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雾迟》亦利

2、今宵雾迟

　　【十五岁那年夏，命运第一次敲响她的钟。】

　　那年盛夏，今雾笙在北淮一中新生开学典礼上第一次见到天之骄子江迟。
　　他是北淮一中的神话。

　　江迟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就是备受一中全校师生瞩目的神话。
　　那年中考江迟以全市第一的优异成绩考入北淮一中，分数直接甩全市第二名几十分。
　　江迟还没入学，全校老师都已经听说过他这个天才学生。

　　当年教务处的老师给高一学生排班的时候，那一届带高一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希望江迟这样一个天才学生能被分配到自己班上。
　　因为他们确信江迟绝对会成为他们教职生涯里每一行都写满荣耀的一页。
　　事实证明，江迟这样的优秀的学生确实会成为班主任还有科任老师职业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辉煌。

　　高中三年，江迟每一次月考都霸占年段第一名，他几乎把校内外大大小小各类奖项拿了个遍，包括但不限于物理竞赛，数学竞赛还有科创赛。
　　江迟这样的男孩子注定要成为无数人心中最美的梦。
　　无论是成为他，追逐他，还是喜欢他都注定是一场华美梦幻的泡影。

　　今雾笙初遇他那一日，烈日如火，他们这些刚刚结束新生军训的高一生和高年级的学长学姐顶着烈日站在操场上被迫听校领导们冗长的废话文学。
　　没一会儿他们脸上都已经被烈日晒出两圈红扑扑的痕迹。
　　像打过腮红。

　　高一新生代表发言结束之后就是高三生代表上台发言。

　　江迟一身蓝白夏季校服，肩背挺得板正。
　　他一出现，底下的学生群中就爆发了一阵不小的惊呼。
　　好比清晨涨潮的海岸线。
　　哗啦啦，浪潮卷着阵阵微凉的的海风拍到今雾笙心上。

　　心湿漉漉的。

　　海浪拍过来，心田一片潮湿泥泞，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就要破土而出。

　　江迟比台上那些大人都要高。
　　高出半个头的样子。

　　风吹过来，江迟额前碎发被吹得凌乱，他眼中缀满少年人独有的轻狂肆意，一如翱翔旷野高空的鹰。
　　一身凛冽傲骨。

　　今雾笙隔壁就是高二的学生。
　　“卧槽，江迟多高啊？教务处主任已经够高了，他怎么比主任还高的样子？”
　　“这题我会，之前体测他在我前面，当时机器报的184。”
　　“靠，长得帅还高，成绩又好，我麻了。他要我们这种麻瓜怎么活？”
　　各个方面，全方位碾压。

　　“人跟你就不一个世界的好吗。他爸妈都是大学教授。”
　　“大学教授也还好吧，我妈也在大学教书。”
　　“北淮大学的教授，你妈妈也是吗？”
　　“打扰了，不是。”

　　时间静止在江迟随意扫过茫茫人海的这一秒。
　　他只是随意的一瞥，目光匆匆扫过今雾笙，可她却在他看过来的这零点零一微秒间，心颤了又颤。

　　—轰—
　　她心中那一束玫瑰破土而出，迎着艳阳绽放最美的颜色。
　　那一刻今雾笙终于明白怦然心动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四个字。

　　烈日晒得今雾笙脸上全是汗，额前碎发弯弯曲曲的黏在脑门上。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所以江迟看过来的零点零一微秒，今雾笙把头低下了。
　　她不敢看他。

　　再一次抬头，今雾笙发现江迟在看飘扬的五星红旗。
　　少年人恣意飞扬的洒脱全刻在骨子里。

　　心动的一秒，今雾笙想到很久之前网络上特别流行的一句话。
　　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可今雾笙遇到了那个注定要惊艳她的人。

　　今雾笙悲哀地意识到这注定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漫长四季风景。
　　往后余生，除江迟之外，其他人也只是其他人了。

　　今雾笙的高一，时间过的飞快。
　　她无数次在操场，在教室，在食堂遇到江迟，她的目光曾千遍万遍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追逐他的背影。
　　今雾笙知道江迟喜欢吃校食堂一楼的小面，铺满厚厚一层红油的那种，他不喜欢喝饮料，唯一爱喝的就是无糖乌龙茶。
　　一年不算短，但还不足以让今雾笙靠近他，了解他更多。

　　今雾笙的高一几乎都在看着江迟的背影中一天又一天度过的。
　　偶尔几次今雾笙和江迟迎面相遇，她也不敢正视江迟，只能默默别过头，当做没有看到他，不关注他。
　　今雾笙能光明正大望着的只有他的沉默背影。

　　当江迟和他同学从她们面前走过，今雾笙耳边全是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
　　“哇，江迟诶！”
　　“靠，他真的好帅啊。”
　　“老天保佑，等我上了大学让我谈一个和他一样帅的男友吧，我愿意用我未来男友的脑子换一张这么帅的脸。”
　　“哈哈，你男友答应吗？！”
　　“你未来男友表示我们还是别认识了。”

　　刘瑜也和今雾笙感慨：“同样都是妈生脸，江迟怎么那么会长，直接长成别人的整容模板了。”
　　今雾笙没有回头，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附和：“嗯。”
　　“他长的真的太好看了，没去当明星太可惜了。”刘瑜想起之前从高二学姐那儿听来的一件事，“你知道吗，我听他们高二的说江迟高一的时候真的有被一家经纪公司看中。”
　　今雾笙摇头：“没听说过。”
　　看，她对江迟的了解真的不多。

