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落榜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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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黑夜尽头，世界俯首。
《燕归来熙》
You stand at the end of dark, and the world kneel.
2017·校长是亲妈
——那些冻雪下的种子，沉埋多少年华，终有一天，要开出盛世的花。
序
1995年，被誉为「病毒之王」的中国黑客陆萧，被捕入狱，获刑十年，罪名：窃取国家机密。
同年，本案从犯，陆萧唯一的女学生，逃往法国。
同年，年仅十九岁的新任中华黑客会站长燕归来，孤身一人去往欧洲大陆，调查陆萧之案的真相。
同年，已六十高龄，在业内享有“神”之美誉的黑客元老花阡陌，宣布退隐，销声匿迹。
自此，业内最庞大的三支派系，分崩离析。
时光在塞纳河两岸的灯虹掠影中飞逝，积雪将修道院穹顶的岁月覆上梦魇。
转眼又是八年。
教堂的壁画在黑暗深处沉默凝望，历史翻过数页，唱诗班的少年仰起脸，烛火从未在黑夜中熄灭，天明后的咏唱声里，是又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第一章落榜少女
上课铃响。
历史老师一边发卷子，一边总结：“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测验了，你们都看看自己成绩，啊，大部分同学的状态都很好，去迎战高考没有问题，除了极个别同学……关小熙！”
关小熙心惊胆战站起来。
历史老师把卷子卷成筒，咚咚咚地往小姑娘脑袋上敲：“你看看你的分数，你这个学期你及格过吗？你对得起老师家长吗？简述唐太宗开创贞观之治的历史意义，啊，这么简单的题你都拿不到分？”
关小熙低着脑袋，她听到历史老师刻意拉长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你看看你答的什么？为我国的电视剧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全班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笑的最欢的，是关小熙的同桌，苏牧。
关小熙只能使劲儿瞪他，而很快她同桌的脸就被印成了彩色照片在《浙江日报》首版继续对她灿烂微笑，窗口的老大爷从报纸上方探出半张戴着老花镜的脸：“报名啊？”
2003年，夏天刚过去一半。
关小熙站在新时代电脑培训中心的大楼一层的收费窗口前，捏着口袋里被汗水浸透的八百块钱，她紧张地点点头。
一块印着「现场报名！现场开课！」的巨幅广告牌悬挂她头顶，报名处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今年浙江省的高考招生情况和即将施行的高考改革计划，老大爷手中举着巨大的报纸开页看得津津有味，报纸头条用硕大的粗体字印着「今年高考再续辉煌！杭州考生苏牧以689分摘得浙江省文科状元，被北大录取。」
而连三本分数线都够不到的她，在好心邻居大妈的介绍下，来到这里“学一技之长”。
邻居大妈说，她儿子在电脑培训中心学了一个月，就成功找到酬薪不菲的硬件维护工作了，现在这个社会啊，没有文凭，有一技之长也是好的——于是关妈二话不说，就把女儿打发过来重拾人生希望。
窗口扔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广告，“基础班、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研究班，要报哪个自己看吧。”老大爷说完继续看他的报纸。
“这也太不正规了吧……”
关小熙怀疑地翻着手中一沓印着泳装美女好似大保健的广告，每个月交八百块，得到一百二十个课时，所有班级的课可以随便听，不过只能免费领一套教材。
看上去研究班好像是最厉害的呢。
关小熙很想去研究班看看，然后这个念头，在看到研究班简介上那如天书一样的专业词汇时，迅速打消了。
那就高级班吧……
关小熙翻到高级班，好吧，也是天书。
她又无奈地拿出中级班和初级班的介绍来看，发现也一样看不懂。
