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关系》丹笙

22、第二十二章

　　眼看着二月中旬都要过去了，许畅闲在家里也好长一段时间了，他琢磨着再去接两个兼职做做，上个月冯静跑他这里来结房租，让他小赚了一笔，但是他年纪轻轻的，还没打算一辈子靠吃房租过活。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脑子里一直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这么过的，但是他突然想起不出意外的话，假如的话，自己下月结婚，以后就是所谓的已婚人士，家里要住进来另外一个人跟他同睡一张床，同吃一口锅，还同呼吸这一块空气——就跟现在睡他旁边的那个人的待遇一样。
　　仔细想想，似乎有那么点恐惧。
　　但是这人跟自己睡一张床吃一口锅呼吸同一片空气这么久了，还真没觉得不习惯，就跟他一直就在这住着似的。果然俩男人才是最合拍的么。

　　早晨没有太阳升起，今天是阴天，许畅不知是几点醒的，想了一会儿有的没的，他又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一摸被窝，还有点温度。
　　再躺着也没意思，看看手机，上午十点，于是起床洗漱。
　　厨房的锅里有一点粥，想来是他起来做好的，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自从陆森回来，他的饮食都不用自个操心。
　　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做了俩煎蛋，就着小榨菜，许畅吃得很舒心。
　　一碗粥见底，陆森也回来了。

　　许畅看着陆森手边的箱子，笑容有些凝固。
　　他们对视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结果是陆森先败下阵来，他说：“没多少天了，如果你非要结这个婚，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得告诉你，今天我走出这个门，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你记着，这是你自己选的，你过得好坏，我都不会管了，”顿了顿，见许畅只是呆呆地拿着勺子毫无反应地干愣着，他心里恨到极点，恨不得揍醒他，“以后我跟其他人当个床伴我都不会再找你！”
　　最后那句是吼出来的，许畅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陆森失望地转过身，背对着许畅，对他说：“本来我想这样就走的，但是，我之前对自己说过，以后无论去哪，都得提前跟你说一声，不能再不告而别，让你挂心。”
　　屋里很安静，背后无声无息。
　　“我走了。”

　　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总觉得时间没有过去太久，总觉得那句“我走了”还回荡在耳边。
　　许畅在黑暗的厨房里坐着，面前还是早上的那碗粥。
　　尽管有心理准备，他还是难受了，感情这东西，随便碰一碰，就是两败俱伤。
　　或许他太冒险了，而且还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所以，真正到面对的时候，他有点无法接受。
　　接受现实，他会被现实压垮，拒绝接受，他还能有那么一点侥幸的希望。
　　现在，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没理由去追回陆森，也没理由要求陆森跟他继续保持亲密关系。
　　他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他就得妥协于现实。
　　左手是漫长的现实时间，右手是陆森，这两个，他真的没法选择，他无法面对第一个，就没理由追回陆森。
　　那么陆森的回来，在他即将而立的生命中属于什么呢？一次意外？还是一次圆满的死心？
　　无论哪种，他都不甘心。
　　……
　　天黑了，天又亮起来。
　　暖气始终很足，他却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蜷起双腿窝进沙发，身上什么都没有盖，他不愿去床上躺着，也不愿进卧室拿床被子。他甚至不愿推开那道门。
　　潜意识支配着他一切的口不对心。

　　刘乔睿敲门的时候，从窗口里看到的就是许畅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有点反常。
　　他跑回画室喊了冯静过来，两人一起砸门，许畅才晃晃悠悠从沙发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去开门。

　　许畅大口大口吃着面条，看上去他饿坏了，刘乔睿手艺并不好，他还是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
　　刘乔睿做好饭就走了，冯静坐一边抽着烟，看着他有点愁。
　　许畅抽了张纸巾擦嘴，碗也不刷，倒头又陷进沙发里。
　　冯静猛吸了两口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别慌睡，起来跟你说事。”
　　“什么事。”许畅声音闷闷的。
　　“你跟陆森闹什么了？”
　　“没闹，我们完了。”
　　冯静点点头：“我早看你们俩就不靠谱。”
　　“这事不怨他。”
　　“我知道，怨你。”
　　见许畅抬起脸来看他，冯静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你说白了就一个孩子心性，你说你整天待在家里，脑子能长进多少玩意？说句实话，之前我不看好陆森，总觉得这人不靠谱，现在我承认我看走眼，可我看走眼算什么呀，你放跑人才是真傻。”
　　许畅使劲抹了把脸，重重叹气：“我没办法，我俩总不能这样一辈子，他根不在这，我也不能跟他回去，在这里都是老街坊邻居，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不想被他们戳脊梁骨。”
　　“……怎么是这样？合着、合着陆森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
　　冯静想了想，说：“算了，我不能多这个嘴，我说许畅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还是赶紧跟陆森好好沟通沟通，不然你们就这样，以后肠子悔青了都白搭！”
　　“嗯，我这个月要结婚了。”
　　“啥？”冯静眼睛直了。
　　“嗯，大概这两天的街坊邻居都该知道了，这会你也知道了。”
　　“啥玩意？！你说啥？你要结婚！！”冯静跳起来，跑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现在干什么呢吗？你梦游呢吧！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结婚？”
　　许畅没说话，冯静脑子转了两圈，忽然福至心灵，一拍许畅的肚子：“我知道了！是你那杀千刀的邻居吧！那对无良夫妇！！又强迫你娶他女儿了？”
　　“不是，我原本也是想着到年纪了找个女的结婚，只是提前了而已。”许畅话说得很无力。
　　“那你娶谁？”
　　“李敏。”
　　“还说不是！我就不信他们家没做什么！要不然你随便挑一个也不至于挑上这个！结过婚还不说，还有个拖油瓶，那女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贤良人物，许畅，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得慎重，你得考虑清楚喽！”冯静蹲在他跟前，苦口婆心。
　　许畅一阵烦躁，不了解内情的人就是好心办坏事，他哪里知道他这是被赶鸭子上架呢！
　　心里乱乱的，一句也听不进，许畅赶冯静走了，自己又闷头埋在家里自个内伤。

