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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一轮圆月攀上枝头,万籁俱寂,春寒逼人。

      大漠不比京城万家灯火,在越夜越泠的初春更寒气阵阵。

      这是关外的一家酒肆。

      门外破旧的旗子迎风招展,残破的牌匾上“旗亭酒肆”四个大字依稀可辨。

      一抹白影翩然落于门前,抬眸望去,似无人烟的酒肆里,青衫男子抱着一位绯衣女子口中喃喃有词地依靠在墙角,失神的双眼,绝望的神情,让这大漠的冷风也多了几分呜咽。

      女子死去多时,身体已显僵硬,可青衫男子浑然不觉般对着她低语,显然是用情至深,不愿相信爱人的离去。

      因爱成癫,因痴成狂,这是爱的最高境界,还是一场错?

      这就是那个昔日相府的乘龙快婿顾惜朝?

      白衣女子扯了一下唇角,圆润曼妙的双目让人似曾相识,目中犀利的精光却又让人疑心错觉。

      她悄悄走近,出手迅疾地封住他几个穴道,见他癫狂绝望的模样,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一夜无梦,醒来有一时怔忡,不知今夕何夕。

      顾惜朝使劲摇了摇头,环顾四周,轻纱曼帘,如梦似幻,满室温香,房中陈设简单不俗。

      “晚晴……晚晴……!”顾惜朝蓦然发现不见晚晴,顿时像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地呼唤。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珠帘轻晃,来人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轻纱遮面,止住脚步在琉璃屏风旁娉婷而立。

      顾惜朝口中兀自喃喃地喊着晚晴的名字,簇新的锦被被他抓在手里扭曲得褶皱成一团,紧紧地抓着,就像一松手就会失去了什么一样。

      待人走近,顾惜朝一坐而起,抓住来人手腕,眼神阴郁:“晚晴呢?晚晴在哪?”

      白衣女子也不吃痛,一扬手就震开了顾惜朝力道不如从前的钳制,声音不疾不徐,平静无波:“一个死人能在哪,已经入殓了。”

      顾惜朝闻言心中沉痛,被穆鸠平连刺两枪的痛楚似乎也一并发作,双眉紧蹙地伏在床头,眼中分不清是绝望还是愤怒:“死人……不……不……她那么年轻,那么善良……她怎么会死……”

      “呵,你一向杀人不眨眼,这会怎么连死人活人都分不清了?”白衣女子端坐床边,芊芊素手拨正顾惜朝额上的一缕乱发,不无惋惜道:“你看你自己,现在多么狼狈……”

      细细打量着眼前濒临崩溃的男人,她唇畔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顾惜朝这个表情,可不多见呐。

      顾惜朝阴郁地挥开她的手:“晚晴在哪?我要见晚晴!”

      这是一间摆满鲜花的屋子,一开门,沁人心脾的方向铺面而来,似乎有着勃勃的生机。

      顾惜朝脚步凌乱地上前,鲜花簇拥着一具简单古朴的棺木,棺木里躺着的女子正是傅晚晴。

      小心翼翼地颤抖着伸出手,想抚摸爱人的面庞,却触手冰凉地被格挡在外。

      原来已经封棺,棺盖是双层,底下一层是千年寒冰,上面一层是波斯琉璃,傅晚晴的面容在双层的透明下依旧清晰可见。只是透过琉璃棺盖的丝丝寒气,以及宛若沉睡的面容,无一不再告诉他,芳魂已逝,伊人不在。

      据说,千年寒冰可保尸体经年栩栩如生,久不腐烂。只是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惜朝偏过头轻柔地贴在冰冷的棺盖上,温热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下,“晚晴……晚晴……”

      有什么比近在咫尺却犹如远隔天涯还伤痛的事呢?尤其是面对自己刻骨铭心的爱人,尤其是像他这样如此寂寞苦寒的人。

      “顾惜朝,她已经死了。”白衣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毫无情绪,像再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顾惜朝恍若未闻,兀自趴在晚晴的棺木旁一动不动。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如此了。曾经一起牵手走过繁华街头,曾经执手相看彼此年轻容颜,曾经心心念念长相守,只道当时是寻常。曾经的琴音相知,红袖添香,已随这一缕香魂绝尘而去。眼前的活色生香,仿佛触手可及,但终究只是一触即溃的梦幻。

      有什么比得而复失更加一无所有?

      人一旦拥有,就回不去从前未曾拥有的时候了,即便只是失去,也只会越发地感到一无所有。

      顾惜朝感觉冷至骨髓,蚀骨的寒冷针扎般细细密密地侵入各个毛孔。

      他突然想到戚少商,自己的一路追杀,不但没有磨光其锐气,反而还越发地意气风发。就像是激发了他生命里所有的潜能,又像是惊醒了一头原本沉睡着的相安无事的狮子,只待到关键时候,原本枕戈待旦的锋利尖爪,随时挥起反扑。

      “我错了吗……”顾惜朝心痛难抑,脑子里乱哄哄一片,过往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充斥入脑。

      这是人各天命,还是自己真的错了?

      一想到对错,顾惜朝就挣扎不已,沧海桑田,对错有何意义?只要自己追寻的是想要的,对与错真的那么重要么?

      人世间多有狭义,可也不乏宵小之辈。两者永远不可能独立存在,自己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所爱、所护、所守之人,这要如何辨对错?

      “……不……我没有错……”

      又想到被自己的杀掉的连云三乱,顾惜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这就是愧么?