看来只能去基础班了……
关小熙交了钱，然后登记报名拿教材，这点广告倒是没有骗她，现场交钱报名后，就可以直接上课了。
关小熙走两步就看到了墙上贴着的教室分布图，基础班和初级班在一楼和二楼，中级班和高级班在三楼，研究班在四楼。研究班是空调教室，特配顶级电脑。
果然是最强的研究班啊……连待遇都不一样！
关小熙捏着手里的基础班教材，随手翻了两下，她很快发现这基础班的教材，她似乎也不太看得懂……
T__T。
临近开课，人渐渐多起来，有三五成群的，有独自一人的，有小到戴着红领巾的娃娃，有大到头发花白的老人。
小孩和老人都往基础班走去。
和关小熙相似年纪男生们，则多半朝楼上走去，有的戴着耳机，有的吹着口哨，清一色酷酷的表情。
关小熙望着他们的背影，用力握拳。
总有一天，自己会超过他们的，她想，学数理化她没有天赋，学电脑她一定是可以的！毕竟古人说过，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她听闺蜜叶盈盈讲过，那些神一样的黑客，是怎么在网络世界里呼风唤雨，是怎么让她的全服第一大公会上百号人在公会战里里清一色掉线当机，对手请来的，就是传说中的——黑客。
彼时根本分不清黑客与骇客概念的关小熙，把成为一名黑客当成了自己学电脑的终极目标。
虽然黑客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太神秘的职业。
“不管，我熙马拉雅一定要成为黑客！”
熙马拉雅是关小熙用了多年的霸气网名，活生生一个女壮士，而现在我们的女壮士燃烧着小宇宙刚要步入基础班大门，她眼角的余光正好瞄到一个黑影。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两手空空的男人，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他已经大步走上楼梯，看不见了。
只是那抹黑色，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却给关小熙带来了莫名的凉意。
冰凉的，沉冷的，像日出前的最后一道夜色。
若不是上课在即，再不进教室就抢不到好位子，关小熙真想追上楼去看看这个男人——比起那些轻浮的小子们，这个上课不带课本的男人，才叫帅啊！
挤进教室后，关小熙兴奋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子上，她很奇怪，这教室里都人满为患了，这么好的位子居然没有人坐，她当然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东瞅瞅西看看。她的左手边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妈，此刻她打开电脑，正襟危坐，摊开的教科书上用圆珠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大妈见小姑娘凑过来看，热心地向她打招呼。
“现在这时代，不懂点电脑技术，我都不好意思走出去了。”大妈乐呵呵地说，“我家儿子天天嘲笑我只会用电脑打牌，这不，我只好上这儿充电来了，小丫头啊，你们年轻人可别嘲笑我这把年纪，我也是好学上进的新时代妇女啊！”
“不不不，不嘲笑不嘲笑……”关小熙看了一眼大妈书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发现自己大部分看不懂……
“其实我更加不懂电脑。”关小熙诚恳的说辞却换来大妈的夸奖：“现在的年轻人真谦虚啊！小丫头，你越谦虚，我越觉得你厉害！”
关小熙悲伤地把脸扭向一边。
另一边坐着的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蘑菇头小正太，看他的模样，最多上小学二年级。
果然，关小熙一问，小正太就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刚满七岁。
这七岁男孩的教材上，也是满满的笔记，歪歪扭扭的字中，夹杂着拼音和方言。教科书已被他翻得破破烂烂，可见这是一个多么用心的孩子。
人生啊！关小熙无语凝噎，在美好的应试教育的浇灌下，别家的孩子一年比一年聪明，关家的小熙却一年比一年智障，有时候，她真的怀疑自己被上帝抛弃了。
比如被称为改变命运的高考，同一个班级，有本市的文科状元，也有离专科线还差七十分的人。
