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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一个淡忘 ...

  •   chapter78

      宋槐对温诚那晚的话一点儿不意外,毕竟她明白,他本就恨着自己,再一折腾,所剩无几的爱意也没了。

      只剩恨。

      她认,她接受,她不是个好伴侣。
      所以那天,宋槐什么也没说。

      带着恨意离开的那方会更松快,更洒脱,宋槐替他松口气,但她不是,她还爱他,她要面临第二次离别,做第二次割舍。她倒没太在意,觉得会像几年前那样潇洒果断,可她高估了自己一颗心,低估了温诚在心里的位置。
      伤心真是不假,谁都能看出来。

      何莹莹特意问了句:“你俩戴了没?”

      彼时宋槐正在办公室整理会议记录,淡定点点头:“嗯,应该没问题。”

      “应该?什么牌子质量过关么?”
      “没事儿,”宋槐对她笑笑,“不用担心。”

      似乎任何东西都不能让宋槐产生很大反应,她的情绪早在机场时用完了。

      某天学校放假,宋槐接崔宣进办公室写作业。

      两人面对面共用一张桌子,宋槐敲电脑间隙,看正在奋笔疾书的妹妹,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日复一日,春去秋来,刚跟着她跑出槐林那会儿,才不到五岁的小孩儿,现在已经四年级了,上个月学校体检量身高体重,她已经快一米六了。

      现在四年级小学生特早熟,每天什么cos,手办,谷子,追星也是各种男团,崔宣偶尔和宋槐说起,班里谁和谁表白,学校年纪主任抓早恋,哦还有,写言情小说、看漫画也不行,崔宣一套斗罗大陆现在还被校长锁着,宋槐觉得她们幼稚,却也成熟,总归很难界定。

      “你跟我说实话。”

      崔宣抬起头,看宋槐一脸认真:“怎么啦?”还没等对面人开口,她就主动承认:“姐.....学的我都会,太简单了,所以不小心睡着了,不然怎么可能零分?”

      “你态度最好给我端正点儿,别惹我生气,我活着很容易么?”

      崔宣不说话了,她很害怕生气的姐姐,乖乖低头解方程,特别煎熬,办公室也没动静,她屁股沉不住气,扭来扭去,终于于剑拔弩张中发现宋槐手机屏幕亮起,“!陈哥哥的电话,八成叫你约会吧。”

      “......”宋槐没教育她,出门接电话。

      出乎宋槐意料,陈丰这次不予纠缠,打算回英国,他用的是“回”字,可能根本没把中国当家,陈丰还说,近几年MF集团运作得当,一切都有条不紊,母亲心脏要做微创搭桥,他必须回去看一眼。他还问宋槐,这段时间,你接手工作么?招聘员工,管理地推,外网信息更新,乃至库房管理和供货联系。

      “你考虑考虑。”

      宋槐想想就可怕,MF那么大一个集团,和陈丰玩笑:“首先,多谢你还记得我这号人,其次,我实在没那个能力,你们公司精英无数,遍地都是,随便拎出一个都比我强,我要真不识好歹上去,别人该看我不顺眼,引发内部矛盾了。”

      陈丰挑挑眉,她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行,我不理解但尊重。”

      “你这些年有找见女朋友么?可以和你同频共振的。”
        “在关心?”

      “看看你还有没有把我放下。”
      “借你吉言,很快,你就在我心里没影了。”

      自从上回在车里无疾而终的接吻,宋槐和陈丰冷战过几天,她明白陈丰骨头硬,不肯放身段,最终还是她给出建议,求他找个女朋友。陈丰一气之下在酒吧晃了两月,谈了三个,一个比较上心,剩下两个纯粹消遣,不过现在早已分手,陈丰回归之前烦女人的状态,保持单身。

      宋槐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坐办公室,可最近发现干什么活都一样,无非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都很累,更别提她是老板,有时必须以身作则,脑力体力都不能落。

      因为要趁寒假去一趟槐林,很可能两月不回上海,宋槐提前安排所有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年底广交会也没报名,不少员工拿不上提成,拉小群抱怨,或者在洗手间说闲话,说宋槐对工作不上心,前几天去南京为什么又回来了呢?不就是受了特殊照顾么。

      何莹莹早潜伏在厕所,全部录音,等那几个说完她冲出去就骂:“你爹妈知道你们平时恶意揣测老板么?他们知道脸挂三米长!拿上五险一金,年终奖和工资,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公司的,当时面试卖惨说学历不高没过一家par面,我们宋槐看在同道中人才留下你们,现在倒好怎么不卖惨了?哦,成白眼儿狼了啊!”

