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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二哥 ...

  •   长祈城皇宫,富丽堂皇的寝殿里,李钰合了眼躺在床榻上,熙贵妃坐在身旁,轻柔地为他按揉着头上的穴位。

      熙贵妃有几分心疼地道:“皇上的病才好了没几日,万不可操劳过重。”

      李钰轻轻地笑了笑,睁眼看向她,“许久没有上朝,奏折压在那里,总不能一直不批吧?”

      “臣妾一介妇道之家,不懂朝政之事,只是见皇上日夜忧思,恨自己不能为皇上分忧。”熙贵妃年轻貌美,说这番话的时候眉目含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我见犹怜。

      李钰连忙说道:“熙儿这不就是在为朕分忧吗?若没有你,朕可怎么是好?”

      熙贵妃微微一笑,继续给他按摩。

      “不过前两日卧病在床的时候,朕确实想了许多事。”李钰双眼放空地望向天花板,“前半生,朕为了争夺至尊之位,做了许多错事,也杀了许多人。所以朕在位二十三年,终日勤勉,未敢有丝毫懈怠,终于迎来了我大昭的昌盛之景。若有一日乘风归去,想必也能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了……”

      “皇上!”熙贵妃神色惊慌,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熙儿,别怕。”李钰宽慰道,“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情,尤其是朕这般手上沾满血腥之人,不知道黄泉之下有多少厉鬼等着索朕的命……只是,朕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乐瑶那孩子。”

      乐瑶公主是圣上最小的一个孩子,只有十七岁,为已故容妃所出。按说这个年纪的公主早该指婚嫁人,但圣上对这个小女儿宠爱有加,根本不舍得将她随便嫁与别人。

      “婚姻之事,朕原想让乐瑶自己做主,但这孩子心气太高,谁也看不入眼。如今朝中局势动荡,乐瑶的母妃过世多年,朕又不可能时时护着她。看来乐瑶的婚事,朕不插手是不行了。”李钰说道。

      自梦中误入仙宫以后,李钰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手执长剑斩杀四方的健壮青年了。他变得惶恐不安、患得患失,惧怕某一天猝然离世,而乐瑶公主的婚事则成了他的一道心结,须得尽早解开才行。

      只是这驸马的人选就有待商定了。京中党政之争牵连甚广,皇位更替之日,长祈注定会是一番腥风血雨,这场争斗的输家一定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李钰不愿让自己的小女儿牵涉其中。但门当户对的理念深入骨髓,李钰又不能容忍一个出身太过寒酸的人与乐瑶相配。

      “出身名门,才貌俱佳,品行良好,不涉党争,又未曾娶妻……”李钰低声沉吟,突然想起了什么,“京中倒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选。”

      ……

      在淮宁城过夜的那晚,司言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跌跌撞撞地走着,不知道所处何地,更不知应去向何方。

      就这样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刺得他立刻闭上了眼。等到双目终于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明亮,再次抬眸,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而清瘦的背影。

      司言立时就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因为这个背影在他的梦里实在是出现太多次了,频率高到让他有些厌烦。

      也许是因为素未谋面,司言知道这个背影属于谁,却幻想不出他的面容,也从未梦到过他的正脸。

      司言本以为这次也会和以前一样,没成想,梦中那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却缓缓地转过身来。

      刹那间,司言只觉呼吸凝滞了片刻。

      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面容清俊,一双眼眸仿佛盛着天上的星河般明亮。他薄唇微启,直直地看向司言。

      司言心中迸发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他长这样啊。

      紧接着,司言依稀辨认出眼前之人的面上似有惊喜之色,却又夹杂着深深的遗憾与哀伤。

      司言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觉得有些委屈,明知是在梦里,明知幻影中的一切都当不得真,但他仍旧固执地上前一步,问道:“你对我很失望吗?”

