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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喜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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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何人?”沈羡亭问道。
浮翠撑着下巴颇为玩味地看着他,用尖细娇甜的声音答道:“她呀,是南郊一个医馆中的医女。”
“那医馆叫什么来着……啊,叫四喜堂!”说着,浮翠夸张地捂嘴笑了起来,“说是个医馆,听着总像是要卖丸子一样……对了,那里的芙蓉玉露霜很是好用。”
她用指尖轻轻点上沈羡亭的手背:“羡亭,你若要去四喜堂,能否帮姐姐带几瓶回来?”
沈羡亭弯起笑眼,道:“好啊,浮翠姐姐。”
辛晚楼目瞪口呆。
浮翠果真将一大匣子点心都送给了辛晚楼,她本不想要,可沈羡亭笑嘻嘻地替她先一步拿上。二人从听山阁出来,步入天香楼的灯火之中。
沈羡亭步履不停,径直走向天香楼大门。辛晚楼问:“不是要吃饭吗?饭呢?”
沈羡亭抱着匣子奇异地回头笑她:“你还要吃饭啊?这一堆的点心都够吃好久了。”
“我本是不打算要的,是你非要拿回来,”辛晚楼朝那匣点心扬扬下巴,“我可没你那般能屈能伸——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切……”
沈羡亭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正色道:“那女人善用暗器,能在瞬时杀人于无形——旁人连她的暗器藏在哪里都看不出来。而她又喜怒无常,若不顺着她——就像你方才打算抽刀出来——若是我没拦着,只怕你我二人现在已经被她杀了。”
辛晚楼蹙眉:“不知春下没有活口。”
沈羡亭笑着指指自己:“那我是鬼了?”
“你——”
正在此时,圆润的徐老板一步一扭地挪至二人面前,她伸手去接沈羡亭手中匣子,热情道:“菜已上好了,二位先去望云阁坐吧,奴家替二位将东西放到马车上。”
沈羡亭神色淡然,将东西递给她,叮嘱道:“那匹白色的小马——别搞错了,给它喂点豆饼。”
“好好好,一定叫马儿吃饱,”徐娘子笑道,唇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话毕,沈羡亭冲她道谢,她又一扭一扭地走出大门。
辛晚楼惊讶地盯着他。
“看什么?”沈羡亭兀自转身往楼上走去,“你真当我能叫你饿肚子啊?”
“我可是个好心人!”他背手一挥,悠然走上二楼。
*
“啊,到了。”沈羡亭停下马车,故作潇洒地向车帘内探出一只手。
“阿楼?”
辛晚楼又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灵巧地绕过他,从马车上下来。
沈羡亭扬起一边眉毛。
“唉,我何时竟成了辛大小姐的车夫了?”
“闭嘴,莫贫。”她惜字如金地警告道。
眼前屋舍名叫“四喜堂”,苍林翠竹环绕其间。据说此间大夫均是女子,主营小方脉科和女科。二人方一进入,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小儿之啼哭与母亲之安抚。
一个正哄着小孩吃药的药童抬眼看见辛晚楼,眼中瞬时露出错愕之色。她霎时抬起小孩的下巴,将手中汤药一口气倒进他口中。她放下碗,赶忙上前,道:
“姑娘,利器带煞,我们这儿产妇又多,可别冲撞了……还、还是搁在外头吧。”
辛晚楼愣了一瞬。
她环顾四周,在孩童女子营造的温柔舒展的环境里感到一点异样、一点歉疚。
她从出生起就不曾有过那般安稳的人生,如今二十不到的年纪,已经沾了太多血。哪是刀带煞,分明是她命里带煞。
辛晚楼垂眸,整个人气场黯淡。她最后还是握紧缚刀的肩带,道:“那我不进去了。”
未及沈羡亭反应过来,药童便已机灵地大声问道:
“那……那究竟是谁看病啊?”
此话一出,沈羡亭霎时满脸通红、尴尬欲死。可那呆脑瓜的药童不依不饶,还奇异地在两人之间打量,提醒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前堂主过世后,四喜堂就只看女科和小方脉科了。您若着急,我给你推荐旁边的安寿堂,离得不远……”
“不必了!”他打断道,“我们不是看病的,是来找人的。”
“找人?二位找谁?”
“谭衔霜,”沈羡亭展开他那把专门用来卖弄的扇子,“就找谭衔霜。”
药童瞬时脸色煞白,紧张地环顾四周之后,压低声音悄声道:“二位是官府的人?”