      宋槐事后知道也没太多反应,“我知道,下属和老板总要有各种矛盾,你想想咱们在MF那段时间,不也天天骂陈丰么。”

      “那他是活该。”
      在何莹莹眼里,宋槐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不接受反驳。

      宋槐早做好被骂的准备,也没挑明指责,继续辛苦干活儿,这一年的秋天,她靠地推和外网开发,又发展不少新客户,随着视频广告播放量提升,很多合作过一次的也成了回头客。
      上海陆家嘴地段,各种商场附近地铁站,都是她每天坚守的阵地。

      陈丰走前托人送来庆贺花篮,顺丰冷运一天到货,快递员在写字楼下嘱咐,花很新鲜,天气热必须放水里养着,宋槐把它抱上去,挨个看花名,没有象征爱情的,全部关于财富和运气。

      她很欣慰,也特意打电话谢谢陈丰。

      “运气”这个词太难得了,世上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她从小到大都没运气,她是镜头忽略的甲乙丙丁,身边人轻而易举得到的,她总得费十倍八倍的努力。

      ......
      比如正在住的二手房。

      当初为了省钱,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

      但最近噪音频繁,不光楼下歌舞厅,七层似乎也搬进新住户,电钻声早晨七点半准时响起,周六日也不停,一到六七点后,摇滚,disco,和电钻混合着轰炸,到后来宋槐也习惯了,一转身,被子蒙头上,照样能睡着。

      熬到寒假,十二月底,宋槐买好去槐林的火车票,本来是两张,崔宣死活不去,她说约了同学去看电影发布会,就在上海,年前还有cos展,行程忙得很,宋槐也没管她,自己收拾行李去火车站,行李箱只有冬天衣服,鞋,日常生活用品,没什么消遣娱乐的东西。

      二十二岁那年坐火车离开槐林,是为了自我救赎;
      如今二十七岁坐火车回槐林,也是为了自我救赎。

      当你内心足够强大,就有勇气面对过去,槐林没动车,只通了高铁,上海距离槐林这个北方小县很远,她得坐两天二等卧票,下铺,喝水上厕所方便点儿,车厢依旧吵嚷,烟火气足,热热闹闹,嘈杂如沸,让她想起自己二十二岁那年,站在走廊,累了就坐旅行袋歇脚。

      一晃六年,总归坚持下去了。

      第一天晚上吃了桶泡面,九点多拉帘子入睡,却频繁梦到温诚。
      因为昏沉的环境,和火车里无所事事的慢节奏,让她有功夫做梦,一个接一个,甚至分不清是梦是醒,再睁眼早已满身是汗,时空错乱,她以为自己在火锅店,望海出租房,上海二手房,等清醒些拉开帘子一条缝,才发现在车上。

      她明白自己不配想他。

      她拉开床帘,让外面透进几束微光,再看窗外黑暗的旷野寂寥,几小时前还是平原,现在已经成了起伏连绵的山,丛林中有几盏灯,稀疏发着白光.....钝痛被赋长尾效应,余韵悠长徘徊,没有哪次的分别比现在更痛苦。

      他的瞳孔是深棕色,深深看自己时总温柔又坦诚,让她屡次深陷。
      宋槐明白她不能这样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所以晚上没睡觉,用流量玩了一晚上钢琴块,转移注意力,到早晨天明,已经升到lv120了。

      次日下午七点,车到站,宋槐拎起箱子下车,走在火车站,有种强烈的差距感,槐林南站很小,进出口只有两个,一眼望到头,导航都不用开,也没有地下停车场,所有出租和大巴就在站外揽客,更别提浦东机场,怕是比整个县都大。