      令人没想到的是,面前的人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阿言,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而活,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男子的嗓音十分动听,仿佛山间里的潺潺清泉般清亮又柔和。他所说的话明明是一句平常无奇的劝慰之辞,落到司言耳中,却让他瞬间血气上涌,颤抖不止——

      “从小到大,人人都教导我要追随你的脚步,要为了你报仇。我已经为你而活了二十三年,如今你告诉我,我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那我先前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梦境迅速地坍塌崩裂,撞碎了男子俊美却哀戚的面容,重归于深邃无边的黑暗之中。

      司言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躺在淮宁城客栈的房间里,胸口微微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司言总算是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了,他自嘲一笑,喃喃道:“不过是个梦罢了。”

      他再次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与此同时,仅有一墙之隔的阿柔则一直陷在与花羽划分界限的场景之中,辗转难眠。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索性望了一夜的天花板,艰难地捱到天明。

      天亮后,张家幼女的烧已经退去不少,众人便接着出城赶路了。

      如此过去了十几日,总算抵达了京城。

      ……

      京中最近流传一出佳话,说当朝圣上梦中误入天界,向仙君祈求国家风调雨顺、万民和乐,并答应仙君要为他修建寺庙。

      这样的传说迅速在大昭境内流传开来,仙君庙一时香火茂盛,借势在京中办起了庙会。

      夜晚灯市如昼,穿着华美服饰的男女行于热闹的集市中,欢声四溢。小摊上贩卖的东西种类极多,有风味小吃,有玉佩香囊,有护身饰品,有奇形怪状的面具……心意相通的有情人相携而行,一同走过湖上长桥,来到月老树下,将许下愿望的红绸绑在树枝上。

      清韵阁二楼,身着狐裘外氅的青年男子坐在栏杆旁,望着底下的街市出神。

      卖糖人的小摊贩前站着两个年轻娇美,穿着华贵的姑娘,一看就是京中的名门贵女——戚思彦认出那是在宫中备受宠爱的乐瑶公主以及她的贴身侍女。

      李乐瑶一身嫩粉色齐胸襦裙,外披一件毛领斗篷,裹得整个人看起来娇小可爱。她接过刚做好的糖人,面上似有惊喜之色,大概是糖人捏得十分像她的缘故。

      戚思彦遥遥地看见李乐瑶展颜一笑,对身旁的侍女说了些什么,两个人结着伴,顺着人流而动,去寻新的热闹去了。

      “二公子,请用茶。”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戚思彦回过神来,转身抬眸,来人是茶楼老板宋岳之。

      戚思彦笑了笑,打趣着说道:“今日庙会,茶楼里的客人这么多,我竟能劳宋老板亲自接待,实在受宠若惊。”

      “得了吧,京中谁敢不给你二公子面子?店里的客人有伙计们招待,我就是专程来服侍二公子你的。”宋岳之随意地坐在了戚思彦的对面,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外氅上,“你冷吗?要不要寻人去给你生个炉子来?”

      “不必如此麻烦。”戚思彦推拒了他的好意,将杯中还在冒热气的茶晃了晃,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宋岳之非常自觉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京中的公子哥儿们,除你之外,我竟是找不出半个真正爱茶之人了。”

      “清韵阁名声在外,来品茶之人应当不少吧?”戚思彦说道。

      “那些都是附庸风雅之辈,根本算不得真正爱茶。”宋岳之反驳,“我在京中开了这么久的茶楼,也就结交了你这么一个年龄相仿的贵人。”

      戚思彦面上春风和煦,与他茶杯相碰,聊表致意,“荣幸之极。”

      两个人又闲聊叙话了一阵,戚思彦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待会儿想装些茶叶回府。”

      宋岳之爽快地应道:“好啊,要什么品种?”

      “碧如兰。”

      宋岳之奇怪地道:“你不是嫌碧如兰味道太甜,品不出茶香么?”

      戚思彦看了他一眼,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妹妹喜欢。”

      “哦。”没有妹妹的宋岳之灰溜溜地打包茶叶去了。

      ……

      冬至过后,天气一下子变得更冷了,京城里飘起了飞絮一般的白雪。夜色隐去,日光升起之时,四处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色。

      戚思彦独自坐在小亭中,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茶炉,小火轻煨,水声渐沸,不一会儿便茶香四溢。

      “二哥!”少女的声音遥遥传来。

      戚思彦放下手中倒茶的动作,嘴角轻轻地扬起,面色比冬日里的白雪还要柔和几分。他站起身来,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许久未见的幼妹三步并两步地朝这边飞奔而来,转瞬间便扑进了戚思彦的怀里。

      戚思彦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看似无奈,实则宠溺地说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阿柔的脑袋在二哥的胸前蹭了蹭,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从二哥温暖的怀抱里出来,视线落在石桌上的茶炉上,“天这么冷,二哥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戚思彦将刚倒好的一杯茶递了过去,笑道:“我想让阿柔一回来,就喝到哥哥烹的茶。”

      阿柔被他三言两语说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夸道:“好茶好茶!”

