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园》香衾梦遥

4、【四】

　　【四】

　　林盼盼问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谭宁的妈妈，大人只告诉她宁宁的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林盼盼后来逐渐成熟的认知中，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个话题。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所谓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真的只是现实距离上的很远很远。

　　终于如愿以偿地拉着谭宁来到电影院，爆米花可乐糖果一应俱全，不知道是来郊游的还是来看电影的。

　　走出电影院大门，林盼盼还在回味着刚刚大屏幕上那群骑在扫把上的男孩女孩们。谭宁自觉地去路边的店里买了冰淇凌。

　　香草的塞进自己嘴里，草莓的递给林盼盼。

　　林盼盼一边啃着冰淇凌还不断手舞足蹈地感叹电影特效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男生将吃完的冰淇凌棒子随手扔进垃圾桶，继续好脾气地听着林盼盼在一旁絮絮叨叨。

　　“我就说嘛，死不掉的，从扫帚上掉下来也死不掉的，人家是主角嘛……”

　　话音被伸过头来舔向自己手中冰淇凌的男生乌黑的头顶打断，浓密的短发，露出微微发白的小片头皮，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林盼盼反应过来后收回冰淇凌，“干嘛偷吃我的。”

　　“化了，滴下来了。”

　　低头看向手中的冰淇凌，确实在自己手舞足蹈间已经融化了大片，“那也不给你吃。”

　　男生随即笑开，有些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微眯成好看的弧度，高挺的鼻和薄薄的唇，牵扯在眉角眼下的是一个柔软的表情，略带促狭，“间接接吻了呢。”

　　林盼盼气结，“接，接什么，这才不算，你别乱……”

　　视线被男生放大的脸盈满，看到的是一双深棕的眼眸，从最外圈的黑色到里，一圈一圈淡下去，最后是深邃到能把人的灵魂一并吸进去的淡金。

　　口腔里化开浓郁的草莓与香草混杂的味道，缠绕着形成微妙的漩涡，女生的思绪也跟着旋转，不辨清明。

　　漫长的瞬间后，谭宁离开女生的唇，“这样呢？”

　　“你，你。”捂着嘴的林盼盼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激烈的砰砰撞击声，责怪的话像是要脱口而出，却被心中无比雀跃的情绪一并消灭，只留下单音节的循环往复。

　　在门口道了别，看着林盼盼进门后，谭宁将钥匙插进锁孔。

　　玄关处放着一双女式的高跟鞋，父亲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家。

　　刚脱下一只鞋，谭宁听见客厅里传来的争执声。

　　“他真的能接受宁宁吗？”

　　“祖鸿，你知道的，我跟john结婚只是为了身份。我们早就已经分居了。”

　　“可是你离开了这么多年……”

　　“你以为我一个人在那很容易吗？我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不都是为了宁宁吗。”

　　“……”谭宁听见父亲沉重的叹息声。

　　“你跟我都清楚，谁能够给宁宁一个更好的未来。”

　　“孩子已经大了，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

　　“好，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再电话你。”

　　“嗯。”

　　开门而出的女人看见了站在玄关脱了一只鞋的男孩。

　　“宁宁？”有些不确信地语气。

　　“妈妈……”谭宁以为自己早已对这两个字生疏，却在看到女人的瞬间依旧流畅地吐了出来。

　　忽然想起她离去时说的话，“宁宁，等着妈妈，妈妈会回来接你的。”

　　当初那些满满的期待的心情为何一点也不剩下，多出的似乎还有些抵触的心理。

　　****

　　周日林盼盼乖乖的呆在家里恶补周末的作业，想着昨天一晚上谭宁都没有发信息给自己，小小地咬牙切齿。那个脸红心跳的瞬间再度浮现在脑海里，心里又是止不住地窃喜。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着转了起来，看见屏幕上闪烁着的两个小字，林盼盼迫不及待地按下确定键。

　　我妈妈回来了。

　　有些莫名的语句，林盼盼却不知为何心里凉了一截。

　　他妈妈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吗？不是……去世了吗？

　　忽然有敲门声想起。

　　“进来。”

　　林妈妈走到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开口。

　　“盼盼，宁宁的妈妈从爱尔兰回来了。”爱尔兰，原来很远很远的地方说的是那里。自己一直都错了。

　　“所以呢？”

　　“他妈妈在那现在小有了一番事业，想把他也接去那里，可是他好像不肯去。你知道的，去那里对他来说一定会比呆在国内强很多。谭叔叔知道你跟宁宁关系好，希望你帮着劝劝他。你是做姐姐的嘛，要懂事啊。”

　　什么时候，一直被照顾着的她也终于被大人们正视成了做姐姐的，该懂事的孩子。连最后的缺口也被无情的堵上，不留一点反驳的余地。

　　“知道了。”

　　直到晚上，林盼盼才又接到了谭宁的电话。

　　“收到我的信息了吗？”略带疲惫的声音。

　　“嗯。”

　　“怎么没有回呢。”

　　“我妈妈来了，跟我说了些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随后再开口，便直接转入正题。

　　“你都知道了。”

　　“是啊。”

　　“那么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爱尔兰吗？”

　　“嗯。”

　　“很不错呀，据说有花有草，有蓝天有白云，有风笛有竖琴，有断崖有深海，很美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去那里呢？”

　　“不是很好吗？回来时别忘了带礼物哦。”

　　更长久的沉默，林盼盼的心像是压抑到一个临界点，就要迸发。

　　“不早了，睡吧。”

　　“其实……”剩下的话被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截断。

　　其实我很舍不得你。

　　勇气像是好不容易吹起的皮球，在哪里被戳了一个洞后瘪了下去，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是逃避还是忙碌，接下来的一周里林盼盼都没有再见到谭宁，只是听妈妈说他终于答应要去了。

　　终于在周末的下午，林盼盼沉寂已久的手机再度闪起那个熟悉的名字。

　　下周六早上十点半的飞机。

　　下周六我们要补课呢，你开心了吧不用上课了。不去送你了哦，一帆风顺。

　　****

　　周六清早，林盼盼背着书包出了家门，跑到小区附近的花园里找了个长凳坐下看小说。

　　太阳渐渐移位，刚刚挑的地方明明是躲在树荫下的，这会却完全暴晒，林盼盼咂了咂嘴，抬头恶狠狠地撇了眼太阳。

　　余光里被划出一条泛白的线，末端渐渐消失，顶端却在继续拉长，起头的是一个黑色的小点。

　　低头看了看表，十一点整。

　　表面忽然变的模糊，林盼盼伸手去擦，湿润的却是自己的眼。

　　林盼盼记忆中那个未完的夏天就在这一刻终止，有些什么被深埋在心里，决计不许冒出土壤，哪怕坏死腐朽，也只能在幽暗潮湿中悄悄进行，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