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重逢》甲漱

3、第三章

　　卫玩里面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裙，外面罩着一件针织的天堂蓝的过膝外套，有些凌乱的头发在侧面扎成辫子，松松垮垮垂在肩头。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尖，和因为哭泣微微发抖的身体，莫田有些慌乱，他快步跑了回去，在画箱中拿出纸巾，又赶忙到房间外。

　　莫田握紧手中没拆开的手帕纸，刚想推门而入，便看到俞颂从屋子里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条热毛巾。

　　温热的毛巾轻轻拂过卫玩因为流泪而变得冰冷的脸，让她在不停地抽泣中泄下一口气。随着俞颂的搀扶从地上起身，坐在了榻上。

　　刚刚的哭泣让她浑身没了力气，只能倚靠在身边人身上，俞颂的手犹豫了片刻，抬起搭在了她的肩上，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

　　“俞颂，过去的几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是我经历过最痛苦的时候，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情真意切，字字泣血，俞颂看着泪光盈盈，弱柳扶风的卫玩，心中并没有产生哀切的感觉，反而后背泛起凉意，浑身发毛。

　　他轻轻拍着卫玩的肩，低声呢喃：“我回来了，放心。”

　　窗外的衣角移开，卫玩感觉自己被人拍了拍：“走了？”

　　“嗯，走了。”

　　卫玩直起身子，裹紧衣服，颇有些嫌弃地扭头看了眼刚刚被俞颂抱着的肩头。

　　俞颂也不在意，整个人向后躺去，懒懒散散靠着墙，眼中止不住的欣赏：“小玩子，演技不错啊。我也算见过不少影帝影后的人，但你刚刚那两下给我都整毛了。幸好我知道你在演戏，不然就当真了。”

　　“切，我谢谢俞导的表扬，你要真心觉得好，等以后有龙套就叫上我，也让我挣几个外快。”

　　卫玩拿出提前备好的粉饼，细细补着妆，想到了什么，收起笑意，带上了几分严肃。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刚刚那么一出戏，莫田估计就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了。应该能唬住一阵子。他呀，最单纯也最了解我，知道我讨厌别人动手动脚。”

　　想到这里，卫玩又觉着浑身不自在，瞅了眼肩膀。

　　“有你在，我就不担心一个莫田能掀起什么风浪。我担心的是你爷爷那边，真的可以那样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现在最害怕你杀一个回马枪，把这些年他在榆城维持的地位打破。你现在去和他说，如果可以带我走，就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他不动心才怪呢。”

　　俞颂没有出声，望着墙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大合照，上面是十五年前的俞颂一家三口和卫玩一家三口。他看着自己父母的笑脸，刚刚脸上的松弛烟消云散，换上了那副生人勿近的神情。

　　他直起身，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衣服：“放心，演戏这方面，我比你更擅长。”

　　“俞颂，”卫玩走到他身后，镜子中映出两个人的脸庞，一个俊朗挺拔，一个婉丽秀美，本是养眼的一对璧人，但男人目光冰冷，女人的眼中却像燃着火，带着几分锋利：“我对你除了我们的计划以外要搞什么动作没有兴趣，但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我怕到时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卫玩笑了笑，带着几分真假难辨的歉意补充：“当然，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刚刚我就是稍作提醒。”

　　“放心好了，我也算是专业人士，不会有破绽的。”俞颂没有看卫玩，转过身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相框中自己父母脸上的灰：“我去演戏，那你干什么？”

　　卫玩掏出手机，把静音关掉，短信的铃声便接连响起，脸上露出颇为自豪的笑：“我辞职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了，我得给自己挑挑新工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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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颂已经离开一阵了，卫玩才走出房间。

　　这个房间是她父母生前居住的地方。其实，刚刚俞颂有一点说错了，她的眼泪并不是装的，而是她情真意切流出的。只不过嘴上说是为俞颂流泪，好吓唬住每天来这边转悠的莫田罢了。

　　卫玩从心底不愿意让莫田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不喜欢无法掌控生活的感觉，而莫田就是让她失控的重要原因。

　　两年前，卫玩从俞颂嘴中得知父母的车祸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和莫田不可能有未来了。莫田是从蜜罐里长大的人，肆意自由，倘若让他和自己查清真相，那将会面对数不清的危险。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卫玩想到昨天莫田脸上的失落悲伤迷茫不甘，又笑出了声。两年过去，还是那么藏不住心事，就像一张白纸。而她，卫玩，则是一本翻也翻不完的机关书，如果莫田留在自己身边，一点点看到自己深不可测的内心，会不会害怕，失落？

　　卫玩不敢想象，与其让莫田一点点害怕，还不如她直接断了两个人的缘分。

　　风吹过来，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现在，不是想莫田的时候。

　　因为卫玩遇到了其他大问题。

　　她可能要失业了。

　　手机里不断弹出其他公司的消息是不假，但都是委婉告知她公司目前不缺人手的，唯恐她去敲门。看来，海城业内都知道她离职的消息了，但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她边思考边沉着头走路时，被人突然叫住。

　　“卫小姐！”

　　是莫田。

　　卫玩站住，转身看到背着画板的莫田，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好意思，莫田，我刚刚在想事情呢，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那个，你自便，我先走了。”

　　“卫玩，你别走。”莫田跑了过来，精致五官在阳光下更加耀眼，他的脸上挂着礼貌地浅笑：“卫小姐，我来卫宅已经一阵子了，但是这里好东西太多，我看不过来，也了解不过来。这是极不利于我的临摹和老宅修复的。我本想让俞颂哥带带我，但是他现在有事，你能带我转转吗？”