      戚思彦不禁哑然失笑——看她这副模样,分明一点也不知道这茶好在哪里,也全然不记得自己曾对碧如兰赞不绝口。不过他也没拆穿,只是吩咐侍女们将石桌上的茶具都搬到里屋去。

      屋内早已生好了火炉,暖烘烘的,阿柔一进门就热得把外氅脱掉了。

      兄妹二人在炉前相对而坐。戚思彦一边暖手一边说道:“我听闻,阿柔这一趟西南之行当真是丰富多彩。”

      阿柔听出他意有所指,心虚地道:“你都知道啦?”

      戚思彦一挑眉,“你指哪件事?”

      “啊?”

      “是你和承王的手下一起护表姨一家入京的事,还是你跟着朝廷军队去黑云寨剿匪的事?”戚思彦状似无意地道。

      阿柔听到后面那句话,心下一惊,慌乱地说道:“我在军队的时候没告诉别人我是谁!”

      “傻丫头。”戚思彦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承王身边多了一个女子,如此瞩目,有心人若是想查,你怎么瞒得住?”

      阿柔深知二哥向来明哲保身,不涉朝廷纷争,因此也不会过多在意一个皇子的动向。可二哥既已知晓承王身边多出来的女子就是她,是不是意味着此事已经在京中传开了?如此一来,必然也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似是猜透了阿柔的想法,戚思彦说道:“这件事最近在京城的确多有讨论,我也是听旁人说起才知道的。”

      阿柔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帮承王早日解决剿匪之事,护表姨入京,没想到会有人专门去查我的来历。”

      戚思彦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说道:“你护表姨一家不被歹人所害,又助承王除掉了为害百姓已久的匪患,这有什么错?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事情,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二哥不会怪你。”

      阿柔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

      戚思彦见她这副模样,换了个话题,“对了,阿柔不准备跟二哥讲讲,这一路上结识的那个男子是什么人吗?”

      阿柔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这你都知道了?

      戚思彦戏谑地道:“人家可是托人把给你的礼物都送到府上了。”

      “什么礼物?”阿柔脱口而出问道。

      “我没仔细看,大约是一箱书吧。”戚思彦一只手扶住下巴,作思考状,“阿柔,你该不会骗人家说你喜欢读书吧?这样不好。”

      阿柔听了这话一时语塞。

      这哪里是一箱书,明明就是一箱话本!

      当时在淮宁城客栈里顺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司言这么快就让人运过来了,竟然还赶在了她回京之前。

      看着自家妹妹风云莫测的脸色,戚思彦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不免警觉起来。虽然以妹妹的各方面条件来看,纵使吸引到再多的追求者都没什么好稀奇的。但他还从未见过那男子的模样,也不知品行才能如何,更不知道他能不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思及此处,戚思彦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样,阿柔,你下次把人带回来让我瞧一瞧。”

      阿柔:?

      意识到二哥大概率是误会了,阿柔连忙解释道:“不是啦二哥,他就是我的朋友!”

      “哦——”二哥拖长了语调,恍然大悟道,“朋友啊。”那就是还没成。

      阿柔不知道二哥心里的想法,却总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就把这一路上与司言结识的经历,包括他故渊门门主的身份,以及效忠于承王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只是在讲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隐去了两个人相处时的细节。

      戚思彦听完之后,拧眉深思,“效忠承王……这倒是个另辟蹊径的选择。”

      “二哥,承王博学多识,见解独到,且有领袖之才,根本不是旁人说的那般不学无术。此番承王立功回京,京中局势怕是要变了。”阿柔说道。

      “承王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位司言公子又是如何得知他的真实才能的?”戚思彦疑惑地道。

      阿柔摇了摇头,“他对我并非知无不言,这点我也无从得知。不过故渊门绝非普通的江湖门派,司言手下的消息网遍布整个大昭,甚至能探知到朝中之事。这一路上,我去了许多书店,也曾传信问过我江湖上的朋友,但不知为何,江湖上对故渊门的传言众说纷纭,令人无从分辨真假。二哥,我听闻宫中毓秀阁藏书种类浩瀚繁多,不知可有专门记载江湖门派的典籍?”

      戚思彦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未曾见过,待我明日上朝之后问一问毓秀阁总管吧。”

      话音刚落,王府侍女明珠慌慌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二公子,三小姐,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正在外厅等候,说是皇上要传公子小姐入宫觐见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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