哥也正了神色，彼此间交换眼神，会心一笑。

　　不过，众人的神色很快便凝重起来，他们发现卫玩的手正轻扶在旁边一个男人的胳膊上。

　　和宴会厅内一众二代不同，这个男人身上并没有那股浮气，年轻俊朗的面庞微微含笑，但稳重沉着的气质却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对这个从未见过的来客众人并无好脸色，尤其是卫玩笑吟吟看向他的眼神让所有人顿时心生警惕。

　　几个和卫老爷子年龄相当的长辈却嘀咕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卫玩走形式地自我介绍完，看着眼前一群虎视眈眈的人，扶紧了俞颂的胳膊：“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还不等她说完，姜秘书扶着一位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穿唐装的清瘦老人穿过人群走进来。

　　“玩玩回来了！”

　　是爷爷。

　　卫玩放开俞颂，热情向前，有些羞涩地回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介绍俞颂，卫老爷子便示意人群散开，牵着卫玩的手走到宴会厅的前面。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穿着做工精细的黑色西装背对众人站着，略长的头发因为自来卷成了好看的弧度，刚刚身后的嘈杂一点都没有分走他的注意。整个人看上去松弛而冷漠。

　　“玩玩，这位是莫先生，负责老宅的开发和修缮工作。现在暂居在家中。”

　　男人闻言转过身，那是一张没有情绪的苍白的脸，就像希腊神庙中的雕塑一般精致贵气，极黑的眸子嵌在微微上挑的眼眶中，沉沉看向卫玩。

　　卫玩伸出手，强力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莫先生，你好。”

　　莫田的手没动，慌张地低下头，卫玩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几张餐巾纸，如今已经被叠成了玫瑰花的形状，如果不是刚刚卫老爷子的打断，现在估计会有一朵花放在桌子上。

　　卫玩收回手，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语气极为轻松：“莫先生，感谢您的到来。”

　　商务的，客套的，疏离的语气是卫玩社交最趁手的工具，更何况面对的是莫田。

　　刚想转身离开，清冷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

　　“卫小姐，稍等。”

　　莫田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下翻飞，只有玫瑰雏形的卫生纸成了一朵姿态优美的玫瑰。

　　“好久不见，卫玩。”

　　“你们之前见过？”人群中有人听到后不禁惊呼。

　　身旁身后的声音逐渐消磨，卫玩怔怔看向那只递过来玫瑰的手，抬眼对上了莫田的眼神。刚刚还冰冷的双眸现在却隐隐含着笑意，带着几分玩味和期待看向自己。

　　一瞬间，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稳重强大的卫玩也失了心神。

　　“没错，他们认识。”俞颂朗声，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

　　“当然是见过的，莫田是我的好朋友，按道理讲，他应该叫玩玩一声嫂嫂。”

　　俞颂轻轻拽了一下卫玩呆滞的胳膊，卫玩恍然回过神，向后退了一步，勾起一个礼貌的笑。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夫，俞颂。”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浓情蜜意。俞颂这个名字仿佛一块巨石投入平静湖泊，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宴会厅瞬间沸腾。

　　嘈杂间，无人注意那朵漂亮的玫瑰花缓缓落地，宴会的主角刚刚脸上浮现的笑意也慢慢消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