      虽说情势使然,顺水推舟收了徒弟,可自己没有一天不鄙视他们江湖草莽粗鄙之流。虽说鄙视他们,可面对黄金鳞下令杀了他们时,自己还是有一丝的挣扎,犹豫。

      第一次没下去手,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以往的自己杀人从来不考虑,杀了就是杀了,之所以考虑连云三乱的生死,完全是因为朝夕相处的一丝习惯,杀了他们,他会不习惯,所以才有了那么一丝犹豫。

      曾经的自己的确是条理清晰地找到犹豫的原因,可现在自己产生了质疑,那一丝习惯中,可有情分在?

      情分?

      顾惜朝颓然地冷笑,但凡与情字有关的,自己都漠然视之。

      一直到那个与晚晴初遇的上午,彼时他街头卖艺,围观者大多在看热闹,无人敢上前以身涉险当人耙子。开不了锣,他正尴尬难堪间,一个容貌清丽气质高贵锦衣华裳的女子从人群中向他走来。

      那么多人,只有她向他走来。

      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上午的阳光,是他一生一世的明媚。

      照亮了他一生一世,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带来了温暖。

      现在,你丢下我一个人,要把我丢弃在孤独黑暗中了吗?

      顾惜朝抹了一把脸,嘴角却浮现一丝苦笑,一连串计划的失败,一连串的打击,他真该疯了,他真想疯掉。可是头脑却还是如此清醒,清醒得连痛苦都自动压抑,不能放任情绪的泛滥。

      “小姐,刚刚六扇门的人来查看。”婢女装束的女子前来禀报。

      “知道了,下去吧。”

      思绪被打断,怔愣片刻,顾惜朝漠然起身,静立片刻,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

      顾惜朝置若罔闻,并不理会。

      “你妻子还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顾惜朝果然止住脚步,茫然之情溢于言表。

      白衣女子转到他身前,牢牢盯着他毫无焦距的眼眸:“我想你或许更愿意时刻看见她,就自作主张将她封在这里,你想什么时候来看她都可以。”

      顾惜朝动了动唇角,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只管帮忙照看这一样属于你的东西,你本来拥有就不多,自己的东西更要保管好。这么失魂落魄的失态模样,大概是你生平第一次,也只能是最后一次。”清润淡漠的女声,道出的话冷漠无情又让人清醒。

      可现在清醒对于顾惜朝来说,已经没有用处。

      身负那么多条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杀他,虽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却不想自己到头来还是死于仇恨,他的出生已是不堪,成长亦是艰难,到最后,一场挣扎换得一场空,心头多少不甘,都只得随一捧黄土深埋地下,想到此,心下凄然。

      一把剑横在面前,依旧是黄绢裹身,经历一场风波,只有它寒芒如初。

      见顾惜朝不接剑,白衣女子也不收回,两人冷漠地僵持着。

      许久,顾惜朝缓缓接下了剑,背影寥落,默默走出了房间。

      出来才发现这是个偌大的园子,奇林怪石,假山小径,碧潭翠柳,布置得宜,不显局促。回身望去,刚刚走出的房子只是这贝阙珠宫的一个角落,正殿在右面石台之上,几根粗柱环绕,牌匾上书云烟阁。

      息红泪的毁诺城也不过如此了,只是眼前气候不像是在大漠。

      不待顾惜朝问出口,白衣女子缓步走出,轻纱遮面,看不清面容,“这里是京城,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三天了么?

      顾惜朝微蹙眉毛,看向行至身边的女子,这一看却让他怔住了。

      这双眼睛……

      太像了,太像了。

      顾惜朝紧紧闭了闭眼,想来是思念入骨,才会一时错觉。

      睁开眼再看去,眼前女子轻纱遮面,曼妙圆润的双目迸发犀利的精光,熟悉感顿时荡然无存,可又缱绻着些微粉末卷土重来。

      “你……”顾惜朝沙哑开口,“你是谁?!”

      白衣女子眸光微闪,沉默了片刻,冷声道:“你早晚会知道。”

      显然顾惜朝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还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做了什么,手臂一痛,竟是被击中经脉。

      女子按住面纱低喝道:“不得无礼!”身形后退两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措。

      顾惜朝一时惘然,默默收回手,终究不是晚晴,相像几分又如何,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他肺部吸入些许寒气,引来轻咳不止,手握黄绢裹身的剑,茫然地直觉想离去。

      “你去哪里?”白衣女子冷声问道。

      顾惜朝依旧冷漠不答。

      “傅晚晴在这里,你能去哪里?”

      顾惜朝淡漠的声音传来:“多谢你盛殓我妻,顾惜朝虽无以为报,但也不会为人所利用。”

      一阵眼花,白衣女子已闪入眼前,盯着顾惜朝冷笑:“你以为入了这云烟阁便是容易出得去的么!”

      顾惜朝情知她绝非善类,可也懒得管那么多,满心只茫然一片,不知何去何从,但是直觉中想离开这里,在这里他清楚地感受到那种熟悉的、让自己不寒而栗的气味。

      那是阴谋的味道。

      直觉告诉他,眼前女子不会对晚晴遗体不恭,冥冥中感觉晚晴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眼下他没有能力给以晚晴隆重的哀荣,他也不愿亲手葬晚晴,他不愿相信晚晴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他只能用力
      蒙蔽自己的眼,自己的心。

      顾惜朝闭了闭眼,待心中麻痛过去之后,略提精神地想走出云烟阁。

      还未迈出十步,眼前已鬼魅般闪出三名女子,当先的红衣女子容貌艳丽,媚眼流转,那一番风情倒是与英绿荷有几分相似,嘴角牵起,当下就冲顾惜朝冷笑:“顾惜朝,别不识相,这道门外可是有很多人等着将你千刀万剐,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去,看管好你的小命要紧,否则,与其让你在别人剑□□无完肤,倒不如让我们给你个痛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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