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朋友》丹笙

1、Chapter 1

　　火车是凌晨一点到达故里，杨迁第二部电影刚好看完，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十。
　　杨迁拉着箱子机械地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以前回家的火车都是七八个小时，现如今提速后四个小时就到家了，没有了以前挤火车的累，只是心里有点茫然。
　　出站后一堆黑出租在拉客，这也是家乡的特色之一，去往县城的车不是很多，有的人齐了就走了，杨迁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提前约车。
　　“你这去哪？拼车走呗？”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过来招呼着。
　　“去眷城多少钱？”
　　“三十三十，”男人说。
　　贵了五块钱，但杨迁懒得为五块钱墨迹，答应拼车。
　　男人指着远处的黑色私家车：“先去车上坐会，马上又有一趟，再凑个就够了。”
　　杨迁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车上后座有两个人了，看样子是一对小情侣，杨迁不急着上车，先点了根烟在车屁股后头抽着。
　　环顾四周，新建的火车站收拾得比以前那个破车站要大气的多，车站广场也大了好几倍。国庆节的凌晨还是有点凉的，杨迁搓搓胳膊，仰头看看，没有星星，不知会不会下雨。
　　过了有十来分钟，男人又领着两个人远远走过来，招呼着：“大家放放行李，上车吧！咱们这就走！”
　　杨迁熄灭烟头，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忽然感觉不对，“后面坐四个人？？”
　　男人好声好气地笑着劝道：“大家错开坐着，挤一挤，能坐得下。”
　　杨迁皱皱眉，看了另外两个人一眼，这一眼，他瞧见了熟悉的人影，一时怔住。
　　“大家上车吧？”男人催促着。
　　那个人拿出行李，对司机说：“我再找个车，这太挤了，你们先走。”
　　说着，还对杨迁笑了一下。
　　杨迁回过神来，知道对方也认出自己了。
　　这时候远处有人喊：“老刘！你那边几个人？我这就一个姑娘，等不了急着回家，你看给你？”
　　杨迁当机立断把自己行李箱也拿了出来，对司机说：“我们再找车，你们先走吧！”
　　男人不满了：“嘿你们这俩人说的好好的……”

　　“多久没见了？有三四年了吧？”对方先笑着寒暄，一派轻松模样。
　　杨迁笑得有些拘谨，在昏黄的路灯下有点落落寡欢：“三年半吧，从毕业到现在。”
　　“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也挺好，找对象了吗？”
　　“还没呢，没合适的，”杨迁心里沉沉的，没有回问过去。
　　“嗯，我年前订的婚，家里一直催着结婚，估计到年底吧。”
　　老家的习惯是先订婚后结婚，前后隔不了三个月，这显然是已经拖得不能再拖了。
　　“嗯，都快一年了，也该结了。”杨迁顺着说。
　　他突然转过身，手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看着远处。
　　身后打火机响，一股香烟的味道从后面飘来。
　　闻着这真实的气味，杨迁看着前方空空的广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凌晨本来就容易让人昏沉。
　　静了好几秒，身后传来一句，却不是问句。
　　“怎么了。”
　　“没事。”

　　2008年暑假。
　　杨迁横鼻子竖眼地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溜达，下午两点的太阳还是很毒辣，他赌气出来找画室。
　　高二的时候扬升给他用别人学籍办了个准考证，说是提前一年参加高考试试水。
　　这一试把杨迁给打击得不行，他原本高一的时候瞒着家里偷偷学美术，文化课早就落下不少，家里拿到成绩也是一片哑然。
　　当时他大哥扬升一边叼着烟握着鼠标斗地主，一边告诉杨迁已经帮他联系了一家画室，这两天就过去好好学。
　　杨迁原本是想暑假先放松放松，过后升高三，上半年的专业课就动身去外地学美术，结果让扬升自作主张地把他整个暑假给安排了。
　　杨迁在大街上溜达，时不时看到商业楼上的各种横幅，数学辅导班，舞蹈学习班，跆拳道馆……
　　他按扬升说的地址找到了那间画室，是在一个小破楼上，画室还不开门，他按着门上张贴的小广告上的电话打过去，那边很快有人接起来。
　　杨迁皱了皱眉，听声音感觉对方油腔滑调，关键是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样子，靠谱吗？
　　约定了第二天开画室，杨迁就回去了。

　　第二天，杨迁到的时候画室里有四个人，加上他自己是五个。
　　昨天通过电话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画画的，流里流气，他站起来介绍了一下。
　　杨迁有点打退堂鼓，据介绍这里有三个老师，剩下的俩就是学生。
　　可能是看杨迁有点心不在焉，那负责人说：“我这两个哥们水平都高，这位叫王超，可是拿了天津美院的过关证的，这位叫楚辞，画画很牛逼，央美小圈，我叫李辉，哈哈。”
　　杨迁分别打了招呼，找了马扎坐下整理画具，王超在一边戴着耳机画他的怪兽，楚辞走过来在他面前摆了一组静物。
　　“今天先画几何形体，看看基础怎么样，”楚辞蹲在地上看他。
　　杨迁点点头，铺开画纸开始起稿。
　　画室人不多，大家都很安静。
　　杨迁自顾自起型，浑然不觉楚辞过来看他画画。
　　“看你起型还真像个高手，”楚辞笑着说，然后指出他的不足：“你边缘画太死了，有点像画透视图。”
　　杨迁是自认耐心不足也眼高手低的人，不太喜欢听别人否定自己，但楚辞态度挺好，整个人看起来又温和有礼，他于是没有吭声。
　　在画室学了一周，有天扬升打来电话：“你最近干什么呢？你画室老师说你根本没去，你跑哪去了？”
　　杨迁：“？？”
　　扬升：“你说话！”
　　杨迁：“我就在画室。”
　　扬升：“你再给我说瞎话。”
　　杨迁：“我都画好几天了，不信把作业带回去给你看看。”
　　回到家哥俩一对质，扬升笑了半天，原来杨迁跑错了画室。
　　这么大的乌龙让杨迁好大会没回过神来，他回想自己是怎么走进那间画室的，还是个偏僻的城郊，自己着了魔一样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是哥哥说的地方。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他想。
　　杨迁在画室里当笑话说起这件事，他当时什么也没想，直到墙边涂鸦的楚辞摘下耳机扭过头说：“别去了，就留在这吧。”
　　“啊？”杨迁看他坐在大椅子上，左手还拿着颜料，略带腼腆地挽留，愣了一下。
　　他讲这件事的意思原本就不是为了告别，就算是，现在也不忍心拒绝。但他也知道如果留下是要交学费的，楚辞挽留他，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
　　“嗯，”他也没解释，听到自己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朦胧一片。

　　楚辞很优秀。
　　杨迁跟他们熟悉了，才知道楚辞是实验中学毕业的，那是他们县的重点高中，今年考上的华大。
　　杨迁坐在一边画素描，楚辞站他旁边支了画架对着同一组静物画水粉。
　　这一组静物是王超摆的，他摆了黄色衬布，又从外面折来一根向日葵插进啤酒瓶里，旁边还摆放了透明的玻璃杯，一个白瓷盘子，里面磕了一个鸡蛋，也是黄色。
　　这么多相近的颜色画素描容易，画色彩就要注意有区分了。
　　楚辞下笔很利落，大块大块的明黄色堆在画纸上，却又跟花卉区分开来，看得出他的色彩感觉很强烈。
　　杨迁看他不仅颜色铺得快，而且准，并且空间感强烈，半成品就看出他是个很有天分的人。
　　杨迁十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