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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宛若牡丹的姑娘 ...

  •   这一等,又不知道等了多久。
      或许只是几天,又或许是很多年。
      辛追时而揽镜自照,长长的时光拖着尾巴,在她的身上留下美丽的风韵。
      为君盛开,为君消亡。
      难道,要等到楛败的时候他才回来?
      当爱变成仇恨,就忘记了爱的本身,又或者,人们有时候爱的,只是那种爱的感觉。时间一长,就分辨不出了。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市井出生的地痞。包括辛追。民间的传闻如火如荼,刘邦虚贤纳士,谦恭礼卑,大部分民众开始都支持项羽,后来改变方向,纷纷投向刘邦。
      他每到之处,对攻占的城池怀柔礼待。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宽仁的汉王。
      前线的官兵日夜浴血,可张敖仍会让底下的人捎带竹简给辛追,都是些军中趣事。讲到手下的士兵许久未吃过肉,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偷偷宰了一匹病马,被汉王发现后,他也未怪罪,只命人把死马埋了。从那一天起,他带头吃素,下面的人感动万分,士气更加充足。还有一次,攻下新一座城池后,汉王带领大家在城郊开篝火晚宴,他自己也喝了两坛酒,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辛追看到一两个熟悉的字眼时,胸腔里的心就会跟着忽恸,难过溢满整个身体。
      得知他们彭越之战损失兵将十万余人,似有荒败的迹象。如果他们失败,首当其冲,遭殃的便是那个人。他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场大的战役,耗时耗力,死了不少人。辛追不明白,那些所谓的国家大事,难道只能用尖刀来商量才行?
      这一段时间,她经常看见有妇孺哭泣,走在路上也能听见。听见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连梦里,也能感觉得到伤心人眼泪中的悲哀。
      战亡的家属日夜啼哭,他们可以得到一笔很可观的抚慰金,可是,谁又想要这样的钱?
      她一个弱女子当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默默地盼望战争快些结束。
      晚上老是睡不好,几乎夜夜失眠,整日精神萎靡。父亲也跟着着急,闺女还未嫁出去,如果女婿现在就死了,那以后谁还肯要她?
      “看来这是天意……”
      辛追仿佛看穿父亲的心思,她只是侧脸看向一边,淡淡说:“父亲不要担心女儿,倘若张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辛追与张敖的感情,还没有好到为彼此殉情,但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想让她给家族抹黑,还未过门,就做寡妇。寡妇的名称多难听,人们都尊敬烈女。
      父亲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不要怨恨,就算是爹爹,也会那样做的。”
      眼泪悬在眼眶被她生生逼回去,辛追坚定地点头。她会与他一同死去,可是,他知道吗?
      还未等到辛追把麻衣做好,‘成皋之战以少胜多’、‘荣阳突围’等等的消息便火速散开,传进了人们的耳朵。
      竹简再来的时候,她回信,四个字:
      我在等你。
      她希望那个人看见,也知道,他不可能看见。
      她继续接活计,辛苦地持家,虽然张敖会时不时寄来一包碎银。但那也是他辛苦得来的,她不想在成亲之前就成为他的负累,或者,只是不想增加自己的罪恶感?
