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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仙君 ...

  •   李钰睁开双眼,神思恍惚,只觉浑身上下飘飘欲仙,几欲乘风归去。

      待目光再清明一些,却被眼前之景所震撼了。他当了二十三年的皇帝,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他的脚下是虚无缥缈的云雾,绵延千里不绝。远处的一排仙鹤,正环绕着高耸的金箔宫殿翻飞起舞。娇俏动人的小仙娥三两成群,手提琉璃灯盏,说说笑笑地穿过高高的石门,踏上通往仙宫琼楼的白玉阶,白璧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炫彩夺目。白衣长袍、纤尘不染的仙人乘云而行,构成一幅瑰奇又艳丽的奇景。

      李钰眼睛都看直了,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便是人们所说的仙境!

      他兴奋地向前走去,好像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重新恢复了活力与热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只觉得皇位在仙境面前也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只要能留在这里,他愿意立刻放弃俗世中的一切荣华富贵。

      李钰漫无目的地在宫阙仙阁之间打转,恍惚之间进入了一片枝繁叶茂的园林。

      拿着剪子修理花枝的宫娥看向他,怪道:“咦,哪里来的凡人呀?莫非是我家仙君请来的客人吗?”

      “你家仙君?”

      宫娥掩着嘴笑了一声,“就是镜凌仙君呀!你瞧,他来啦。”

      李钰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突然瞪大双眼,浑身战栗颤抖起来,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小宫娥蹦蹦跳跳地来到镜凌仙君身前,“仙君!这是你的客人吗?咦,他这是怎么啦?”

      镜凌仙君看着李钰,神情讶异,又有几分凄怆,对小宫娥说道:“故人来访,我该同他说说话的。”

      待打发走小宫娥后,镜凌仙君走到李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良久,叹了一口气,“三弟,好久不见。”

      “你,你,你真是皇兄?!”李钰不可置信地道。

      怎么可能?皇长子李焱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并且是他李钰亲自带兵围了东宫,以“清君侧”的名义,将长剑刺入他的胸膛!

      莫非,莫非是皇长兄来找他索命了?

      想到这里,李钰大叫着后退了几步,惊惶万分地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甚至比李钰记忆中更为年轻俊美几分,像是他二十多岁时的样子。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李焱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平淡,“人间帝子这一世,对我来说,早已是前尘往事。若真有什么遗憾,也就只有我那个还没来得及见一面的孩子罢了。”

      李钰的身体已经抖成了筛糠,不住地朝李焱磕着头,“皇兄,仙君!你饶了朕……不,饶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竟是天上的神仙,否则,我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心生歹念啊!”

      李焱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三弟,一直以来,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固步自封,所以你该求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但你知道吗,三弟,直到今天,我还是很怀念当年与你在京郊策马同游、把酒言欢的日子。”

      李钰一惊,突然之间,眼前的一切都在震荡崩塌,云烟缭绕的仙宫顷刻间化作断壁残垣。他脚下一空,一边惊叫一边下坠,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啊!”

      李钰猛然从柔软的床榻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痛欲裂,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陛下,您怎么了?”熙贵妃被这动静吵醒,也坐了起来,见他神色惊惶,有些担忧地道,“臣妾去给您传太医。”

      熙贵妃只有二十多岁,样貌惊为天人,入宫时日很短,却宠冠六宫,没有任何嫔妃能比得上她。

      李钰听到熙贵妃轻柔的声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陛下?”熙贵妃伸出手,抚了抚李钰的后背。

      “怎么办,皇长兄原来是天上的神仙,他来找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李钰颤抖着,说到最后,只会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话。

      二十三年前,李钰发动兵变,杀兄逼父,这才坐上了至尊之位,人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又从来不敢在明面上提起。因而,先太子李焱在宫中一直都是一个禁忌。

      熙贵妃心中一惊,“陛下,这都是梦而已,您一定是最近政务繁忙,累到了。臣妾让太医给您开些安神的药吧。”

