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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A.

      六岁之前,我过着如大爷一般的生活。

      虽然在怀旧相册内的照片里,我总穿着很公主的纱裙,梳着很淑女的小辫。但根据所剩不多的零星记忆,我似乎一直做着各种奇怪的事情——

      我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很会花钱了,会厚着脸皮一路颠到对面的小卖铺,面无表情地COS杰克逊上名牌店的架势,一阳指左右挥动,赊一大堆的零食,然后像蚂蚁回巢一般,统统扛回家——用四只脚爬回二楼,且相当大款地一路走一路撒……

      当然,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杰克逊是哪路神仙,更不知道多年后网上会流行一句坚持数年不倒,且至今仍被沿用不懈的话:等爷们有了钱,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七岁那年,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背着崭新的小书包,屁颠屁颠地奔进小学堂,成了一名国内罕见的住校小学生,并且非常有恒心和有毅力地一住就是整整六年。

      我真的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在学校里很乖、很认真。可爸爸妈妈却在家闹得天翻地覆,还试图把民政局当办公室跑,离了结,结了又离,分分合合,反反复复。

      我住校的时候,天天期待爸爸妈妈能和别人家的老爹老妈一样,在傍晚时分突然出现,笑着抱着带我回家,可日日月月年年过去了,却只盼来了一个又一个宿舍外宁静的夜空。

      偶尔的偶尔,爸爸妈妈也会对我微笑,一人牵一边,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还给我买各种漂亮的新衣。但更多的时候,爆炸在我耳边的总是他们无穷尽的争吵,声嘶力竭的哭泣。

      十三岁,我去了所谓的贵族学校。

      现在想来,那里其实很好,大家都很可爱,讨厌一个人就会直率地告诉对方:“哦,上帝可鉴,我真讨厌你!”

      同样,喜欢的话也是如此。

      没有谎言,坦率得近乎可怕。

      长大后,朋友回忆起这间学校时,用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形词——大型幼儿园。因为在这里,老师都是哄着学生过日子……

      当然,那时我还是一个文静的孩子,超级文静!尽管似乎、好像、大概只维持了一年,但……这些都是小事儿,大伙儿就忽略不计吧!

      十四岁时,我转到了传说中的市重点。

      这一年,我应该叫姐姐的人突然变成了“妈妈”,带着胜利的笑容大摇大摆地住进我家。

      跟她一起来的,是一个软绵绵却整天嚎啕大哭的婴孩。爸爸说,那是我的妹妹。

      我没有抗拒,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年爸爸特别不喜欢我,几近憎恶。不管我怎么努力,熬夜不睡地学习,拿多漂亮的成绩单回家,他都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有一次,他甚至黑着脸问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记忆中从没哭过的我,闻言流了一地的泪。那张捏在手里的满分考卷被我撕成了碎末,又一点点地粘成了一道斑驳的伤口。

      那天晚上,我在自己的腕上留了一道不怎么漂亮的“手镯”。

      我想,这是我一生的耻辱。但或许也是这耻辱,让我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原来,我根本就不应该天天回家,我必须要住校过日子才可以。

      熬过这黑色的一年后,我又回到之前的学校,再次开始漫长的住校生涯。

      这样很好,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少见不相厌了……

      初三,好像很多东西都在无形中慢慢变了。

      我们长大了,感情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朋友都说我变了,我却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么照顾人了。曾喜欢送朋友到家后才回去的我现在似乎有些孤僻。

      初三,叛逆的十五岁,和老师吵架,和朋友翻脸,做尽了所有想到和想不到的傻事儿。

      不过现在最珍惜、最宝贵的哥儿们也是那时认识的,多半是因为大家在困难时相互帮助过,又一起对抗过老师,有点类似革命的精神吧,哈哈。

      高中是各种混乱,一年又一年。继妹妹之后,我又有了个弟弟,今年刚满三岁,喜欢跳着叫着说“我要吃鲍鱼、鱼翅,坐头等舱”,特长是一边模仿奥特曼打他的小姐姐,一边高喊“正义来了”!

      妹妹为此总是哭得很大声,家里常年乱哄哄的,很吵耳。

      对了,我叫黎思雨,朋友们都喊我Amy,90后,即将迈出国门。

      ********************************************************

      B.

