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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故人带酒来 ...

  •   醉风亭上,卓宁看着湖水出神。这几日刘彻并未出现,相如那里也没听到什么情况。没情况也许是最好的情况。这僵局迟早要打破,但卓宁又害怕破局那天的到来,因为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是这个局中最清醒、看得最透彻的那个人,然而发生这么多事,却完全出离于她已知的认知和掌握,让她再也不敢说心中有底。

      夏日炎热,她穿了一件素纱宽袍,一头青丝随便束在脑后,素面朝天,不佩钗环,与前些日子的精装细扮截然不同,相同的是,这样极简到随便的装束,同样在宫女中引起了仿效风,纷传有病西施的婉约朦胧之美。

      当然,卓宁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成了宫廷的时尚风向标。她答应了司马相如停止以前的动作,当然不肯再以祸水自居,于是恢复到自己以前慵懒方便的装束。

      注意到卫子夫在亭外呆立了半天,望着她的目光如这几日一般,幽幽的,透着股复杂莫测。卓宁心念一转,这姑娘早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没必要让她对自己心存芥蒂。于是招手让她进来,微笑道:“子夫,你穿白衣很好看。你的气质婉约,柔如春水,很适合淡雅的衣饰。”

      卫子夫一怔,既而脸上一红,低头道:“奴婢怎么装扮,也扮不出夫人的淡然出尘来。”

      卓宁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干嘛要仿效别人?依我看,你的优势在于以柔克刚呢。”

      卫子夫惊惶地抬头看了卓宁一眼,扑通跪倒在地,连声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卓宁叹口气,伸手扶卫子夫起身,道:“不是说好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你有什么可道恕罪的?再说,我也不能定你什么罪。小心谨慎是好的,但过于小心就失了本性,变得虚伪了。这宫廷最不缺的就是虚伪的人,有时真性情反而会让你获得青睐。你不要以为我是高高在上的夫人,而是你伺候我的奴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关键的是心中要有梦想,有坚持。这个宫廷中,从来就不缺少机会,就看你能不能、会不会去把握。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子夫,相信自己,你能行的。”

      卫子夫怔怔地看着卓宁,仿佛不可置信,又像深受触动。她不明白为何夫人突然对她说这些,像是把她当姐妹,推心置腹为她着想,而且竟然给她鼓励,告诉她如何获得陛下的喜爱。

      卫子夫的眼里渐渐涌上了泪。自她入宫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这些话。陛下将她从公主府带回来,她本以为从此长伴天子左右,至少成为他的一个嫔妃,谁知他将她丢在角落里,再也没有想起过。自从夫人进宫后,她被分配到明光殿,见到陛下的时间突然多了,但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也许,他心里早就忘记了她的存在,忘记了他与她拥有的那个急切又激情的瞬间。但那个瞬间,是她这短短一生最为耀眼的一刻,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他当时穿的衣服上有云一样的绣纹,他的发丝顺滑如镜,他强有力的搂抱,他急切的需索,他火热的目光,他激情过后的怅然若失……在这孤独的宫廷中,每夜每夜,她都是靠回忆这些撑过来,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天夜里,陛下从夫人的内殿冲出来,她撞到他身上,虽然心里慌张得要命,但鬼使神差的,她抬头看着他,柔柔的用目光诉说着她的倾慕。陛下终于看到她了,而且用他那强壮的臂膀将她抱起,一路抱到他的寝殿,将她扑倒在床榻上。那时那刻,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她心跳如擂,幸福得颤抖。大着胆子搂住陛下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胸前。他急切地将她衣衫撕破,在她的唇上颈上啃咬。她情难自禁,柔声唤“陛下,陛下”。

      谁知,他蓦然就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她,凤眼中神色变幻,似迷茫,似痛苦,似懊恼,又似愤怒,“你不是她!”他将她一把推开,指着殿门喝道:“出去!”