　　声如洪钟，底气十足，估计小半个卫宅都能听到，卫玩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有些无奈：“爷爷没有给你配专门的人吗？”

　　莫田摇摇头：“配了，但是有些故事他讲不来。”说完，指了指地上。

　　卫玩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指得方向看去，是一块立在地上，但是被磨掉一半的石雕。

　　正是昨天晚上提到的，让她小时候磕破头的那一个，她受伤后，爷爷为了哄她，便让人把这个“坏蛋”带走一半。

　　卫玩捂住嘴，轻轻笑出了声。

　　“工作人员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他尽职尽责帮你了解卫宅的历史已经很辛苦了。他讲不来这些小事也不是他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在爷爷面前乱说，爷爷对领工资的人可是很严格的。”

　　莫田看着眼前因为浅笑而脸色微微泛红的卫玩，语气也轻软下来：“知道了，卫小姐。”

　　“所以，你愿意给我讲讲这吗？临摹结束之后，把这些趣事单独整理成画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卫玩回过神，低头看了眼手机，面露难色，还未开口拒绝，莫田便又开口。

　　“你在担心什么吗？”

　　“没有，没什么好担心的。”卫玩看向莫田的神色坦坦荡荡，脸上挂起了她最熟练的礼貌性的微笑：“你是卫家最重要的客人，也是阿颂的朋友，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走吧。”

　　说完，便站在一侧，做出请的手势。

　　两人就这样前后相随着，卫玩一副讲解员的架势，大大方方地给莫田讲着。

　　“你懂的好多……好厉害。 ”

　　卫玩下意识转身，差点碰到星星眼的莫田。

　　赶忙后退一步，摆摆手：“耳濡目染罢了。 ”

　　“那，卫小姐，或许你听过城西老宅吗？ ”

　　卫玩听到这个名字呼吸滞了一秒：“ 这你都知道？”

　　“卫家的宝藏这么说也是真的了？ ”

　　“ 不过是几件古董，不知道被谁传成宝藏了。”

　　莫田还想问，卫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后，卫玩微微皱眉，敷衍地说了声再见，便匆匆离开了。

　　莫田看着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失落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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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玉宁，怎么回事？”

　　“呦，卫姐姐。看出问题了，怎么不来找我呀？”

　　“别贫，怎么回事？”

　　“莫朗坤呗，科途和江庭的合作达成了，他现在可是横着走，昨天晚上饭局，他就给所有公司下你的封锁令了。你也知道，海城本身研究氛围就差点意思，被莫大少这么一放烟雾弹，那群小老板当然就都不敢要你了。”

　　“那你呢？还打算在那儿？”

　　“钱多活少，我的梦情工作。我可不像你有远见，早早就考虑公司被打倒以后做什么，我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互为催化剂，有你一口饭就肯定少不了我的。 ”

　　卫玩笑了，她也真是服了冯玉宁。

　　“就算我现在回去，那些公司也不会要我，我从哪儿找饭吃。 ”

　　“论坛啊姐姐，我求求你去论坛看看呢。 ”

　　论坛……

　　好久没听到的两个字。

　　冯玉宁说得论坛是一个海城人工智能爱好者一起建立的网上论坛，除了交流专业问题以外，还会讨论业内的八卦，刚建立的时候，卫玩看过冯玉宁玩，自己却从来没登过，久而久之便忘了这茬事儿了。

　　“现在还有论坛吗？ ”

　　“那当然有了，你去上面可以随时把握风向。而且说不定过几天关于你的八卦就上去了。”

　　挂掉电话，欢迎用户258741的白色大字便出现在了卫玩的手机屏幕上。

　　她粗略向下划着，发现这里和刚建成的风气差不多，倒是多了不少专业性问题交流的帖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卫玩点进了冯玉宁给自己发来的链接。

　　不服帖。

　　不服，因为不服建立的帖子。里面挤满了想切磋技术的人，卫玩刚看两条消息，便见到了自己的名字。

　　：科途骨干ww就这么走了？还想和她切磋

　　：ww为什么走啊？上一个项目干的挺好啊。

　　：据说是数据有问题，捅好大篓子。甚至有人脉说她经手的项目大多都是抢别人功劳。

　　：这么过分？早知道早点给她下战书了，这样还能试一试她的实力。

　　：下战书她也看不见，她好像从来没在论坛上发过消息吧？

　　：就是，不知道每天傲什么，连她可怜老板都偶尔出来说两句。

　　：要我说老板最惨了，重视的干将结果有问题。太可怜。就是不知道空出来位置给谁？

　　技术造假？实力有水分？这简直是卫玩听到过最好笑的事情。她都不用猜，就能想到刚刚那个“心疼老板”的人是谁，莫朗坤现在估计正因为获得别人同情，高兴地抱着键盘使劲敲。

　　卫玩关掉不服帖，开始仔细浏览每个帖子。活动活动手指，开始敲击键盘。不一会儿用户258741的回答便一个个出现在帖子下面。

　　“砰。”

　　莫田的杯子重重落到桌子上：“不好意思，刚刚没反应过来。”

　　一向神闲气定的年轻艺术家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愕，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满是不知所措：“卫爷爷，您说什么？让我和卫玩搞对象？！我吗？”

　　“没错，莫先生。老夫想请您帮一个忙。和我的孙女谈恋爱，”老者稳稳放下茶杯，面露笑容，不疾不徐：“通俗点来讲，就是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