      我叫相斯予,90年生,就读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二年级,过着貌似纸醉金迷的生活。每日不是学校、酒吧、床,就是图书馆、酒吧、床,从无例外。

      听说我这样的家伙叫纨绔子弟,等同无药可救。但我却有张漂亮的成绩单,上面的分数常常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日日出没酒吧的我所得。

      我却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所有人都昏了头,分不清玩乐和三分三,就好像现下的宅男宅女,也不是个个不懂分辨现实和网络。

      在天才辈出的伦敦,我并不特别聪明,但真的努力,总是习惯性地高集中力学习十二个小时。

      是的,习惯。我纵然叛逆,也不会蠢得用自己的人生来反抗,因为我还记得贫穷的滋味,很苦,很涩。

      我不是一出生就享受富裕生活的。

      七岁前,我家还很普通,谈不上富裕也不愁温饱,逢年过节也会有非常漂亮的新衣新裤。

      我爸是个技术工人,厂子里的人非常喜欢来我家喝酒聊天。

      大屋整日都是烟雾缭绕。

      他们张口闭口就是厂长、斗争,又或者骂人爹娘,并在散场时留下一片狼籍。

      然后父亲会心情很差地戳我的太阳穴,狠狠地骂:“给老子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名牌大学!不然就等着跟老子一样吃闷亏!”

      我很疼,但不敢回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儿,才能吞回肚子里。

      九岁那年,父亲终于离开让他整日愤愤不平的工厂,出去跑所谓的江湖。

      那阵子下海的人特别多,听说因此发达的人也特别多,但我想没落到无路可走的定然更多,我家便是如此。

      我爸四处奔波,总是失败,钱借了一笔又一笔,连祖屋也变卖了。

      我妈一天到晚都在哭,没日没夜地哭。而我爸总是骂,骂天骂地,把所有能想到的都骂个遍。

      我很会读书,几乎包办了班里所有的第一,可即便如此,我也恐惧着去学校的日子,日日心惊胆战,害怕班上的同学知道我住小破屋后,会变本加厉地嘲笑我。

      是的,变本加厉,少言寡语的我一直被人欺负,各种恶劣的手段在我还不懂告状的年纪就已经尝了个遍。

      小学六年,整整2900多天,我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我憎恨学校,可从不逃学,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只因那会儿心情很不好的爸爸妈妈,不会有耐性听我诉苦,只会用拳头和巴掌招呼得到第一的我。

      于那时的我而言,生活从来只有黑和灰,根本看不见一丝光明。

      十二岁时,屡败屡战的父亲终于成功发了家。

      我们搬了新居,房子不大,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些朴实的家具。但对我来说,已是不敢相信的惊喜。

      我很傻,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一两分的退步而挨揍了,再也不用为偶尔的失误而惊慌忐忑,站在自家门口却没有迈进的勇气……

      自此以后,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搬家,住的房子越来越大,屋里摆设越来越豪华,吃的喝的日益精贵,我却从来都没能摆脱那噩梦。

      一日都不曾。

      父亲忙得几乎见不到人,但只要一回来必然盘查我的成绩,从无懈怠。满意的话就扔个千把块给我,不满意就是一顿所谓家法伺候。

      对我,他好像永远只有一句:“老子多年辛苦才打拼来的江山,将来要是给你整垮了,我就揍得你皮肉和骨头分家!”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母亲总怀疑父亲在外寻花问柳,整日盯着电话,拿起又放下。

      她看不见我回家或出门,发烧或受伤,跟我能说的话永远都是——“仔仔啊,你可要好好读书,不然你爹被外面的小贱货骗去,你可就什么都没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十五岁时,父亲突然决定送我出国。

      我没反对,反正我也不喜欢学校,重新开始未必不好。

      可直到在世界的那头接到母亲的电话,我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竟可以这样灵——她是对的:父亲,竟真的有外遇。

      原来他的奔波忙碌并不是为我,而是可能在六个月后出生的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原来他会送我出国,不过是怕将来的弟弟不如我,却又彻底失去我。
      原来一直以来,他防我像防贼……

      我握着话筒,茫然一片,僵硬的手指拨出在心底念了无数遍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一字一句,将心上了霜:“爸,如果你跟我妈离婚,我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爸……”

      我真伟大,因为我,爸竟真的妥协了。

      当我知道这个结果时,我在宿舍里笑得像个疯子。空洞的笑声回荡在午夜漆黑的房间里,为我的手腕留下一道丑陋的痕迹,精准的就在距离动脉半寸的位置。

      我发誓要铭记这疼痛,因为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清醒——

      原来,我根本就不该期待,不该二得以为只要自己真的优秀,便能等到家的温暖。

      高中是各种混乱,一年又一年。

      然后,我终于到了可以进酒吧的年龄,从此沉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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