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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骗纸 ...

  •   夜色深沉,京城却依旧喧闹,灯火通明。听着外面不间歇的盈耳笑语和靡靡乐声,花楼最高处的楼阁里,一人临窗而坐,自斟自饮着。从这大开的窗子往外看,繁华尽收眼底,那人眼眸中划过一抹流光,却是很快湮灭了,取而代之深沉浓烈的欲望。

      他本该属于这里,若不是……大概也会像今日那些人一样衣食无忧,肆意而活,单一个若不是,便是不可能了。

      巫慕自远处收回了视线,嘴唇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他……不过是回来讨要回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一抹藏青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入了房间,径直走到了巫慕身旁,恭敬地垂首肃立,低声禀报道,“主子,我们安插在陆靖远军营里的人被逐出来了。”
      巫慕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细长的凤目缓缓眯了起来,将酒杯举至唇边轻抿一下,淡淡道,“哦,他发现了?”
      “似乎没有,这些日子他风头太劲,有人看不过眼暗中使绊子,陆靖乔警觉躲过了,咱们的人运气不好中了招。”
      巫慕闻言敛眸沉思,目光掠过喧闹的长街,神思悠远地开了口,“陆靖远此人远比你想象的更精明,疑心更重,把人召回来,事情处理的干净些。”
      “是。”
      “让盯着陆靖远的人机灵些,注意动向即可,别露了马脚。”
      “是。”

      不过两日,众人发现陆靖乔见着丫鬟也不躲了,能直面青葱姑娘了,还带着股亢奋劲儿,不由得感慨媳妇这种生物真是好物。殊不知陆二少那是找到了罪魁祸首,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开启了坑媳妇儿模式。

      还张贴着喜字的屋子里,宁采薇收拾着包袱,一旁的宁兮颇有些紧张忧心的模样。陆靖乔连着几日窝在书房研究七出之条,进门乍一看这阵仗愣住了,这……还没出手呢,就不战而败了?

      瞅着莫名有些发虚啊。
      “要……出门?”陆靖乔干涩地问道。
      宁采薇颔首,手上的动作却是未停,这模样落入陆靖乔眼中添了几分委屈。
      沉吟半晌,陆靖乔再次开口道,“我去帮你叫辆马车。”
      后者神态温婉,噙着抹得体优雅的浅笑,颔首道,“有劳了。”

      这还是那个洒了他一身鸡血的女魔头?陆靖乔的心肝没来由地颤了颤,转身出了屋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将军府门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候着了。宁采薇提着篮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丫鬟肩上背着只鼓囊囊的包袱,反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陆靖乔立在那马车旁,思绪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奔腾而去,回了娘家的下堂妇,婆家不要,娘家蒙羞,日子定然会不好过,孤独终老什么的不能更凄惨!

      正要跨上马车的宁采薇回首就瞧见那人变化丰富的神色,心知他在想什么,面上却不作表露,伸手摸了下鼻尖,不一会儿眼眶就渐渐发红,“相……陆公子,保重。”

      陆靖乔被最后那个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老太婆不停追着自己问为什么休了的画面给骇到,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眼前依旧貌美如花的女子,怔怔说不出话。

      “公子?”宁采薇故作不解地拧眉,直直地看向他。
      “我这两日是有事,不是故意不回去。”陆靖乔目光飘忽着移开,假装很不在意道。
      “哦。”
      “也别听下人乱说,我就在詹春楼里和巫兄吃了顿饭,别的什么也没做。”
      宁采薇眨了眨眼,在陆靖乔略带期待的眼神下问了出口,“巫慕‘她’……胸很大么?”
      陆靖乔一脸你果然听说了的表情,随即意识到内容,一下哽住了,“这不是重点。”
      二人对视半晌,陆靖乔似做出了决定般深呼吸了一口,压低嗓子快速说道。“总之……你自己保重。”
      宁采薇一愣,倏地绽开一抹笑颜,别有深意道,“那是自然。”
      话音落下的片刻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陆靖乔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心底产生了一种淡淡的失落感,这样对一个弱女子是不是太不大丈夫了?

      “我就说乔儿这门亲娶的好,采薇不过是去寺庙烧个香,乔儿这个舍不得的劲儿弄得我都有些醋了。”带着一丝打趣意味的声音从一端传了过来,陆老夫人同陆靖远站在门口,显然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烧……香?”陆靖乔呐呐反问。
      “是啊,采薇没同你说么,每月十五都要去天福寺烧香祈福,若是赶上师父讲道,还得宿一晚呢。”
      “……”
      不知为何,陆靖乔脑海里忽然蹦出那天一声尖细的傻帽,漫天箭头地砸向自己的脑袋,躲都没得躲,耷拉着脑袋默默往府里走。
      那个……骗纸!

