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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〇肆 ...

  •   朴树散花,不知去向。

      人之朝夕就如花之绽落,盛时不由意志,谢时无法挽留。总有刻骨铭心却不得不放手,总有翻天覆地却不得不坦然。刀剑付丧神拥有近乎永恒的时光,那些颠沛流离撕心裂肺,也总会比人的经历更为繁复更为深刻。而无论多漫长的惨痛坎坷最终都会归结于麻木与平静。

      大概有了个人的形体,也就具备了尘世的情感与欲念。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想要被使用,想要被珍惜,想要不分割,想要得安定,但终究只是流转在诸位天下人之手,被动承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命运。

      可悲伤与绝望是会杀死刀的。

      “刀剑身上的伤痕能被熔铸,心里的疮疤能被修复,可一切完好无所痕迹便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莺丸无奈道,“越是潇洒乐天的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越是难出来。”

      他感慨:“就算是刀,也无法承受循环往复的被刺伤的苦痛啊。”

      时空不稳定,历史在动乱,阴暗与抑郁的气息太容易诞生魑魅魍魉,也太容易钻入人心灵的缝隙,盘踞在胸膛中蚕食生者的理智。曾被刺伤的痛已经沉重了,可是若将自己困起,几千次几万次地重复这痛的过程,大概……是会疯掉的吧。

      所以,最后只剩下暗堕一条路了。

      三日月明白他说的意思。但他也只能想象,因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未经历过这般惨烈的往事。他总能看见大片大片漂浮的阴云背后那些被掩埋的天光,能见着倾盆的暴雨之后依然顽强鲜活的草色,大概也是曾有过痛苦的吧,可是宁宁的存在,叫他的生命只剩下光辉了。

      “那么,在鹤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日月好奇道。

      “我不知道呀。”莺丸无辜道,“在现代的藏馆中时,他看上去很正常啊。”

      三日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哈哈大笑。

      斩断半堕之刃上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寻找缝隙入侵的阴秽灵,三日月帮忙找寻齐全材料为破损的太刀手入,修复了刀身被刺破而略微龟裂的痕迹——但堕落是深烙进灵魂的。想要将这把刀从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拉回来,重新找回神智,还需解开那叫它堕入无间的结啊。

      只可惜,在座的两把刀,都无法知晓让鹤丸国永流落到如此地步的因由。

      后来三日月见到重新现出身形的付丧神。腐化的身躯又长出完好的血肉,那些横穿的骨刺与碎刃被莺丸毫不有情地割除,现下看着也无血腥气。可是空洞麻木的神情,就仿佛行尸走肉,黑暗与不详的气息依然浸淬在他的骨子里,等待着每一次将他彻底拖入地狱的机会。

      “没办法,不得不入人世了呀。”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觉察到自己身处的是个破碎的历史片段,三日月与莺丸其实都不约而同理智地作出旁观的决定。不参与,不干扰,溯行军来骚扰就怼回去,无事可干就继续无所事事。两把刀都是自由而闲懒的,早就把那时之政府灌输的所谓世界观抛到了九霄云外。

      但现在作不了壁上观了啊。莺丸喝着最心爱的茶就觉得口中极为苦涩,连日的奔波对于这把悠闲惯了的太刀来说着实有些心累,而只要想到接下去麻烦事更多,他就连表情都是灰暗的了。谁叫他没法丢下鹤丸不管呢。

      “我去找找有没有神社……能找到把御神刀也好的啊。”莺丸想着,“再不济……找个阴阳师?只能试试强行净化了。”

      三日月微笑道:“我会让流萤为你留意。”

      武家的战场太多亡者。自亡者上诞生的流萤遍布天下。小小的虫子生命短暂,可有谁能说,这样的生命就无价值呢。

      “多谢。”莺丸点点头,忽然停顿了一下,非常严肃地说,“要警惕啊三日月,那些不祥之物会放大心灵的阴暗面……若是不小心任由它们钻进心灵缝隙中,要摆脱就难了啊。”