关小熙就是那离专科线还差七十分的人，她先去报复读班，人家老师看了她的成绩后，立刻以人满为由，拒绝了她。
如今她抚摸着教材，在阿姨和小正太的压力下，她开始觉得，成为黑客的梦想就和让她考入清华北大一样遥远。
不多时，上课铃响起。
一个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走进教室，不用说，这就是基础班的负责老师。他鼻梁上架着的方框镜，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严肃又高深的专家。
而他手中捧着同样被翻烂的一本教材，指甲因为常年吸烟而泛黄，宽大的手掌握着鼠标，他操作着讲台上的电脑，幕布拉下来，投影仪把电脑中的幻灯片投射到教室正前方。
“今天我们上第七节，WINDOWS常用快捷键。”
中年男人直起身子，环顾了教室一圈，似乎是发现了几张新面孔。
“我姓钱，新来的同学可以叫我钱老师，不懂的问题，可以在下课后来问我。”
他的语调干巴巴的，像一张揉皱的纸，也许是经年累月的重复，让他早已失去为人师的激情。
上午有两个课时，总共一百二十分钟，中间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关小熙坐得笔直，认真地听完了第一节课。
当然，只是认真听课而已。
那位姓钱的老师几乎是照搬着投影上的内容，教材念一遍，投影又念一遍，没有平仄也毫无感情的语调，如夏天午后的知了叫，让人听了直想打瞌睡。
尤其是听不懂又不做笔记的人。
比如关小熙。
关小熙看左边的大妈，大妈听得也很认真，一边看幕布上的内容，一边刷刷刷飞快地记笔记。
关小熙看右边的正太，正太也听得很认真，一边看幕布上的内容，一边用手在键盘上比画着默记，偶尔才拿笔在书上记点什么。
“大家不要光顾着做笔记，我们学电脑，实践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新时代中心为大家人手配备高端电脑的原因，大部分的电脑知识，除了必要的理论外，我们还是要靠实践操作学会的。
“比如这些快捷键，你背下来也很快会忘记，只有多动手，多实验，才能终身难忘。
“那位大婶……嗯，请您不要再做笔记了，听我讲话好吗？”
左边的大妈，果然在听到老师说话后，满脸窘迫地抬起头，不再记笔记了。
关小熙才知道，两相对比，显然右边的正太高了一层境界。
钱老师继续讲课，依然是干巴巴催人入睡的声音，大妈捣鼓着手中的圆珠笔，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后干脆合上书本，拿起鼠标开始玩纸牌。
= =||||
头顶的电扇和钱老师的声音一样无精打采地机械转动着，将近四十度的盛夏，人满为患的教室直接热成了桑拿房，到第二节课，教室里的许多人显然都开始坐不住了，上到老大爷，下到小学生，有的扔掉教科书凑成一堆低声聊天，有的自己玩电脑，扫雷、纸牌，一样样地玩过去，还有的甚至拿自己带来的DVD光盘塞进电脑开始看无声电影，几乎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打发这无聊时间。
而讲台上的钱老师，依然只顾自己讲课，显然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也无能为力了，只有他时不时拧起的眉头，彰显着他内心的烦躁和失望。
“老师说这是实践。”
左边的大妈玩纸牌玩得很欢快。
“老师说这是实践。”
右边的正太练习完了今天的内容，开始在一个网络聊天室里冒充大学生和女网友们□□。
一看到有网络，关小熙也心痒痒了，可是她面前的电脑似乎有问题，网络一直不通，没办法，她这个插班生，只能继续听她压根听不懂的课。临近下课，这时教室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关小熙回头一看，居然还有一个大婶拎着篮子过来打毛线的，而大婶的另一边，是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大叔，眼睛放光地盯着屏幕，脚搁在桌子上，左手抠脚，右手放在□□里掏啊掏。
关小熙的肠胃一阵翻腾，这……这是什么“新时代”的培训中心啊！要不是讲课的钱老师尚有威严，这里真是和菜市场没有区别了。
关小熙心里升起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为了熬到下课，她也决定顺应潮流。