      “不是梦!我亲眼见到的!”李钰抓住熙贵妃的肩膀,“皇长兄说他还有一个孩子,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明明已经绝后了啊……”

      熙贵妃只觉得他在说胡话,但还是哄道:“陛下,四境之内,谁人不知我大昭天子的威严?自您即位以来,国力越发强盛,百姓无不对您歌功颂德,就连边境蛮夷之族也都对您俯首称臣。如此功绩,纵观青史,几人能及?臣妾想,先太子若看到这盛世太平的模样,定然也会倍感欣慰,不忍苛责了。”

      在熙贵妃的安抚之中,李钰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但梦中与皇长兄相遇的那一幕却始终刻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

      阿柔坐在客栈后院的池塘边,百无聊赖地扔石子儿玩。

      扔着扔着,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阿柔一回头,司言正站在她的面前。

      “事情都办完啦?”阿柔站起身来问道。

      “有公子我出手,什么事儿不是手到擒来?”司言大言不惭地道,“我以招安为诱,说服黑云寨周边六个小匪帮联合剿灭黑云寨。这几个当家人中,有不少黑云寨前首领的旧部,因不满陈松统领而叛逃,一心为旧主报仇。他们可以联络到黑云寨中同样对陈松有异心的部下,到时与我们里应外合,必能一举拿下黑云寨。”

      阿柔点点头,视线却没有看他,有些别扭地道:“那就好。”

      司言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空白,敛去了张扬的神情,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还生我的气呢?”

      阿柔立刻抬头看他,摇了摇头,“没有生你的气。”

      司言将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一把石子上,“那你这是?”

      阿柔慌忙把手背过去。

      司言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啦,我知道阿柔大度,不与我计较。但我还是要与你道歉。”

      “道歉?”阿柔垂下眼帘,小声嘟囔道,“你道什么歉啊?”

      “不管我是否赞同你的想法,都不该用那般恶劣的语气将它贬得一文不值。”司言诚恳地说道,“而且,我还一不小心在陈焕面前说破了你的身份,这就更不应该了。不过你放心!陈焕是个管得住嘴的,我嘱咐过他不要到处向别人讲了。”

      什么啊,这个人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找她道歉。

      “我没怪你,也知道那天是有点异想天开了。”阿柔低声说道,“但是……我不是为了逞英雄……”

      司言一怔,终于明白,阿柔根本不是因为他否认了那个想法而生气,而是一直惦记着他说过的话——

      “你身为将门之女,难道不知道战场根本不是你抒发英雄情结的地方吗?行军打仗怎能逞一时之孤勇?”

      想到此处,司言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

      阿柔听到他的道歉,头都要大了,连忙用双手按住了司言的嘴,“你不要再道歉了!我没有那么矫情!”

      “唔……?”司言的嘴被她堵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瞳睁得大大的,夹杂着几分疑惑。

      阿柔松开了手,“反正你别道歉,你又没……”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司言的脸。

      司言更疑惑了,“怎么了?”

      只见阿柔脸上表情风云莫测,嘴唇狠狠地抿了起来,却又不自觉地向上扬。她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言:?

      “到底怎么了?”司言疑惑不已。

      “你,你的脸,哈哈哈。”阿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言走到池塘边照了一下,只见他下半张脸沾上了一层灰,像个花猫一样,与干净整洁的上半张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留下痕迹的罪魁祸首正在他面前放肆大笑。

      司言无奈地看了一眼阿柔那双因为抓过石子而脏兮兮的手,本想佯装生气,板着脸教训几句,只是刚一开口,到底还是没忍住和她一同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啊,阿柔!”

