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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雪 ...

  •   04.

      初次相识的时候,祈夏安和丁若宁都还是高中的学生。

      不同班不同科的两人本该没有什么交集,但祈夏安是理科班的天才,丁若宁是文科班的佼佼者,彼此的光芒促使他们在学校的颁奖典礼上相遇。

      当时丁若宁恰巧被老师叫走,所以并没有和祈夏安一样提前在台下等候,而是在主持人叫到她的名字时才匆匆跑上台。

      “高二(2)班,丁若宁。”

      所有人注视,祈夏安自然也要侧目。

      当丁若宁发丝飞扬,大步朝自己奔来时,祈夏安微微愣了愣神。

      丁若宁在他身侧站定后偷偷喘气,眼前台下观众乌泱泱一片,全都注视着台上的两位主角。

      祈夏安悄悄回想刚才主持人口中的名字。

      丁、若、宁。

      再次见面是在教师办公室,京都有一个学术竞赛,学校有两个名额,理是祈夏安,文是丁若宁。

      老师张罗着要他们互相介绍,丁若宁比较腼腆,但因着是“要求”,于是率先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好。”

      祈夏安轻轻勾唇,伸出手:

      “你好丁同学,我是高二(1)班,祈夏安。”

      丁若宁没去在意他为什么会记住自己的姓,只是迅速回握,嘴角微扬:

      “高二(2)班,丁若宁。”

      他们作为学校唯二的参赛者,一起远离故土去京都参加集训,顺理成章地互相关照、彼此支撑。

      也是在这时祈夏安知道丁若宁不喜欢吃饭、有很多忌口、甚至有胃病。

      只要不是特别不合理的,祈夏安一般会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给我吧。”

      最开始丁若宁还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后来不等祈夏安开口,她就会主动将讨厌至极的洋葱夹到对方的盘子里。

      祈夏安对此很受用,因为他知道丁若宁看起来很好说话、对谁都很好,但其实不好交心。她对所有人都有距离感,包括身边几个极为要好的朋友,都是经过好多好多年才得到她的依赖和信任。

      她从不敢轻易付出真心,方便对方收回所有爱意后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大学恋爱后,祈夏安得到了丁若宁足够的信任和依赖,甚至她能在遭到同学伤害后坚定地说出一句:“可是祈夏安一定会心疼我的。”

      因为祈夏安做得很好,丁若宁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疑心多虑,她拥有足够的安全感和底气。所以大学时的她无疑是最明媚灿烂的,喜欢笑、喜欢撒娇、敢于提出想法和见解、乐于与人打交道,她会善解人意地圆场,会永远在意他人感受,甚至能在祈夏安同系师妹崴脚时催促他背她去医务室。

      记得在一个夏天晚上,地上的柳树阴影交错,祈夏安偏头问挽着他胳膊的丁若宁:“真的不介意吗?”

      “什么?”

      “我帮其他女生搬水、拧瓶盖、拿高处的书、提行李上台阶……还有背着送去医务室。”

      “搬水拧瓶盖,难道不是男生能做的随手的小事吗?背着送去医务室,那天我不是在场吗?”

      月光映着她的瞳孔,无比的自信明媚,祈夏安微微愣神。

      “你帮助他们的时候,我一点不开心都没有,只会想,我男朋友怎么这么这么好。”她抱着他的胳膊在叠叠柳枝阴影里转了个圈,“我当然为你骄傲啊。你是个这么好这么好的人,所以,毫无顾忌地去散发善意吧,永远爱这个世界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集训过后就是参赛,祈夏安和丁若宁前一天见面的时间不多,下课回宿舍时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停留,他们在宿舍楼下相见。

      月光撒了满地,丁若宁看见祈夏安宛如皎月的瞳孔,听见他说:“加油。”

      “加油。”她隔着一步的距离,眼含笑意,“礼台见。”