她英勇地打开了单机游戏——扫雷……
很多年后，关小熙依然会怀念这堂“五雷轰顶”的课。
准确地说，是这堂被她“五雷轰顶”的课。
她一直在后悔。
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稍微想一想。
只要稍微想一想，她就应该知道，为什么她来得那么迟，还有一个第一排正中间这么好的位子没人坐。
这个被恶魔青睐过的位子——
培训中心拥有很多配置不错的电脑，但为了防止学生捣乱，学生机只提供耳机，不给音响设备，只有讲台上的教师用机，给配了立体式大音响。
比如钱老师，他现在就刚刚把音响开到最大声，企图用高分贝的教学视频声音来提示学生们专心听讲。
关小熙也在同一时间打开了扫雷。
她自认为扫雷技术还可以，能达到世界纪录的一半水准，可是很多时候，技术并不能决定一切，特别是，扫雷这种运气活，运气若是不好，也许点开第二个方块时，就踩到地雷了——
轰！
一声宛如晴天霹雳的巨响，让原本菜市场似的教室，立刻肃静。
鸦雀无声。
大婶的毛线织错了针，正太的“我今年19岁是浙大……”刚打了一半，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思考着这一声轰雷般的巨响是从哪里传来的。
包括关小熙自己。
这明明是没有声音的电脑啊！
她魂飞魄散地望着扫雷爆掉的画面。
而讲台上的钱老师，也魂飞魄散地望着她。
“这台电脑的线路有问题，声音都会传到教师的机子上，难道你不知道吗？”
只有正太推了推眼镜，好心地告诉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钱老师整张脸都黑了，一句郁结了他满腔怒气的恶语，从他口中爆发出来，刚刚他身边的立体式大音响里炸出的巨响，让他连吞了两把速效救心丸，幸好不是楼上那位孙老来讲课，否则孙老现在已经躺在抢救室里了吧他想。
他看了看手上的学生名单，又丢到一边，“出去！”钱老师愤怒地说，“想必我们这基础班小庙，对你这样的大神来说太肤浅了。”
“啊？”
惊魂未定的关小熙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钱老师扔到走廊里了，想起自己八百块学费难道就这么白交了吗的少女，赶紧投去一个无比委屈无比哀求的眼神。
“下堂课还想来？”钱老师冷笑一声，“那先交一份五百字的检讨。”
QAQ。
天无绝人之路，写检讨要紧！
关小熙看着走廊上的钟，离下课还差一刻钟，她急忙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又从教科书（……）的背后撕下一页纸。
“本人关小熙，因为不小心在课堂上玩扫雷，导致老师受到了惊吓……我满心愧疚，诚恳忏悔，以后一定会记得戴耳机换电脑，一定发扬乐于助人的传统美德，把第一排的座位让给新同学……”
她开始咬着笔杆写检讨，没多久，两层楼之上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哦？有个班级提早下课了？
关小熙回忆着，最顶楼传来的声音，那可是研究班啊，享有顶配空调教室的精英学子们……
很快楼梯上已经轰轰烈烈地走下来一大群学生了，关小熙好奇地望向他们。
好厚的课本！
好厚的眼镜！
好多祖国未来的栋梁啊！
关小熙嘴里还叼着笔杆子，一时间有些看呆，这些精英的程度，她要学多久才能追的上？十年？二十年？
关小熙的目光停在一个又一个的眼镜少年身上不肯收回，虽然他们口中讨论的知识，她一点也听不懂。
唯一听懂了的，似乎是今天来了个很厉害的老师。
“今天新来的燕老师太厉害啦！如果他天天来，我就算出十倍的钱也愿意听他上课啊。”
“可是他很凶……”
“孙老师病了，他好像只是来代课几天吧，而且他真的好凶啊。”
“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相比之下孙老师完全是小学生水平嘛！”
“二毛……你这样说，孙老师会哭的。”
“老子说的是实话！”那个被称作二毛的男生满脸的崇拜，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同伴道，“对了，你们也在中华黑客会的论坛有注册吧，站长老大叫燕归来，也姓燕！”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燕归来还回过我一个帖子呢！”
