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莫名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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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的心脏在砰砰狂跳。
半生沐血厮杀，半生醉生梦死，三十年的时光犹如一条黑色粘稠的长河，死水没有波涛，不会沉底只会将所有事物困束。他生来就不太能感知到情感，疼痛是瞬息，欢欣也只是刹那，只有血的颜色能叫他觉出触动人心的热烈，酒的温度能叫他有片刻真实的错觉。
而现在，荒凉的冰原上，有一道身影立在那儿。散落的披风如裂帛般为裂风拂落，飘洒的雪花好像幕布般朝她沉压压盖下——那蓬软的长发被鹰隼划过的气劲带起，凌乱铺散在风中，又洋洋洒洒落下，本是极浅的发色在冰雪的映照下竟隐约泛出荧火般的光色。
天是昏沉的，压抑得仿佛触手可及，在天幕之后，那厚厚的云层之外，有光，灿烂而明耀的光，就算被乌云掩盖，也能知道那后面是能如火山岩浆般滚烫热烈的力量。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光被挡在后头，眼前只有渺小如同沙砾的身影，可在他心中，雪原塌陷，天空炸裂，铺天盖地全是炽烈如火焰般的光，黑河起波，那震颤都叫他有一时的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
来人起手一招龙跃于渊砸过来，唐阡在明，对方在暗，电光火石之间，她在看到对方身影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来不及移动就原地开了惊鸿游龙——毕竟她不是孤身一人，对于唐门弟子来说，她的安危是首重，只要没法将她一个照面就击杀，她就有逃脱的机会。
靳夜的手迟疑了一瞬，所以在下意识将人击倒后没迅速跟上下一招，那人侧身就从视野中消失了。他登时像是从一个恍惚梦境中脱出般，浑身一个激灵便旋身躲过一箭夺魄，跃起一脚踢翻那个惊羽唐门，拳头举起要跟着接降龙，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隼啸，眼角的余光瞥见黑隼王巨大的黑翼扇下，而女子举着千机匣后退的每一步，他的心都随之颤得一顿一顿。
不不不儿砸这个你别打你去怼旁边那个天罗啊！
靳夜走了个神，机关暗器已经铺开一地，不假思索出了几个连招把惊羽打出机关范围，手又慢下来。把这两个打趴是件如此轻易的事，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嗡嗡嗡，世界里出现一个奇怪的人，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一次呼吸都深深作用在他的思想中，根本无法抵挡。
他是知道七爷本事的，于是胸膛里难得出现点慌乱情绪。深恐儿砸下手不知轻重，觉得没说跟它好之前不能放出来，越想越杂当下就一声口哨招呼七爷闪人。
刚摆开架势准备跟这个丐帮死磕的三个人：“……”咋回事？
四野一片静寂，只有风欺雪落的呼啸。唐阡慢慢吁出口气，低头把斗篷裹好罩起，掩去了眸中的深意：“再放支霹雳火示警，我们马上回灵风村！”
她看过唐无乐神鬼莫测的弩-箭，看过可人无人可挡的利剑，看过天策攻无不克的军阵，却从未直面过这般扣人心弦避无可避的杀机——这便是江湖顶尖行列的高手？
血丐靳长生成名太久，恶人谷穷凶极恶的水土显然并未磨灭他的锐光，甚至，反而叫他的锋芒更为尖利，叫他的威压更为张扬。
雪更大了一些，连村中的老人都说，这年昆仑的大雪比起以往都要暴烈上不少。唐子羽等人在两道焰火之后，强行脱战赶回，刚踏进屋门，就见着炉火边立着的修长身影。匆忙脱外袍将沉压压的雪抖落下去，顺手带上门。屋里要暖和很多。
唐阡褪下斗篷，只穿着身简单的破军劲装，已经烤了会儿火。纤细高挑的身形，修长紧实的双腿，蓬软细腻的长发别着几只孔雀翎，露出的侧颜简直殊丽不可方物。火光在她眼瞳里跳动，这般看着，竟觉得那漆黑的瞳仁隐隐就浸润着火色。
门合上的声音叫她回头看了眼：“……伤得怎么样？”