　　“那家经纪公司想签他拍网剧来着，不过他拒绝了，理由是学业为重。”刘瑜觉得可惜，“要是他去拍戏，一定能造福我的眼睛，我真的受够资本家的丑儿子们荼毒我眼睛了。”
　　虽然刘瑜知道他那样的学神必然看不上除学习以外的事情，可她还是觉得可惜。
　　刘瑜愤愤：“这对我的眼睛很不好，他们是在伤害我！”

　　今雾笙听笑了：“可你现在经常能看到他，不比隔着屏幕好？”
　　刘瑜想了想觉得今雾笙说的有道理：“也是。”
　　只是转念一想，刘瑜还是觉得难过。

　　刘瑜难过：“可也看不了多久了，再过十几天他们高三的就毕业了。”
　　以后她再也看不到这么帅的帅哥来造福她眼睛了。
　　今雾笙安慰她：“那就趁现在多看几眼。”
　　这既是对刘瑜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一想到这样的帅哥马上就要毕业，刘瑜还是觉得很不舍：“你就好了，一心只有学习，大帅哥离校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不像我，沉迷人家的美色，看来是要消沉一段时间了。”
　　偷偷喜欢江迟的女生很多，刘瑜也是其中之一。

　　“学校里喜欢江迟的女生好多，听说他的课桌每天都会被塞情书和各种饮料零食，还有礼物。”刘瑜挽着今雾笙的手臂：“不过他没收，最后都便宜他班上的同学了。”
　　今雾笙晃了神，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扯出苦笑。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
　　每一天上学，放学，上晚自习，下晚自习的时候，今雾笙都在期待。
　　期待能看到江迟，期待能在江迟离校之前多看他一眼。
　　仔仔细细地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底，成为一道风景。
　　或许多年后当今雾笙想起她的高一，江迟将会是她枯燥安静的高一生活里唯一一抹颜色灿烂的风景。
　　温暖的，热烈的。

　　高中第一年，今雾笙从来没有期待过江迟这样的朝阳有一日会洒在她身上。
　　直到后来这一束光意外落在她的身上，她都觉得一切恍惚得像是一场只属于她的美梦。

　　今雾笙高中三年都住校。
　　那天早上今雾笙和刘瑜约好了去博物馆逛逛，中午她们一起吃了午饭，吃完午饭今雾笙回学校，刘瑜回家。
　　距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今雾笙发现背后好像有个影子跟着她。
　　今雾笙眼角余光瞥到那个人，那人看上五十来岁，隔着大概三米的距离跟在她背后。

　　起初今雾笙也想过是不是她多心，可当她加快步伐，那人就跟着加快步子，她放缓步子，那个人也跟着慢下来。
　　今雾笙终于确定那人就是在跟着她。
　　发现被陌生男人尾随的一刻，今雾笙慌张又害怕。

　　她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可是她环顾周围她发现她无处可躲。
　　绿荫夹道，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越跟越紧，恐惧在她意识到她孤立无援的这一刻达到顶峰。

　　视线的角落，今雾笙看到那人伸手过来。
　　她吓得一声惊叫：“……啊。”
　　今雾笙害怕得要逃跑。

　　倏地，凭空出现另外一只骨节清晰的修长右手，毫不犹豫地截住那个中年男人的手。
　　江迟。
　　他一身蓝白色北淮一中校服。
　　风吹过来，卷起他的衣摆，翻飞的衣角一如今雾笙此刻的心情。
　　起起伏伏，惴惴不安。

　　“警局聊聊？”
　　江迟死死掐着中年男人的腕骨，浅棕的瞳仁带着满目戾气，他唇线抿直，手上不动声色加重力道。
　　中年男人被江迟抓得手疼，本就紧凑的五官更加密不可分，都皱到一块儿去了。
　　那人疼得嗷嗷叫：“我他妈……臭小子你别多管闲事。”

　　那人抬起另一只手要扇江迟。
　　江迟先他一步照着他膝盖骨踹过去，那人疼得脸都白了。
　　中年男人抱着膝盖倒在地上打滚。

　　“你他妈骂谁？猪头三。”
　　江迟冷眼撇他，语气轻狂又傲慢。

　　虽是有意刺激那个中年男人的话，但那人除了发出痛苦的哀嚎，已经做不了什么。
　　碰巧有巡警经过，于是就把人带走。

　　处理完一切，江迟回头瞥今雾笙一眼：“北淮一中的？”
　　懒懒散散的语气。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收拾了垃圾一样云淡风起的姿态。

　　江迟下颌线凌厉分明，他再一次漫不经心开口：“送你回去。”
　　全程今雾笙没说一句话，像是被吓傻了。
　　今雾笙跟在江迟身后回到校门口。

　　把人送到地方，江迟转身就走，连一句招呼都没打。
　　今雾笙看着他背影，拽着白裙子揪了又揪。
　　心跳被无限放大。

　　这可能是他们高中时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交集了。
　　今雾笙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
　　“谢，谢谢。”

　　江迟回头的瞬间，今雾笙的裙摆被扬起的风卷着朝他的方向飘去。

　　“原来你会说话？”江迟带着几分恶劣痞气，似笑非笑，“走了。”

　　那是他们高中时代唯二的一次对话。

　　不意外的，好冷啊 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