“得了吧你少吹牛，最强黑客大神怎么可能搭理你这种凡夫俗子？肯定是高仿！”
“真的啊，我当时写了个拨号软件，发到论坛被很多人夸奖，燕归来也回复了，虽然……虽然是评价我抄袭代码还给我禁言一年处罚……”
“哈哈哈你小子，喂我说燕归来只是个昵称吧？”
“难道今天的燕老师就是燕归来？嗷——不行，我太激动了！如果真是他，我出一百倍的钱也要听他讲课啊！二毛我们这辈子做黑客有望了！”
“我觉得是巧合吧，燕归来是个超级神秘的大黑客，怎么可能抛头露面。”二毛已经冷静下来，托着下巴，脸上又换成否决的表情。
“二毛你提醒我了，燕归来虽然是中华黑客会名誉站长，但他人一直在国外，论坛上都说他是时差党，他怎么可能回来教课……”
“唉，我们哪有这么好运，算了算了，肯定是巧合……咦！你们看，那边有个女娃娃哦。”
“哪里？”
“基础班的门口啊，他们还没下课吧，哈哈，又是一个罚站的，基础班的一群垃圾，听个课还打游戏。”
“本来就是啊，我看基础班啊，改名叫垃圾班算了，那姓钱的老头也是垃圾，我去听了一次差点没吐出来，嘿嘿，为了报答他，我当时就在那边电脑上做了个手脚，哈哈哈哈，每次看到有人罚站，就知道钱老头又被惊吓了……”
“哇，二毛你好狠啊，这个小姑娘不会就是被你害的吧？”
“嘘，不要让人家听见了……”
一群男生嬉笑着蹦下楼去，关小熙望着他们的背影，无比羡慕，她仰头看了看时钟，嗯，还差五分钟呢，于是她埋下头继续写她的检讨。
咦？等等？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之前看到的黑衣男人，冷如寒霜的修长背影，他却不在这些人之中。
原来他不是研究班的啊，这一想，她心里忽然就有些失望。
可就在她低头继续奋战检讨书的时候，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锁门声音，接着，走下来一个人。
冰冷的黑衬衫，如寒夜般遥远。
而他低敛的眉眼，也是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像是在看你，又像是穿过了你，看往很远很远的地方。
果然是他！
这是一个看了第一眼，就绝对不会再忘记的身影，哪怕于万千人潮之中，她也能一眼认出来的，那无法释怀的让她怦然心跳、全身细胞都被深深吸引的感觉。
关小熙这回看清楚了他的正面，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扑克脸。
他很年轻，但又比那些男生成熟许多。
有一种不属于年龄的饱经世事的成熟在他身上。
或者说，年轻与沧桑、淡泊与刻板、孤独与荣耀、桀骜与苍凉，这一切，仿佛与生俱来般，在这个黑衣男人身上共存。
他却仿佛主动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他宛如自带冷气机的身影，让人不敢亲近。
但关小熙还是摇着尾巴凑上去了。
“你是他们说的燕老师？”
她眼里的星星足够淹没一台冷气机。
他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嗯，果然很凶，像他们说的那样……
“哇真的啊？他们说你叫燕归来，是一个什么网站的站长？一听就好厉害啊……”关小熙继续摇着尾巴。
男人这回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关小熙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你这是默认吗？我猜对了？”她寻找着话题，由于心里紧张，她一张小脸急的微微泛红，额发也被汗水打湿，面对头顶那张越发冰冷的脸，她更着急了，对方不会是把她当成了小说电视中的低智商花痴少女吧？啊，不要啊！她熙马拉雅女壮士可不是那么随便简单的白痴，她使劲拧着笔杆，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不要误会啊，我……我没有非分之想，啊不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地问问……啊，还有，我很想学电脑，如果你真的是黑客大神，啊啊啊，不是大神也没关系，我就是很想学电脑，很想当黑客……”紧张的小姑娘，结巴了半天，最后说，“你教教我好不好？”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冰冷的眼神里仿佛她只是一个横亘的路障。