      三日月脸上笑意不减:“我知晓。你也要小心。”

      之后的很长时间,三日月都未有莺丸与鹤丸的确切信息。

      有时候远方会传来些细碎的片段,断断续续的,只能隐约判断出是否安好。萤火们不能在生者的世界停留太久,莺丸想找寻的事物也不是精怪们能涉足的领域。

      三日月并不能分辨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想来是很久了吧,庭院的门又再度被打开。

      “三日月殿!”莺丸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声音传来,“来喝茶呀。”

      新月的太刀走到檐下,远远望着门口风尘仆仆的身影。咦……只有一人归来?

      感觉到忽然有风穿过头发,风中传来像是鸟儿扑凌翅膀般轻盈的声音,他下意识扭过头,正对上一张忽然靠近的笑盈盈的脸:“哇——吓到了嘛!”

      他平静地眨了眨眼,又眨眨眼,然后哈哈一笑:“哎呀,真的被吓到了呢。”

      莺丸无语地走近。这么假真的好么?但是他自己也是笑容满面。

      白衣的鹤负着手立在那,有些洋洋得意的模样,这样骄傲明媚的姿态才有了当年大阪城天守阁上鲜活到肆意的风仪。

      “真是段艰辛的旅程呢。在人世行走这种事,再也不想做第二回了。”檐下铺开蒲团,炉火滚烫茶水,双手端着茶杯呼出一口气,莺丸叹息道,“特别这还是段已经凝固的历史。”

      “解决了吗?”三日月问。

      “在完全暗堕的边缘被强行拉回来,”莺丸没好气道,“这要有多幸运。”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半理智半疯狂的时候,更是闹腾。感觉我刀这一生的耐性都在鹤丸身上耗光了。”

      “哎呀哎呀,控制不住的嘛。”鹤丸笑眯眯推推他肩膀,一副哥俩好谁跟谁的表情。

      他转向三日月,灿亮的金眸里都带着光:“真久见了呀,三日月殿。”

      “久见了。”三日月笑道。

      “总之,现在看着是好了,”莺丸还是副头痛表情,“但是心灵的缝隙还是存在——执念未消除,迟早还是有被阴暗面寄生以致暗堕的可能。”

      “想太多!”鹤丸单手握着刀柄,笑得华美肆意,“一次着了道就够了,你还想我再掉次坑?”

      “所以你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啊!”莺丸瞥他一眼。

      鹤丸眯起眼,眸底带点危险:“真想知道?”

      “想!”

      “嘿嘿,那——就——是——”鹤丸神秘道,“不告诉你!”

      “……滚!”

      嘻嘻哈哈的茶话会,久违的轻松愉悦。

      “三日月是否也有一些无法脱解的夙念呀?”莺丸忽然好奇道。

      绯色的樱花飘飘扬扬,美好得像是一帘梦境一样。

      恍然就忆起那句美妙至极的和歌,愿死春花下,如月望日时。

      三日月的眉眼里都是笑,金色的月纹在深蓝眼瞳中浮沉,仿佛是天际大片大片的云层之上永不泯灭的光辉,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浅淡的感怀。

      他缓缓笑道:“有的吧。”

      安静的时候总是禁不住怀念一些东西。而他安静的时候太多了。于是过去的画面也出现过太多次。多到已经淡褪了颜色与痕迹。真要说在想什么,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不过是些影影憧憧的片段与模模糊糊的言语罢了。

      可是终归也有事物是清晰的啊。

      那是连梦境里都已极少出现的画面——那一位神明立在树下,仰起头来。

      水色的长发高高束起,身着墨色金纹的直垂,鎏金的眼瞳洒满了日的光辉。

      满树的樱花都在往下落。那盛时美得叫人心醉的景象,却抵不过他眉眼间一点笑意。

      这个人慢慢朝他伸出手,说,下来吧,我接着你。

      于是在所有这样画面的梦境结尾,新月都会落入水的怀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〇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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