　　正当许畅窝在家里快活成一个蛹的时候，自家大门被砸响了，他发现最近自家大门总是被用砸的方式发出响声。他的门铃都是摆设，以前没人按，那也好歹也是敲门啊！
　　打开了门，许畅木然了，紧接着抖擞了一下精神。
　　他娘的，终于来了，许畅心里想。
　　门外边站着的那个斜眼瞪着他的，正是他的未婚妻，李敏。
　　李敏一把推开他闯进屋，许畅扶着门框转过身：“不是，就算你就快搬进来了，你也别这么彪悍不是，你今个要是把这大门砸烂了，我可告儿你，我得留到婚后修，从夫妻共同财产里边扣。”
　　“你他妈尽管贫，你不瞧你那德行，几天没梳头了？都成鸟窝了！”
　　“嗯，我脸还几天没洗了呢，牙也没刷。”
　　李敏嫌恶地看着他：“我说你是有多懒啊。”
　　“我这不快结婚了高兴的嘛。”
　　“高兴？”李敏嗤笑，“你高哪门子兴啊？我可告诉你，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的，你们真行呀，一个个瞒着我，我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啊？啊？好歹我也是一当事人，你们问过我意见没有？”
　　许畅闲闲地掏掏耳朵：“您什么意见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说你有嘛的意见！”
　　“我靠！许畅！你别以为我爸妈认定你你就敢在老娘头上撒野！”见许畅这德行，李敏顿时炸毛了，“老娘可没答应要结婚！”
　　等的就是这句话。
　　许畅说：“那这事我做不了主，你跟你爸妈说去。”
　　“我要是跟他们说得通我还找你干嘛！他们都知道你是——你是、你是同性恋了！还让我跟你结婚！跟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李敏说着，似乎有点伤心起来。
　　乍一从李敏嘴里说出这个词，许畅心里一沉，脸色灰了灰。
　　突然觉得没意思，他关上门往沙发上一坐：“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不知道，反正我不跟你结婚，嫁给你，我这辈子都瞎了！”
　　“只要你能堵上你爸妈的嘴，我没意见。”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些事你爸知道，我不想多说，这事关键在你不在我，我这边是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你要是真不想结这个婚，你就记着跟你爸妈死磕到底，不然咱俩还真就得绑一块了，”许畅说着，手往那边一指，李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我准备收拾出来，婚后咱俩分房睡，反正你爸妈都知道我的情况了，想必早有心理准备，我呢，也就当多了个室友，以后咱俩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李敏呆呆地看看那个小房间，又呆呆地回过头来看许畅，忽然“哇”地一下哭出来了，她边哭边猛捶许畅：“你个王八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混蛋！有你这么对女人的吗！”
　　“那你就赶紧啊，这不还没结婚的吗，要反悔来得及。”许畅两手一摊，一脸的无所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紧张，成败只在此一举了，只有让李家自己主动退婚事情才有可能有转机。
　　“不对！”李敏突然回过神来，“你喜欢的是男人！你怎么会愿意跟我结婚！要说你去说！现在我说什么他们都当我胡闹！他们就想赶紧把我推出去！我都跟他们说了！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自己过一辈子！他们还逼着我找男人！”
　　许畅头疼，真心不想跟她多说这些，“我说了，这事我没说话的余地，你就行行好，给我留条活路成不，我要是上门退婚，不出明天你爸就得让我在这条街上做不了人。”
　　“……什么跟什么，我爸怎么着你了，怎么就做不了人了？”李敏一头雾水。
　　许畅烦烦的，耐着性子解释：“你说呢，同性恋，变态啊，还怎么做人？”
　　李敏第一次见许畅如此自贬，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平常都没心没肺闹惯了，打小关系就是小打小闹的，哪里有正经的时候。
　　“同性恋……同性恋怎么了……又没偷没抢的，这招谁惹谁了，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甭理他们，过好你自己的就行了，有句话说什么来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李敏无比脱线地安慰起许畅来了，似乎忘了来找他的初衷。
　　“行了行了，你走一个给我看看，你夏天穿个短裤还让人背后说道呢，还差了我这样的，你还是想想怎么帮我堵上你爸妈的嘴。”
　　李敏撇嘴：“他们管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听我的，除非咱俩到时候来一个落跑新娘落跑新郎啥的，或许管用……哎那脸也丢大发了，他们还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唉。”
　　“……唉。”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一个长大了的失足少女，一个伪成熟的没心没肺的GAY，都是孩子心性的成年人，一看就是让家长操一辈子心的主。
　　他们看着对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很多很多年后，他们变成了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