      月光轻轻拥他们入怀。

      集训确实不容易,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训练和高难度的习题。往常丁若宁为了让自己放松,给自己的心理暗示总是什么“这只是一个小测验”“无所谓,这有什么”等等,但今天真正坐到考场的座位上时,她突然一句故作轻松的话都冒不出来。

      因为这次,她真的很想赢。

      她想和祈夏安一起赢。

      再次见到祈夏安时,真的是在礼台上。

      “数理竞赛第一名,祈夏安。”

      “文学作品一等奖,丁若宁。”

      不过与预想的有些偏差,文理获奖学生并没有一起上台,他们也没有在掌声如雷万众瞩目下站到一起,并肩而立。

      丁若宁站在台上,目光在祈夏安身上停留,他随众人一起鼓掌,台上不止丁若宁一个人,可她确信,祈夏安一直在看她。

      他弯了眉眼,笑意揉碎在嘴角,在众多观众里献出最真挚的掌声与骄傲。

      “别愁眉不展的了,我下次绝对不会偷吃冰淇淋,我保证!”丁若宁自出诊室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心不在焉的,丁祺有些担心,晃了晃她的手,眨巴眨巴眼睛难得拉长语调。

      丁若宁堪堪回过神,低头与丁祺对上视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了。下次再偷吃冰淇淋打你屁股!”

      “啊——你才不舍得呢,我的好~妈~妈~”

      丁若宁被逗笑,敲了敲他的头,气氛可算是轻松下来。

      祈夏安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钝痛。

      丁祺如他所猜般懂事,直到现在都没有给丁若宁说自己是受了欺负,而是用偷吃冰淇淋这样一个幼稚的借口搪塞过去。

      丁祺微微侧头,目睹那一片白色衣角消失在余光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上午学校的早点时间,新同桌邀请他去小卖部,他谨记丁若宁嘱咐他多交朋友、积极参加集体活动的嘱咐,欣然应允。

      新同桌是个外向活泼的性子,将春天吃冰淇淋划成一种很酷的行为,自己买一根还不忘邀请同桌。丁祺其实不怎么喜欢吃冰淇淋,有点腻,有点凉——即使他知道自己不容易生病。

      “哎呀,来一根嘛,这个很好吃的,我请客你怕什么!”同桌一边将冰淇淋往他手里塞一边说,“这根冰淇淋以后就是你我友谊的见证了,我叫谢贺,你叫什么?”

      “丁祺。”

      “你的名字很好听!”

      “谢谢,你也是。”两人一起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这个时间段小卖部的人不多,能清晰听见小卖部叔叔的电视机发出模糊声响。

      “什么呀,我的名字草率得很,我爸爸姓谢,我阿爸姓贺,所以我叫谢贺。”谢贺一边舔冰棍一边嘀咕,“也不知道我爸咋想的,怎么不让我阿爸起呢,阿爸肯定比他起的好听!”

      嘴里的冰淇淋有些冻牙,丁祺说不出话,在嘴里捣鼓半天才勉强张开嘴:“你,爸爸……阿爸……?”

      “哦,我们家是两个爸爸,所以就叫爸爸和阿爸。”谢贺的语气像在说写字要用笔一样正常,丝毫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徒留丁祺独自凌乱。

      他从不知道有这种情况,丁若宁也没有和他谈过这些,他害怕说错话,所以只能将一肚子疑问咽回肚子里,含糊不清地点点头:“嗯。”

      “不像你的名字,一看就很有文化!”

      丁祺抬头望天:“或许吧。”

      “老师这次换位可真是换对了,能遇上你这么一个好同桌!我下回还要和你坐!”

      丁祺点头。

      “我爸是谢氏集团的总裁——他总是这么跟我吹牛。但他看起来比我阿爸还闲,公司的事没管过多少,唯一的爱好就是骚扰我阿爸。”谢贺说到这儿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笑出声,“我阿爸是音乐人,就是那种自己编曲自己写歌自己唱的那种。我爸老是缠着我阿爸给他唱歌,不听不睡觉——幼稚!”

