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传》司徒妖妖

17、Chapter 15

　　渐渐的有阳光从云缝里照射出来，似针尖刺痛了眼。
　　金山寺外的千步登天梯上的身影依旧未动。
　　法海低低的咒骂了一声，懒散的问道：“唉，女人，打不打？”抬了手捶着自己的肩：“我风餐露宿的站了一晚，病了可得找你男人拿药的。”又掩着嘴打半天哈欠。
　　白素珍的目光一紧：“你把许仙还给我，我自然会走。”
　　“许仙嘛，”法海身子不动，偏了头回去看，摊摊手：“那个没脑子的，我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去了呢。要不你就跟我打一架，自己进去找好了。”脸上满是无奈：“好歹我也是一得到高僧不是，你打都不打我就放你进去了，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拍拍手，拉开了架势，向白素珍点点头道：“啊，我准备好了！”

　　白素珍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何必羞辱我！”往日平淡的脸上此刻全是露骨的恨意。
　　法海还要嬉笑几句，袖子却被谁拉住了。不紧，却那么执着。
　　法海叹气，脸上的戏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身，在走过小青身边的时候低低的吟了一句：“还是不愿我插手么？”没有一丝疑问的味道，只拿修长的手指缠了一丝小青的青丝在指尖。
　　她的气息啊！法海拿在鼻尖嗅着。旋身坐在高高的石阶上，对着小青清浅的笑。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的口型：
　　结发！

　　结发？！一阵从未有过的感觉漫上心头，小青的嘴角浮上笑容。

　　剑平举，
　　心飞扬，
　　往事成空，
　　情所伤。
　　一腔愁，
　　何处得讲？

　　观音啊，你叫我走这一遭到底是何意？

　　刺，挑，回旋。
　　压，拖，翻身。

　　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悉。好象500年前的紫竹林，每个黄昏前的剑舞。是不是一转身就可以看到你笑容？是不是再做一个动作就可以听到你浅浅笑着的夸奖：“青儿，做得不错哦！”
　　可是，今非昔比了。
　　那个词叫什么？物是人非！啊，对啊，物是人非。多么残酷的一个词啊！
　　眼角有咸咸的液体流下来。小青一愣。
　　这是……什么？

　　手中的剑一慢，嗞的一声，胸口上划出一条鲜红的口子。

　　身体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青仰起头，眼角泪光荧荧。
　　她问：“这是什么？”

　　法海俯下身，一低头，吻住她的泪。
　　低沉的声音满含压抑的惊喜：“丫头，这是泪，恭喜你，不再是单纯的妖了。你，也有了感情，跟她一样。”法海抬头望向白素珍，眼里百种神情变幻。
　　泪么？
　　身子被法海抱得紧紧的，他似乎是欣喜的。
　　你喜欢是吧？那便好。

　　一柄剑指到眼前。泪落下，打在剑尖上，将剑尖的血晕得有点化开。
　　白素珍的声音冰冷：“让我去见许仙！”

　　法海从小青发间抬起头来，笑，淡淡的洞彻的笑：“许仙么？那不是来了？”

　　白素珍的身子一阵忍不住的颤抖，那高高的石阶尽头，那般凉薄的身影不是许仙是谁？
　　“相公——”颤抖的尾音里有着试探，有着迟疑，也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许仙站在那里，衣衫随风轻舞，说不出的落寞。
　　“娘子，往事成空，都忘了吧。”
　　抬眼看着天，雨后的清晨，无比的清新。他闭眼。
　　“昨夜在金山寺读了些佛经，才觉得这些红尘俗事真是自个儿叨扰自个儿。我想在此处出家，还望娘子不要阻拦。”
　　法海浅笑，高深莫测。
　　呵呵，佛经？

　　千级台阶，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也不知花了多少时间，也不知自己从哪里寻了那么些力气竟能直直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白素珍的脸色惨白。

　　身边已有了三三两两上香朝拜的人，踩了石梯快速的向上爬。也有认识白素珍的，看到了，迟疑的唤一声：“许夫人？”见白素珍不理，又瞧了瞧站在上面的许仙，还有搂着小青站在一旁的法海，赶紧闭了嘴，快步向寺里走去。走得远了，才听到低低的嘀咕。

　　可是，她听不到，她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心里，全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那个曾经说“我爱你，爱你是白素珍！妖又如何？人又如何？你若爱我，我好好待你；你若不爱，我可以等到你爱我的那一天”的人，那个曾经说“如果你不愿走过来，那就我走过去好了”的人。
　　可是，他说“往事成空”。
　　可是，现在，他站在那里，任自己一步一步靠近也不为所动。
　　任自己一步一步靠近，也抓不住他。

　　她走到他面前，手一抖，再也抓不住剑。一声脆响，白乙掉在地上。
　　白素珍颤抖着手抓住许仙的肩膀，那么瘦弱，曾经却掷地有声的说会好好待她，却说会用心保护她。
　　泪汹涌澎湃，在脸上纵横而过。
　　不是没有哭过，只是不知道原来可以哭泣得这般厉害。

　　她说：“你不是喜欢小青吗？我不会让她嫁到王爷府的，我让她嫁给你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那般不惹凡尘的人，此刻却企求一般颤抖着，声音低哑。
　　“姐姐——”小青的心忽然像被人拿细线一层层的绑了，箍得心生生的疼。

　　姐姐，这样的他，值得你这般企求吗？这样的他，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为他，那我……是什么？
　　耳旁是法海愠怒的声音：“我的小青怎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的？
　　小青怔怔的看着他，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与白素珍无干。她直直的看向许仙眼底。她要找，找一丝丝赢的机会，只要有一丝丝也好。
　　芊芊素手搭在许仙肩上，许仙不避，回视着她。
　　嘴唇微动，依旧是绝情绝意：“爱与不爱，我已经看透了，你走吧。”说到最后一句，竟像了叹息一般。

　　白素珍猛然的摇着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以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爱！恨！怒！不甘！一瞬间喷薄而出。她的身型忽然暴涨，巨大而细长的蛇尾从身后恍然显现，身子拔地而起，地上是盘蜷的蛇身。
　　海水呼啸，卷了狂暴的怒号铺天盖地而来。
　　白素珍娇笑着，立在水中。
　　“金山寺，金山寺！我今天就来个水漫金山！我看你还要躲我到哪里去！”

　　法海早抱了小青跳到石梯的最高处，眼神阴霾。唇未动，声音已传出千里之外：“白素珍！你不要自取灭亡！”
　　那般的声音直振得人耳膜生生的疼。
　　怀里的小青急急的对着白素珍喊着：“姐姐，不要啊，你就算不关心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孩儿啊！你这般大动元气，对他可不好！”
　　“孩儿？”白素珍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突然凌厉：“他爹爹都不要他了，我还要他来做什么？”

　　人首，蛇身。
　　“妖怪啊——”惊呼遍地。
　　那些来上香的人早吓得浑身哆嗦，只看了法海在此，赶紧向法海靠来。

　　钱塘县，一片呼儿唤女的声音掩埋在了海水的呼啸和房屋的倒塌声中……

作者有话说

　　人，很多时候，总不经意间就走入极端。其实，一回头，那绝境之后，明明还有一条小路的。
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