      “乔儿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那么差?”身后陆老夫人担忧的声音传来。
      “俗话说,一如不见如隔三秋,小弟一定是想弟媳了。”某人故作正经,实则无良道。
      “我儿真是痴情。”
      “……”陆靖乔一个踉跄,无力想到他一定是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吐了大哥好多口水,导致大哥变异了。

      载着宁采薇主仆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天福寺,许是来得早了,来寺庙祈福的人并不多,宁采薇下了马车,便有个孩童模样的小和尚走到了她跟前。

      “宁施主,师父在为一位香客解惑,要稍晚些。”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宁采薇说道。
      后者弯腰盈盈一礼,随后将手里的篮子双手递向他道,“不碍事,有劳小师父了。”
      “像宁施主这样的大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小和尚接过,很是诚心地说道。三年前天福寺百般萧条,他与师父挨家挨户化缘筹款修缮寺庙,宁小姐心善,出资相助将破落的天福寺重新修整,才有了今日这番景象。

      由小和尚带路,主仆二人穿过寺庙侧边的走廊,朝着已为她备下的厢房走去。离着厢房不远处的禅房外,有几名暗卫装扮的男子把守着,衣着用的是上等布料,阳光下隐约有金光流动。隔着十米开外,十几名统一盔甲的守卫,手持剑刃,神色凛然地注视着人流,显然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宁采薇察觉到那边投射过来的打量视线,心神一凛,故作受了惊吓般收回目光,跟着小和尚快快走远。
      “那些是……”临入厢房前,宁采薇停了下来,回首问小和尚道。
      “请师父解惑的那位夫人带来的随从,来得很早呢,将临近禅房的几处都封锁了。师父说宁施主不能怠慢,才给破了例。”

      宁采薇颔首,合十行了一礼,在小和尚离开后入了厢房。厢房布局简洁,布置的却是十分素雅,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收拾得极为干净。

      宁兮搁下了包袱,蹙着眉头小声问道,“小姐是打算在这儿宿一晚?”
      宁采薇摇了摇头,从包袱里取出一本簿子,收进了隐在床榻上的暗格内。

      若没看错,方才那几个暗卫腰带上金蚕丝勾勒出来的黑鹳形状,显然是出自宫里的鸦杀,乃是当今圣上的贴身暗卫,长年侍奉圣上左右。能在这儿见到,里面的夫人,大抵是这几年极受圣上恩宠的蒋贵妃了。

      一思及此,宁采薇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思。蒋氏是六年前大宛国进贡来的美人,容貌极具西域风情,舞姿曼妙,一时风头无二,深受皇帝喜爱,从美人一路晋升封为昭仪,直逼贵妃之位。却也是在不久,因暗害皇子之罪被贬入冷宫。当今圣上子嗣单薄,仅有皇后育有一女,德妃诞下龙子,不足满月却被人毒死,德妃受不住打击变得疯疯癫癫。

      四年后冷宫里的女子却又重返宫闱之中,当年一事原是皇后害怕后位不保,嫉恨之下想出的一石二鸟之计。如今皇后被发落冷宫,后位空悬,德妃依旧疯疯癫癫,而从冷宫出来的蒋氏很快又获得了皇上的宠爱,封为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只是当中的是非曲折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安然而立必然也是踩在骸骨之上。

      对于这位蒋贵妃她始终难有一丝好感,或许也与她那位有纸上将军之称的弟弟有关,陆将军手下一位副将,却总觉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总要搅出些混事来证明自己,有意无意地给人添麻烦,牵扯到名单,连累她也颇为头疼,却不得不为其善后。

      相比之下,陆靖乔简直不更更乖巧。

      想到那人,宁采薇紧皱的眉头有些微的放松,露出一抹柔和笑意。她自十四岁从爷爷那里接手名单起,便像个织网人,将那些关系织成一个巨大的网,而在网后面是个可怖的深渊。有时她执着一头,深怕一不小心那线条崩开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连带着线头一端的自己也被扯进深渊,万劫不复。

      像在那深黑的夜里,抱着自己安慰不要怕的那人,拽着她,就一定……不会掉下去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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