      行李箱轮子在沥青地面轰隆隆滚动,宋槐刚出站,跑黑车司机就拦住她:“诶,姑娘,去哪儿啊,送你一程,现在就能走,比出租便宜,”司机察言观色上下打量:“这是打算回家过年呢吧,你不知道,槐林出租这几年他妈的越来越贵,起步价八块五了都,咱就一口价二十,短程收你十五块,行不行。”

      宋槐点点头,司机一手把她箱子放进后备箱,车上,宋槐看窗外景色,听司机闲聊时的槐林方言,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回来了。

      她果然具备这个勇气。

      “多长时间没回槐林了?”
      “六年多。”

      “好家伙,你爹妈肯定想你,大城市工作忙也得常回家看看不是,”司机特别健谈,说话间点燃一支烟,“回家过个初一十五,再去打拼也不迟,哪儿都不如老家好啊.....”

      六年的发展,将这里一切变得半新不旧,具备槐林特有的气质,不喧闹,狂风冷彻骨,有点儿死气沉沉,宋槐像闯进安静的棺椁,它不比东三省黑吉辽,甚至山西山东河南河北,年轻人外出打拼,不时碰个老乡,两眼泪汪汪,槐林老龄化严重,年轻人也没出去闯荡的猛劲儿,都安安稳稳的待在老家。

      水泥砖瓦作筋骨,血管里流淌着汩汩泥沙,少量煤矿为肌肉,可惜早被挖空了,一箱箱煤矿在铁轨上运输,拿不上钱,中国西部,东部发展,也轮不上,县政府和文旅局早把槐林放弃,不过也对,来这里看什么呢?除了一座山,剩下就是土。

      宋槐付过钱下车,被一股风沙迷了眼,她离开的太久,也在南方定居太久,差点忘了槐林空气有多恶劣,附近那变压器气厂和供暖局又开始工作,雾霾十分严重,空气冷飕飕。凉冰冰,她不敢大口呼吸,偶尔吸进去,鼻腔即刻被风搜刮得发疼。

      街道拓宽一些,两旁依然是修建于六七十年代的老破小,电线桩子支得高而陡,凌乱的电线横七竖八的交织在半空中,将一片完整的天,割成支离破碎的好几块。空气中有许多复杂味道,炒菜香,水泥钢筋铁锈味儿,还有大卡车经过后席卷的尾气。在马路牙子朝两头看,墙上很多宣传标语,好几条“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大红色,早已脱胶,风一刮四角掉下两个,横幅落地扫了半面儿灰。

      宋槐低估了气温,一件儿羽绒服不足以御寒,她弯腰将拉锁顶到最高,随便进一家饭馆填肚子,她看红底白字的菜单,要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八块钱,比脸大的碗连汤带面满满当当,这里物价还真是便宜,宋槐一边吃面,一边烘着墙角的暖气片,脸颊慢慢浮现红晕。

      吃完走出饭馆,宋槐漫无目的闲逛,半路,高沅峰给她打了电话,说刚刚申请教职工宿舍,就在学校后几公里的一幢公寓楼,免费,不收钱,两人一家,除了旧点儿其他都不错,宋槐点点头,收下地址准备晚上过去。

      冬天昼短夜长,坐公交往宿舍赶时,天已经黑了。

      不过好在宋槐很快掐断思绪,因噎着,抑制出滋养的寂寞与伤感,熬到下车,看到高沅峰在公寓楼前等着自己。

      起初两人还不敢相认,在晚风中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下,直到互通电话,才发现声源就在旁边。

      “你就是宋槐啊!”
       “对,我是。”

      “啊呀,变化真大!我不敢认你。”

      宋槐扯嘴角笑着,不知该回答什么。

      高沅峰看她俨然变成了一个都市丽人,棕黄色波浪卷,化着清淡素净的妆容,白羽绒服,还踩着高跟靴,无论外貌还是穿着,甚至言谈举止,简直像从小含金汤匙长大的独生女,但实际情况都心知肚明,高沅峰默默叹气,又招呼她:“走吧,进去聊,外头冷。”

      “嗯,好嘞。”

      宋槐也觉得高沅峰变了很多。
      高沅峰任职那年三十出头,她比宋槐大二十岁,也就是说,高老师已经快五十了,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她白发若隐若现,身材微胖,脸上皱纹也相对少,穿着黑羽绒服,长款,从头到脚都包裹。