      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带着香烛到姐姐的坟头上上香,顺便把杂草清除,像以前一样在一起聊天,都是她在说,可她能感觉得到,姐姐就在旁边倾听。
      “……我终于能明白你当日的心境,总是以为自己的命运可以改变,可到了最后,还是一场空。有始无终的期盼竟然让我等了许多年,我是不是很傻?”辛追忍不住流下泪水。
      “现在有了另一条路,我却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走下去……”
      某一日去,旁边添了一座新坟。辛追曾经的姐夫,也战死沙场了。姐姐不爱这个男人,可是到死,都得与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辛追就会想,自己是否也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想想也够心寒,她不敢再想。
      她时常到到路口张望,虽然每次都是空欢喜,却依然如故。
      当项羽乌江自刎的消息,传遍整个山川之时,所有的人都沸腾了。家家户户的老百姓,把自家最好的红布挂在墙头。她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天下江山、至尊之位归属汉王,而是长久的战乱,终于得到一个舒缓。她也知道,张敖马上就要回来了。
      欣慰中掺杂着失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
      垓下之战的胜利,刘邦过五关斩六将,灭魏、灭赵、灭韩、灭燕、灭齐,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新的一个王朝终于诞生,汉王定陶登基称帝,建立汉朝,而后定都长安。从此江山改——姓刘,皇后——姓吕。
      人们终于不用再过风雨飘摇的日子了。充满喜悦的日子,高高在上的新皇,下达了一系列的亲民诏书,开始重整江山。
      仿似有的人忘记了角落里的她,但在她看来,无关紧要。
      新皇登基的那天,她长长舒了口气。刘季,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初夏在长安缓缓盛开,宫殿内是金碧辉煌的影子,美妍的宫娥随处可见,数不胜数。有胆有谋的皇后,妩媚动人的妃嫔,雄壮的大好河山,还有什么不满足?刘邦暗暗苦思。
      还有她!
      那是个春花烂漫的早晨,就像现在一样,太阳还没有散发光彩,天空已经很蓝了,几朵白云闲散地飘扬,微风徐徐,杨柳依依。
      春困让人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他睡眼惺忪,百无聊赖地趴在粗壮的柳树杆上,观看着四周。
      一座阔气的宅院内,美丽的小姑娘从朱楼走到庭中,独自欣赏花儿。她一身白色纱裙,缓缓起舞,宽大的裙裾,在她身上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牡丹,纯白无暇地出尘,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
      柳絮就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刘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姑娘。他毫无形象地张开嘴巴愣怔,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姑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墙外。
      柳树上的叶子,挡不住他高大的身躯,所以,小姑娘一眼望过来,就看见身穿布衣的刘季。
      “你是谁?”她挽住自己的裙子,往花中退了退。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坐起身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这里睡着了,刚才醒过来。”
      “你看见我跳舞了吗?”
      他点点头。
      小姑娘脸上显出落寞,“你是第一个看我跳舞的人。”
      他怔了怔,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没有兄弟姐妹?”
      “有个姐姐。”小姑娘指了指身后的小楼,“姐姐以前和我住在一起。”
      “那她不看吗?”
      “她比我跳得好,我不敢在她面前跳舞,害怕别人笑话。”她吐了一下舌头,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她也走了,穿上一身红色的衣服走了。”
      他也跟着叹气,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一起落寞,“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仰起头,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我叫辛追。你呢?”
      辛追,辛追……
      他内心忽地一动,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我叫刘季。”
      “刘季?”
      “你应该叫我季叔叔。”
      辛追白了他一眼,“我的叔叔都有胡子。”
      他不禁笑了出来。
      辛追大胆的走到院墙下,“树上看得远吗?”
      “远。”
      “比阁楼看得远吗?”