“算是。”沈羡亭意味深长地笑一下,随即从怀中抽出一物,在药童眼前轻轻一晃。
“啊!您是——”辛晚楼正奇怪,却见药童看他眼色,瞬时捂住嘴巴。药童不再多言,只道:“二位随我来,此事还是要堂主亲自对二位讲。”
“我还是别进去了,”辛晚楼道,“我在楼下等你。”
沈羡亭点点头:“医馆重地、又多产妇,还是不要犯了忌讳。毕竟生死攸关,难免如此……宁可信其有吧。”
药童一拍脑袋,道:“唉,没事,堂主居处在后院呢。只要从后门进去,别经过产房便好。”
“姑娘莫怪——我们这都是穷讲究,只是求个安心罢了。”
“无事。”辛晚楼道。
几人走出四喜堂,绕过一大圈,从后门进入一处小院,仍是竹林环绕的幽静模样。药童敲了好一阵门,却都无人应答。
“啊,对了!堂主今天为一个怀双生子的产妇接生去了,眼下在大通坊呢……啊,我怎么连这事都忘了……”她懊恼地嘟囔道。
“啊!要不……二位去霜堂主的旧居看看吧。自她过身之后,我们只整理了一下,东西还都在原处呢。”
“二位跟我来。”
谭衔霜的旧居就在对面西厢,药童推开房门,被屋内灰尘扑得呛咳几下。她小跑几步来到窗边,将各个窗户大开,道:“此间人少,灰大,二位小心着衣服。”
“屋内东西都留得这么全啊……”沈羡亭走入其中,看着屋内整齐满当的陈设,仿佛谭衔霜昨日还住在这里。他感叹道。
“是啊,毕竟霜堂主尚有亲人在世。某日总是还会来四喜堂取走霜堂主旧物。”
沈羡亭点点头:“她的亲人?”
“啊,霜堂主貌似……家境很是优渥呢。她父亲好像是哪里的官员……”药童托腮思索,“好像是西边的?离某个边关很近——不过她家是文官。”
“那她怎会来长安做医女?”
“这我就不知道了。”
辛晚楼在屋内转一圈,在屏风隔断后发现一张矮床,看上去是临时拼接的。她问药童:
“这屋内有两张床?”
“啊,那是拏云的床。”
“拏云?”辛晚楼惊讶问道。
沈羡亭闻声转头,也问:“拏云在四喜堂住过?”
药童点头:“应是前年春天吧……霜堂主去终南山采药时捡回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因他伤重,就将他安置在此了——那人就是拏云。”
“四喜堂不是专看女科和小方脉科的吗?”辛晚楼问。
“可是霜堂主最精通的是外伤和护理。是因她是女医,因而有很多有女子来找她看病——姑娘也知道,妇人总有些不好对男大夫说的难言之隐。后来霜堂主就专攻女科,但当时偶尔也会给男人看病……如今只诊女科和小方脉科,也是因为霜堂主过身了。”
“原是如此。”
沈羡亭拉开谭衔霜的一个妆奁,里面大多是素色木簪或粗如石块的玉簪。他随手将抽屉合上,抽屉却被什么卡住、动弹不得。他将妆奁侧过来,想将抽屉严丝合缝地推回去。摇动之间,一个做工精致的花丝金镯从妆奁底部滑出来。
他拿起镯子,其上镶嵌之物尽是珊瑚与白贝磨成的珠子。
沈羡亭若有所思。
“这个款式——近几年女子不是最时兴用作花丝镯子作嫁妆吗?”
“啊,是么?”药童道。
辛晚楼凑上前去,接过镯子看一眼,道:“什么‘近几年’……这得是快十年前的款式了。”
“要是是十年前买的,倒真有可能是嫁妆;可若是近几年买的,那兴许就是喜欢这个样子。”辛晚楼说着,将镯子放回妆奁里。
“谭衔霜没有成亲吧?”
药童很谨慎,道:“不知,应该是没有——总之我没见过她郎君。”
沈羡亭仍在合抽屉,费劲半天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其中。他干脆将抽屉整个抽出来,于是便听一声软响,一个红色锦囊从中掉出来。
他打开锦囊朝里一望,双眼微微睁大,道:
“不,她应当是成亲了。”
“你们看……”
他将锦囊递给辛晚楼,辛晚楼接过,发觉其中系着两缕头发,中间用红丝缠紧。
“这是……”
“‘结发为夫妻’,”沈羡亭道,“这是洞房花烛夜要做的。”
药童接过锦囊,将发丝倒出、搁在手上。她细细观察,渐渐蹙起眉头,道:“那她这位丈夫可不是长久之相啊……”
“什么?”辛晚楼问。
“你看,这两缕头发,一缕柔顺黑亮,应是霜堂主自己的;另一缕却滞涩无光,还掺几根白发——看着像是久病之相,命不久矣。”
说着,药童笑起来:“又或者说霜堂主的丈夫年事已高……可她临死之时也不过二十六七,她家境又那般好——她那当官的爹爹总不会委屈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吧。”
“所以她那当官的爹爹就委屈她嫁给一个有早亡之相的年轻人?”沈羡亭正常说话也总是暗含阴阳怪气的意味,颇讨人嫌。
可药童丝毫不觉,她道:“啊,也是。”
于是她第五百次“啊”了一声,尴尬地挠挠脑袋。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沉重缓慢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一个少女疲惫又响亮的声音,她尖利地叫喊:“阿鱼,帮我烧澡水!”
“来啦——”药童忽而朝门外大喊。
她回过头,向二人欠身,道:“二位暂等,我家堂主沐浴之后我再来请二位。”
二人面面相觑。
堂主?屋外那个少女?
“阿鱼——”
“来了来了,你急什么?”
药童阿鱼嫌弃地对那少女大喊,转身,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