      “你小心脚底下,前几天下了场大雪,咱们公寓楼底还没扫雪呢,别滑倒啊。”

      北方果然多雪,走路上不打伞是常态,两边枯枝和房檐上吊挂的冰碴子已经融化了,公寓楼内明晃晃亮着灯,映照着地面将化未化的蓬松薄雪,砖块儿上泥水挺多,宋槐尤其注意沾了雪水的地方,比如光滑楼梯,哪怕铺了红地毯也滑。

      两人小心翼翼走路,平安进了宿舍。
      宋槐和高沅峰一间。

      两盏长管吊灯一开,屋内亮堂起来,暖气片烘烤,比较干燥,房间不过三十平米,左右各一上床下桌,浴室独立,卫生间,打水得去公共地方。

      “不要怕,很干净,每天打扫。”

      “没事儿,我能行。”

      高沅峰喂她定心丸,帮她放好行李,洗漱的,换洗衣服都拿出来,电脑充电器摆桌子上,两人开了瓶啤酒,盖子一顶,刺啦一声,让宋槐想起自己在内蒙,在望海,甚至今年夏天在上海的那顿聚餐,一如走马灯般回忆过往,直到白沫子溢出险些流裤子上,这才回神儿。

      她和高沅峰坐床上聊天。

      “小槐,你今年多大?”
      “过完年二十八。”

      “有男朋友没?”
      宋槐摇摇头。

      “学校最近怎么样,明天带我去看看。”

      “硬件儿好多了,但综合下来肯定比不上城里的。”

      嘴上说都是纸上谈兵,明天去学校就好了,宋槐此行不仅需要帮助那些孩子,给他们经济支持,提供教育资源,最重要的——治愈她自己,帮助从前的自己。

      淋过雨,自然要为别人撑把伞。

      次日,太阳升起后,朝阳从云层里冒头,槐林一夜后慢慢苏醒,冬雪迎接旭日万方。

      宋槐没有雪地靴,依旧是小心翼翼踏雪而出,走进校园参观,中午陪李静和高沅峰吃教师食堂,下午继续旁听,她想把捐款项目做个记录,比如应该装暖气罩,否则孩子们很容易磕碰,到晚上,她又披帛夜色回宿舍,尝试慢慢融入,慢慢淡忘。

      让现实和黑夜留住不该属于她的罗曼蒂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另一边的温诚,也这么告诉自己。

      一个人在同样的坑里跌无数次,那不叫傻,叫傻逼。

      关于感情,乔潭立听于临说过后,都懒得再骂他,可冷嘲热讽更刺痛人心:“你说说你,二十九的人了,天天玩儿什么纯爱呢?”

      一句话把温诚撂倒了,肠胃炎,进医院打点滴,低烧不退久病不起。

      “你俩还真是.....八字不合,每次遇见你那前女友,准没好事儿,还真一物降一物,报应呐,都是报应。”乔潭立最近喜欢看点儿因果轮回的电影,前段时间为了保佑徐梦洁怀孕平安,顺利生产,两人还去鸡鸣寺拜了拜,果然,回来以后不孕吐,不嗜睡,整个人精神气十足,“要不你多积德行善吧,咱们之前在db不是每年一次公益赞助么?这个传统不想延续一下?”

      温诚想了想,是个主意。
      和宋槐再没可能,那就帮帮她老家的孩子,全当帮助她的过去,也算弥补他一份遗憾。

      温诚踏入广告行业的初心就是做公益,捐赠,赞助,缩小贫富差距,他出院后先是开了大会,让想去槐林的员工主动报名,不强制,人事,策划部,运营部,甚至安保部都可以。

      创盛入行多年来,着实没做过公益广告,温诚也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主题,对象,宣传重点,再到投放计划,地缘领域,网络空间,同经济广告,投放时间和排期等,传统媒体+新媒体+线下组合模式,列出预算项目与费用实操。

      温诚计划着。

      现在还不到年底,正好赶寒假去,长途跋涉,坐好几天火车,也得等肠胃炎恢复一段时间,胃是情绪器官,他心情差劲,就不愿吃,长此以往,严重到要做胃镜的程度。

      没人知道他在计划一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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