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123、第 123 章

　　可是我这头“母猪”并没有当太久。或许是那天白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或许是我太高兴，或许是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们的爸爸，反正，我就在当天晚上“见了红”，送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在痛得迷糊的时候，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我身边，任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我已经痛迷糊了，我模模糊糊地记得我不是抓那么简单的，我使劲地掐着他的手，仿佛要把全身所有的痛全部转移到那一份狠掐中。
　　“痛……叫……”
　　“我……在……”
　　“抓……住……我……”
　　零碎的记忆中，只有他含混不清的这几句话分外清晰。可是我还是痛，但我不想叫，我不愿意让他担心，我紧咬了唇，翻来覆去。
　　最后的记忆是他焦急的脸，我想对他说“没有什么别担心”，可是一阵巨痛和着麻药的药性上来了，我彻底迷糊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又是一个晴天。
　　我一动，手已经被一只微凉的手捉住。
　　“孩……子……们……很……好，你……辛……苦……”
　　安旭坐在我的床边，轻轻地握着我的手。他的前额上凌乱地散落着几缕头发，眼圈乌黑发青。可是他在笑，努力地想用他的笑掩去他脸上掩都掩不住的憔悴。
　　“你一夜，都没睡？”
　　他没有说话，他把另一只手也盖上来，微凉的双手紧紧地握了我的，仿佛想用那并不温暖的手捂热我的手。
　　我于是看到了那只手。手背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紫五、六处，最触目惊心的，是食指、中指、无名指的第一个指关节的位置有一圈显眼的牙印，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有血凝结在上面，微微刺眼的红。
　　“是我……咬的？”我的手从他的手中挣脱，我轻握了那个指头，轻轻地冲那里吹气。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微微地笑着，看着我的方向。
　　“我总是……伤害你……”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我禁不住轻哼出声。
　　“怎……么……了……”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慌乱地摸索，他的脸上重现昨夜的焦急。
　　“回……答……我……月……月……”
　　他微微地喘息着，伤痕累累的手收回来，使劲撑了我的床沿，想让自己站起来。
　　“月……月……”他的喘息渐重，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停息。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
　　“我没事，旭，真的没事。只是可能起得太急，肚子那里有些痛……”
　　我自己已经摸到了，我硕大的肚皮已经小了下去，而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
　　“你……不……要……动……”他的手从床沿移到我的小腹位置，即使隔着被子，我都能感受到它的颤动，“需……要……什……么，有……我……”
　　“是开刀，才把宝宝弄出来的？”
　　他微微地点头，眉头轻轻地蹙起来。
　　我说不出心中的那份遗憾。我不想被动刀的。不是怕留下难看的疤痕，而是自然产下的宝宝更加健康。我要他们健康，像他们的姐姐一样健康。
　　“对不起……”我轻轻按住他的手，“是我没本事……”
　　他的表情滞了一下，接着就拼命地摇头。
　　“不……不……是……”
　　他竭力地想对我说什么，可是语言功能的缓慢恢复让他并不能像以往那样清晰流畅地表达。这样的窘迫让他原本青白的脸涨得微微地发红，甚至有汗从他光洁的前额滴下来。
　　“你……辛……苦，不……许……这……样……说……自……”
　　他的眉头蹙得很紧，连好看的唇也向下弯曲着。他似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再说了一句话，却被低低的咳打断。他蓦然放开我的手，急速地转开轮椅，准确地进了卫生间。我听到门“怦”然关上的声音，然后是水声，夸张的水声……
　　大约在10多分钟以后，他回到我的床边。他额前的头发微微地有些润，他笑着，即使映在那样苍白的脸上，那个笑也是和煦温暖的。
　　“你不舒服？是不是……”
　　他轻轻地摇头。
　　“旭……”我的泪涌出来，我仿佛已经看到几个月前那漫天的红，“你不许瞒我！”
　　他慌忙伸手来摸我的脸，只一触到那份湿润，便更加慌乱地擦去。
　　“不……哭……我……们……只……剩……一……双眼……睛……”
　　我咬了唇，我拼命地吸气，我想把泪收回去。
　　他说得对，我得好好地保护我的眼睛，它是我们的，我和他的！
　　“我……不哭……”我抽泣着，“可是你也得答应我好好的……”
　　他不住地点头。
　　“我……能……照……顾……你……，”他的脸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极慢，这样的节奏是他现在所习惯的，所以，他越发地平静。他的手放在我脸上，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头上，“还……有……孩……子……一……辈……子……”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反手一握，我的手已在他掌中。那样瘦骨嶙峋那样冰凉的一双手，却隐隐地透着力量。他的眼睛顺着我的头慢慢地下探，似是在找寻我眼睛的位置，我被他抓着，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眼睛的移动。
　　他终于停下来，脸上的笑微微展开。
　　“相……信……我……”
　　我把他的手拉过来，贴在我的脸上。我不住地点头，脸和他的手紧紧地摩擦，摩擦到他的手微微地热了，微微地烫了。
　　安旭一直等到我第二天可以下床活动了，才勉强同意去休息一下。临走，还交待了ROSE一大堆事儿。
　　“太太，上帝保佑你，你有一个好丈夫。”
　　ROSE小心地扶我上床，我笑而不语。
　　“你那天痛得厉害的时候，安先生把自己的指头伸进你嘴里，皮都被你咬破了，还不让我们吭声……”ROSE原本就是个善感的人，说到这儿，眼圈都红了，“我真的，好羡慕你……”
　　我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有泪在心里静静地流淌。
　　“不过你的孩子好漂亮。哥哥妹妹都很乖。”
　　ROSE见我难过，急忙岔开话题。
　　“是男孩子先出生吗？”我居然连这个都记不得了。
　　“是的，好帅一个小伙子！”
　　“他……我是说我先生，去看过孩子没？”
　　过了好半天，我才想起问。因为是早产，孩子暂时放在保温箱中观察，并没有送回到病房中。
　　“怎么没有？你还在昏迷中，他就去了。他恳求护士把孩子抱过来，他很小心很小心地摸了孩子的脸，他还问我孩子漂不漂亮，像谁？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个好爸爸。”
　　我能想像那副场景，温馨幸福的场景，开心满足的场景，也是，微微遗憾的场景……
　　如果，他能看到，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我正在想，我是不是太坏了，还是得找个法儿让他看到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