      “你明明也在笑啊。”

      “……”

      这是司言第一次见阿柔笑得这么开心,竟然仅仅是因为如此简单幼稚的一件事。他想到初相识时,这人总是板着一张脸,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相信谁。直到后来,司言请她在屋顶上喝酒,两个人谈天说地,不免回忆起往事来,她才稍微流露出了一些柔软而真实的情绪。

      从那以后,司言好像在阿柔的心房戳开了一个小口。他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看她逐渐放下防备,一点一点将自己最生动的那一面展示给他看。

      这样的变化,让司言倍感惊喜,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些落寞。

      阿柔那天说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待张家人安全入京,我就继续过我的野日子去,巴不得离长祈那些阴险诡谲的算计远远的才好。”

      她是闲云野鹤、游历四方的人间客,而他是精于算计、玩弄权术的俗世人。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又怎么会成为交心知底的朋友呢?

      ……

      “大当家的,那承王李晁奚已经带兵到达苔州好几日了,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考虑考虑兄弟们的死活啊!”

      黑云寨正厅,陈松正坐于主位,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部下,恼火道:“难道不战而逃,我们就能讨到好处吗?黑云寨好不容易才能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地步,你们怎么甘心将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当年小弟在苔州城外流浪,饿得就剩一口气,幸得大哥施舍,才侥幸捡回命来。”二当家跪在最前面,动情地说道,“黑云山上下几百号兄弟,有多少人天生就愿意做土匪呢?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如今,朝廷要我们的命,你怎能带着弟兄们去送死?大哥,你以前分明不是这般不明事理的人,是不是那两个臭道士又跟你说了什么鬼话?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们!”

      二当家说罢,怒气冲冲地转身欲走。

      “你回来!”陈松吼道,“他们是我请来的宾客,动他们就等于动我,难道你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吗?”

      看见二当家停下了脚步,陈松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的决定与他们无关,你莫要去找他们的麻烦。只是二弟,你以为逃走就能彻底躲避这次的灾祸吗?黑云山上下万余号人,下山之后如何隐藏行踪?我们去哪里寻一个像黑云山一样易守难攻,地理位置又极好的绝佳据点?我们在烟云四州布下的产业又该怎么处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与朝廷一战。我听人说,那京城里来的承王是个从来没打过仗的草包。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

      片刻之后,二当家面色阴沉地从正厅里走出来,一路拐到僻静的角落里与人会面。

      “二当家,怎么样?”

      “我不能让全寨的兄弟跟着他去送死,就按照你说的计划来吧。”

      ……

      出城剿匪的前一天,承王让柳如周给他准备一辆马车。柳如周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心想:真的有人领兵剿匪还要坐马车吗?

      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年轻英俊的承王殿下一身锦衣华服、宽袍大袖,系着金腰带,配着锦麟囊,手里还牵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柳如周便知这位草包王爷的荒唐程度当真是没有下线的。

      等会儿,承王怀中的美人似乎有些眼熟。

      这不是那天在府衙里,因流民一事与他对峙的那位公子的妻子吗???

      柳如周看着李晁奚的眼神多了几分尴尬与佩服。

      这位“美人”正是阿柔,她今日身着白色纱面开襟衫,浅粉色齐胸襦裙,梳了个凌云髻,面上略施粉黛,显得娇憨动人,活生生就是万千宠爱中养出来的大小姐。

      旁人难得一见她仔细打扮过的模样,眼睛都看直了。只有阿柔自己知道这身打扮多别扭,浑身都不自在。

      上了马车,李晁奚立刻松开了牵住阿柔的手,带着歉意道:“情势所迫,多有冒犯,还望戚小姐不要怪罪。”

      阿柔摇摇头,“无事。”

      阿柔正襟危坐,两只手搭在大腿面上,胳臂肘紧紧地夹在身体两侧。李晁奚觉得她比起平常来,有些过于正经了,心下有些奇怪,但到底没有问出口来。

      即便马车十足豪华,行驶在路面上仍然有些颠簸,连带着车上的人也被摇得颠三倒四。

      过了好一会儿,阿柔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那个,殿下……”

      “嗯?”

      “您能转过去一下吗?”阿柔揉了揉耳垂,尴尬地咧开嘴,“衣带没系紧,快掉了。”

      李晁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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