      丁祺也笑了。

      “你呢,你看起来就是大人们都爱的那种乖小孩儿,你爸妈是干什么的能养出这样的你?”

      丁祺舔了一口冰淇淋,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我妈是作家。她很厉害,和很多出版社都能谈下合作。”

      “怪不得呢,你看起来文绉绉的。”

      丁祺笑了:“看起来而已。”

      谢贺等了许久也不见丁祺继续说,他耐不住性子,索性直接追问:“那你爸呢,是做什么的?”

      草莓味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丁祺静静地看着一滴化掉的冰淇淋从蛋卷上跌落。

      他说:“我不知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偷吃冰激凌,以往也没有任何事,只是这次,却罕见地闹肚子了。

      然后他遇到了祈夏安。

      他没有骗丁若宁,而是骗了祈夏安。

      从消化科走到一楼大厅,母子俩默契地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出医院,丁祺才率先开口:

      “他是我爸吗?”

      丁若宁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问,笑着歪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傻子吗?”

      丁若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祈夏安的脸,他背靠阳光,眼里闪着细微的落寞与脆弱,问他:“我是什么很傻的人吗?”

      真的很像。

      “你笑什么?”丁祺满脸诧异,他明明在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丁若宁压下嘴角:“笑你们不愧是父子。”

      丁祺握着丁若宁的手更紧了些,看起来有些激动:“你这是承认了?”

      “嗯,承认了。亲爱的丁祺同学,祈夏安先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当日晚躺在床上时,丁祺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学校里谢贺问他:“那你爸呢?是做什么的?”

      “是个医生。”

      两扇门同时打开,丁若宁和丁祺面面相觑。

      “早。”这是丁祺。

      “……早。”这是丁若宁。

      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看来母子俩都没睡好。

      “今天不做饭了吧,家里还有一些面包,给你装到书包里了。”丁若宁语含歉意,挑了几个丁祺爱吃的口味放进他的书包。

      “好!”丁祺从卫生间探出头,嘴角还挂着刷牙的白沫,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活泼了些。

      照常在门口换鞋,丁若宁看起来实在是疲惫得紧,丁祺心里突然堵得慌,招手示意她弯腰。

      丁若宁依言,丁祺踮起脚伸手抱住她的肩,学着小时候丁若宁哄他一样轻轻拍了拍:

      “若若,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丁若宁有些眼热。

      丁祺在给她安全感。

      他能猜到自己焦虑什么、担心什么。

      丁若宁总是给他说活泼一点、任性一点,可是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让丁祺担心,让他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安慰自己。

      她的七岁小孩,踮起脚努力治愈如此敏感易碎的自己。

      “嗯。”

      丁祺放开她,晃了晃她的手:“你别害怕啊,大不了我躲他躲得远远的嘛。”

      丁若宁神色一僵,良久才轻轻摇头:“不行,丁祺。”

      “我已经自私地带着你躲了他七年,我可以继续躲他,但你不行。他会伤心的。”

      “他是你的爸爸,你总得给他机会让他来爱你。”

      丁若宁摸了摸他的后脖颈:“放心吧,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会喜欢他。

      丁祺点头算是应下,但有些不满:“干嘛那样说自己,你才是最好最好!”

      丁若宁笑出声,丁祺拉着她的手生硬地转换话题:“今晚我想吃海鲜粥——不要不开心啦。”

      于是丁若宁也学着他的语气说:“知道啦。”

      刚踏入教室的门,谢贺就火急火燎跑过来喊:“丁祺不好啦!婉月今天请假,老师说是住院啦!”

      丁祺步伐一僵,下意识内心抗拒地将这一番话划为谢贺在跟他开玩笑。

      直至僵硬地偏过头,黑板右侧的考勤栏上工工整整地写着:

      宋婉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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