      他想了想,利索地跳到墙垣上,伸手对着辛追说:“我拉你上来,你自己看。”
      辛追看了看他,他把手又往下伸伸,她这才怯怯地走过来。
      辛追真轻,他两手卡在她的胳膊窝里,背后的蝴蝶骨明显,他手一回缩,辛追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胸膛上,淡淡的清香充盈他的鼻孔,轻轻地把她放在树枝间。辛追小心地抓在树杆上,缓缓看向远方,兴奋的两眼放光,“刘季,我可以看到远处的房子。”
      一些柳絮在辛追的发间飘舞,她的脸就像身上衣服那般白皙。
      许多年以后,他想,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他爱上了那个瘦弱的小姑娘——辛追。
      “刘季。”辛追对刘季,从来都是直呼刘季的名字,不肯叫他一声叔叔。
      他听见辛追叫他,便嬉皮笑脸地威胁,“辛追,你再这么叫我,我明天不来找你了。”
      辛追就会立即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她太孤单了,如果连这个朋友也失去的话,那她又是一个人了。刘季得意地笑,用手揉她的头发,直到发髻被揉得乱成一团,“好啦好啦,叔叔逗你玩的,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刘季。”
      “嗯?”他看着辛追。
      她好像很仔细地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你娶我吧。”
      他一惊,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我成了你的妻子,你就得一直陪我放风筝,每次都带我爬树,和我一起踢毽子。”辛追很有成就感地笑,“我也不会像姐姐一样哭。”
      这分明是个孩子,太单纯了。
      两个人的年龄悬殊很大,辛追家是个大家族,他却只是个小小的亭长,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一个吕姓妻子。吕家也是个望族,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市井,他一直不明白,岳丈却对他很赏识,这让他感激。
      可是,这个小姑娘……
      辛追年少不懂事,可他是个大人,心里忽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带领底层百姓揭竿起义,规模越来越大,人们纷纷响应。
      楚国的霸王项羽发生叛乱,似有虎吞山海的形式。不消几日功夫,就占领了多个城池。
      有人鼓吹,“刘季,何不响应趋势,挣出一番天地?”
      对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兴冲冲地跑去,刚爬到树上,下面的院庭内果然站着一个小女孩。她孤单地站在花叶之中,无声无息,脸上的颜色如同她身上雪白的衣裳。
      “辛追。”
      “刘季!”辛追头一抬,方才的落寞似梦,抬头是灿烂无比的笑容,眼睛眯在一起,成了两个弯弯的小月牙。“你今天来这么早?”
      他感到辛追的孤独,心内些微疼痛。一个转身,他猛地跳下围墙,来到围墙内的花圃。虽然站在树上可以将整个府邸看个大概,但这是他第一次踏在这个地方。
      辛追不解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她跟着笑了。他伸手抱住辛追,小姑娘在他怀内不安的挣扎。“我要走了。”
      “啊?”辛追没再动,而是焦急地问,“你要上哪儿去?”
      “我去投靠楚霸王。”
      “远不远呢?”
      “远。”
      “那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呢?” 辛追问。
      “今天晚上,最多一年。”
      辛追难过地说:“我在树上可以看见你吗?”
      他在她耳边轻笑,“可以。”
      “真的?”辛追这才高兴笑出来,说:“那你走吧,但是不可以藏起来让我看不见。”
      “嗯。”
      他紧紧地抱住这个姑娘,低头吻在辛追的额上,辛追的脸一下红到耳朵根。“我一年后来娶你。”
      辛追的脸似能掐出水来,她垂首,轻轻点头,“嗯。”
      翡翠明珠在她耳朵上闪光,随着她的点头,左右晃动。
      “等我回来。”他把怀里的素银簪子放在辛追的手中,转身就走了。
      刘季投靠项羽,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西征灭秦。不负众望,他带领兵队很顺利地击败秦郡守,而后在蓝田之战上,消灭秦都城主力军队。
      大规模的战争一触即发,他没能守约。只是暗暗焦急,不知道那个闺中的小姑娘,还在等吗?
      就在同年,他入关推翻暴秦,约法三章稳定了局势。
      直到打倒楚王,一步步走向成功,他统一了整个国家,成了有史以来,汉朝的第一位皇帝。他每每想起这至高无上的宝座,只有他一人能坐,心里就充满无限的自豪。现在的他,可以配得上那个小姑娘了吧?
      那个宛若牡丹的姑娘……
      春日将尽,天渐长夜渐短。眼瞅着天暗下来不久,就有公公端执了拂尘,示意他该歇息了。
      “皇上,现在已近亥时。”一个老公公小心地提醒。他的名字叫福顺,是这皇宫内的太监总管。
      刘季盯着桌上的奏折,桌旁一株鲜艳欲滴的牡丹。“你去将张敖传来。”张敖白日上折向他请假,刚好把这件事情办了。
      辛追,马上来迎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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