唐子羽无奈看了眼捂着肩膀的同僚：“不重，被刺了一剑，行动无碍。跟纯阳交手，气劲透体是免不了的。”
唐阡点点头：“先休息一晚，据说明日雪会停，届时我们动身上玉虚峰。”
唐子羽微怔：“入昆仑派？”
唐阡回头继续烤火：“方才那两个人，一个是柳疏狂，一个是靳长生……”
她刚吐了个名手下就跳了三个起来：“靳长生？！”语气要多激烈就有多激烈，要多憎恶就有多憎恶。脸上的表情全是后悔……后悔没拼命吧。
被打断后唐阡就停顿了一下，等安静下来了继续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不过既遇上了，先前的猜测也就成了真。叶藏锋不在他们手上，我看他们的样子，也是在找他下落。”浩气盟扎营建寨之地离此不远，当初选定地点之际也刻意与周遭搞好关系，因为灵风村村民对盟中印象不错，“我问过村中人，只道山上有个昆仑派，冰原中的猎人世代在此地繁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环境——除非是他们无法接触到的地界。”
“你想问问有没有……高人？”
“没人救，叶藏锋必死无疑。可我是真不相信他死了。”唐阡笑笑道，“再寻最后一遭，没线索我们就回浩气营地，”说着又叹了口气，“唐霜第一回求我，我却没什么办法救他朋友……还真是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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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夜寻到柳疏狂的时候也就到了恶人临时的一个驻扎点。
这样的鬼天气他也没办法，但谁叫他有只隼王呢，七爷不仅战力彪悍，一牵扯到搜寻抓捕方面，更像开了挂似的。他窜入营地看到白洛的时候几乎没怀疑自己的眼神。
白洛才在苦苦哀求自己的宝贝马吃几支百脉根，忽然背后一脚，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倒在地，速度之快连望云骓都没反应过来。白洛吃了个狗啃地，瞬间头毛炸裂，来不及怀疑有谁敢在恶人营地放肆，一秒从地上蹦起来抽出背后长-枪跳上马来了个战八方。
然而没看清来人是谁，他就被人一脚踢下了马……
白洛暴怒：“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你白爷爷头上……卧槽！”他捂着自己后腰一脑袋冷汗，“靳、靳爷……您怎么……在这？”
忽闻一声马嘶——不愧是塞外的宝驹，就算再嫌弃主人，在看到这货吃亏之际还是愤怒了，原地踏了几步，嘶鸣着抬起前蹄，就要将这个放肆之人踩在脚底。
“别啊！”白洛凄厉一声叫，看得心都快碎了，就恐着靳夜不留情面伤到自己的马。
靳夜也是个把宠物宠成个爹的，当然知道白洛有多宝贝自己的马，抬头看了眼，没掏出竹杖，在蹄子落下前闪身到了一侧，蹲在一个冰坡上笑嘻嘻看白洛死死抓住望云骓缰绳，一边讨饶一边安抚宝贝马。
“你怎么在这？”靳夜问。
“运粮草啊，”白洛努力按住马头，防着这暴脾气的马冲上去找揍，“先前的线路被雪封住了，奉谷主之名在这附近又劈了一条……这天大寒，外边差点没冻死我！”
靳夜摸摸下巴，看望云骓一马头把白洛手上的百脉根给撞散，不由哈哈大笑。
白洛简直都要哭了：“祖宗喂，这破地方是真没好马草，您就拿这个先填填肚子啊……”
望云骓给了他一蹄子，然后愤怒地扭身跑走了。
白洛惊悚，连滚带爬起身就追：“别乱跑啊啊祖宗你等等我！”
靳夜看他可怜，心情倒是变好些。
这货本是天策出身，父亲早逝，母为外邦女，偏得天策将领赏识，数回征战告捷本是前途无量，不料为人嫉妒，收买街头混子凌-辱了他母亲——白洛一人一马杀了人家满门，在洛阳城放了一把火随后逃亡，进恶人谷时断手断脚浑身沐血，撑了一口气摔倒在肖药儿面前，说我愿为药人求大夫救命。运气还真好，活下来不说，没被肖药儿整死，反倒被王遗风看中，从肖药儿那讨了过来还许以高位。
靳夜抢了个帐篷发呆。七爷飞走，明显是先前战得不顺心去找乐子了。
柳疏狂等半天没见人，寻过来之时见他有地儿不坐，偏偏蹲在那一脸放空。
黑衣的纯阳居高临下慢慢挑起了眉毛，声音徐缓又低沉：“这是怎么了？”
靳夜一个哆嗦从思绪中脱出，心还在砰砰直跳。