      那一刻,她羞愧到恨不能死去!眼泪也不敢流,哆嗦着掩起衣服,胡乱奔出去。

      她知道陛下的意思,她跟夫人长得有几分像,但不是她,不是她。她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能变成她?她跑到殿后的树丛中,哭了一夜。却连哭泣都是压抑的,在像要涨破胸腔的痛苦中,她对夫人充满了怨恨,她占了陛下的心,却如此不当回事!她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即便她不与夫人为敌,夫人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定是把自己当作了勾引陛下的无耻之婢。

      然而,她却这样对她说话,告诉她机会是有的,让她好好把握,她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只要她坚持。

      泪水终于流下来,卫子夫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对这位宁夫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恨有怨,有羡有敬,又有些感激。她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表示,于是擦擦泪,嗫嚅道:“夫人,您别跟陛下闹别扭了,其实……那天……陛下并没有……”

      卓宁却像根本没听到,她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的游廊,眼睛瞪大,突然焕发出惊喜的光采,一改慵懒,跳起来急切地跑了两步,扑到飞跃进亭里的一名白衣男子的怀里,叫道:“明泉!我的天啊,真的是你!”

      男子剑眉飞扬,眉眼含笑,将手里拎的小桶随便往地上一丢,张开双臂抱住卓宁,大笑道:“是我!是我!你这坏丫头,跑了这么久,害我担心死了。”

      卫子夫眼睛瞪得老大,这,这,这男子是谁?夫人怎么可以跟别的男人这样搂搂抱抱?她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没发现陛下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那厢两人似乎一点也没发现不妥,兀自牵着手,飞快地问答着。卫子夫呆在原地,尴尬无比。

      所幸卓宁很快发现了她的尴尬,道:“子夫,你先下去休息吧。哦,对了,叫她们拿两个水晶杯来。明泉,我没猜错的话,你带来的这木桶里,盛的是葡萄酒吧?”

      卫子夫快步退下。

      明泉笑应了一声,拉着卓宁左看右看,突然恼道:“文君,你纯粹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你说你一声不吭突然自己跑了,知不知道会死人的?我差点被你相公一剑宰了!担心你的安危,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才知你与相如在长安。可你怎么又进宫了?到底怎么回事?”

      “唉,说来话长。你先说说你怎么来甘泉宫了?”卓宁拉明泉坐下,接过侍女送来的水晶杯,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倒了两杯酒,与明泉一人一杯对饮起来。

      “陛下派人来成都寻找西域葡萄,找到我家。现在哪里有鲜葡萄?所幸葡萄酒倒有一桶,本来是我存着想等你回成都与你一起喝的,被逼无奈献了出来。来了长安,相如找到我,才知陛下找葡萄原来是为你。你怎么成了陛下的宁夫人?问相如他也不说,总不会是他将你献给陛下了吧?他要干出这种混账事,我就去找他拼命!”

      卓宁被他逗笑,笑完又觉得满嘴苦涩,竟不知如何跟他说,半晌叹了口气,道:“我在宫里的事,你先别告诉我阿爹和哥哥。我只是暂时被困,早晚会出去的。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你见过相如,他有没有说什么?”

      明泉也叹了口气,道:“既是无奈被困,你可千万想开些。听相如一说你被陛下强留宫中,我都快急死了,你那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还担心你做什么傻事,如今见你好端端的,比什么都强。这里不比宫外,更比不得家里,你万事忍耐些。相如说他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出去,叫你放宽心。唉,我这次见相如,发现他瘦了好多,眉宇间积着深深的忧郁,眼神却不像以前那样温润,光芒锋利,像出鞘的剑。”

      卓宁怔怔地听着,将杯子举到唇边,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其实她何尝没有发现,相如对上的是比他强大得多的帝王,以他之力,几乎是难以撼动的,真怕他为了救她铤而走险。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是逃出这宫廷,又有什么值得欣喜?

      明泉慌忙抬手,抹去她眼角流出的泪花,心疼道:“文君,别怕,总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

      卓宁紧紧握住明泉的手,含泪道:“明泉,你出宫见了相如,就跟他说……说我在这里很安全。陛下允诺不会为难我,我不在乎多等些日子,叫他无论如何想个万全之策,千万不要铤而走险。切记,切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故人带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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