抬头看着死纯阳，脑海中还满是那个叫他怀疑人生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想象会自动美化人，他现在满脑子的人影都在闪闪发光。
那个唐门女弟子仰着头看着他，柔软轻荧的发，如雾气般的衣衫，皮肤苍白得像是冰石，漆黑的眼瞳在冰雪的映照下仿若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自己的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见过那么多人，却从没见过美得如此干净如此冷淡的人。
就像是塞外大漠冷得苍凉寂寥的明月，就像是黎明前静幽到极致又神秘的雾气。
柳疏狂沉默地看着这只丐蹲在那一脸空白，显然满脑子浑浑噩噩。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一身都是冷汗，嘴唇是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似乎发烧一般的红晕。他也蹲下来，然后看到这货紧抓着武器的手……竟然连手指头都在发抖。
他想了想：“……癫痫？”
疑似癫痫发作的靳夜抱着脑袋仍在沉思。汗打湿了身体很快就冰凉透骨，血液却在血管里躁乱着似乎要沸腾起来一般。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柳疏狂起身踢了他一脚。没动静。碾了碾。还是没动静。
索然无味扭头准备走，身后的人忽然窜起来，饶是他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却见那货像阵风一样就卷出了帐篷。他顿时抄剑跟了上去：“你去做什么？”
“逮个人！”靳夜眼睛亮地出奇。
想不通就不去想，不管怎么说，先把人逮回来再说，没准多看看就看明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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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阡带人拜见昆仑派掌门。
之前刚被恶人掀过一回，昆仑派难免有些草木皆兵。唐阡索性就没进去，在人家山门口等能主事的人出来。等半天来了个长老迎贵客进门，告罪说掌门正闭关，只能由他来接待。
唐阡为免人家紧张也就没进门，只是在山门侧面的莲池亭榭与昆仑长老闲谈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得知，早时已经有两个恶人不知缘由地闯过一回昆仑派，似乎要找什么人。遭此无妄之灾的昆仑派当然想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唐阡只能打个哈哈，不然怎么说？难道告人家，要找的是浩气盟的叶藏锋？只说此人对浩气盟重要罢了。
昆仑长老早先受过中原武林恩惠，也想卖浩气盟一个面子，闻说唐阡来历之后，犹豫着告诉她，这冰雪山脉之中，确实有个地界，凡人无法探知。
于玉虚峰西面极高处，群峦至顶，有一座山峰名为小遥峰，其上地界反常，四季如春，桃花终年不谢，依稀记得有高人隐居。除此之外，倒不曾听说，西昆仑之地还有什么人烟。
唐阡觉得，叶藏锋大约就是在此地了。与昆仑长老告别，亟待下山寻找前去小遥峰之路。哪知刚走出昆仑派门殿，才望见铁索冰岩之外迷蒙的云雾，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毛茸茸的人影。
丐帮发如狼鬃，狼皮大氅猎猎，肩膀上蹲只大隼，自云海中跃出，脚步极轻地落在雪岩上。撞见他们时也是一愣，随机，脸上就露出了兴奋与蠢蠢欲动的表情。
“靳长生！”唐子羽一声厉喝，还未来得及布防，所有人都是一脸呆滞。
那死丐帮如闪电般飞扑过来，一把揽过他们头儿，旋身一倒就摔出栏杆，扑进云海，瞬息间没了踪迹。
等等……唐阡？
“不！！”在场唐门弟子都疯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莫名其妙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