关小熙额头冒汗，忽然想起那群男生的谈话内容——
这里的学费一个月八百块，那群男生却说愿意出一百倍的价钱来听燕归来讲课。
原来他不理睬我，是看我交不起学费吗？
关小熙顿时泪流满面，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这八百块，还是她洗了一个月的盘子赚的，她满脸涨红，却依然不想放弃，脑子里不知怎的，闪过历史老师的脸，以及她老妈最爱看的八点档古装剧……
“可是我好穷，交不起你要的学费……”关小熙扬起她楚楚可怜的泪眼，“不过我可以拜你为师啊，当你的关门徒弟好不好？”
电视里说，收为关门弟子，那必定倾囊相授，传承师父的衣钵，代代相继，至于交学费什么的，当师父的，肯定不会在乎了。
“这是什么？”
他指着关小熙手上的检讨书，面无表情地问。
“咳……这个是……”
关小熙支支吾吾，那半张教科书上撕下来的纸已被他拿走欣赏。
“不错。”
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完了她写得歪歪扭扭的五百字检讨书，末了，还给她。
然后走了。
下课铃正式响起，几个班级的人蜂拥而出，那一抹深沉如夜幕的身影，彻底消融在人潮酷暑之中。
吃过一顿食不知味的午饭后，就是下午的课了，关小熙怀揣着检讨书，坐在基础班教室的最后一排，早早等着开课，但魂已飞到了四楼。
四楼。
研究班。
空调教室。
顶级电脑。
那个神秘的……黑色衬衣男人。
不知怎么的，就是特别想看他，哪怕他在看别人也好，哪怕只是看到他的一个背影也好。
有一种说不清的惦记萦绕在脑中，不依不饶，关小熙托着腮，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十分钟后，她拎上书包，毅然起身，走出基础班的教室，奔往四楼。
研究班的教室还很空，关小熙挑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来，面前是超薄液晶显示器，无线光鼠，蓝牙耳机，还有上锁了的机箱，对硬件知识一概不知的她，开始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等待。
她什么都不会，贸然来这里听课，被嘲笑甚至被轰出去似乎是注定的结局，不过，能再看他一眼，也是值得啊！
教室里陆续有人进来。
男生。
还是男生。
都是男生。
于是，角落里唯一的女壮士，就变得特别显眼。
“喂，你们看，那不是上午垃圾班门口的妹子吗？”
一个男生首先起哄。
在关小熙还是纯真少女的时候，她认为男生都应是怜香惜玉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理想与现实总是有着很大的差别，就像骑羊驼的有可能是美少年，骑白马的也有可能是唐僧，这个年纪的男生们恰好是最张扬最叛逆的时候，并不会出现青春剧里阳光爽朗温柔款款的小哥哥。
所以对那些起哄的男生，关小熙首先投去凶狠的目光。
“哟，小娘们好凶啊。”
“哈哈，咱们未来大神班里第一次有妹子来啊。”
“小妹妹，你技术厉害吗？来和哥哥切磋切磋？”
“去死吧，就你那破技术别丢脸了，快让咱们最厉害的多哥来！”
“哈！多哥！多哥来！”
“多哥你行不行啊？你昨天还向我借武藤兰的全集来着……”
男生们继续起哄。
这时，铃声响了，门口走进来的老师，让望眼欲穿并且为此忍受无数嘲讽的关小熙大跌眼镜。
为……为什么不是他？！
这是一个白头发干瘦老头，刚走进教室，就见到角落里坐着的小姑娘，老头的眼睛亮了。
“你是这一期的高级班选拔上来的吧？”老头一脸欣喜，快步走到关小熙面前，竖起大拇指，大声称赞，“女中豪杰！”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仿佛时光重演。
除了关小熙和老人之外，每个人都笑了，多哥捶着桌子，二毛捶着多哥，这两人笑得尤其夸张。
仿佛苏牧也还在她旁边笑。
“你们笑什么笑？！”
老头很不解也很愤怒：“咱们研究班有将近一年没来过女生了吧？难得有个未来的女大神晋升上来，你们就这点气量？还不快欢迎……”
“我是……咳……我是基础班来参观的……”
老头话音未落，听到了小姑娘低如蚊蚋的声音。
“基……基础班？那也没关系，哪个大神不跳级？你别理他们，程老师知道你很厉害，那群小子啊，就是自高自大惯了，来来来，我们上课了，大家回座位坐好，那边的二毛快回座位，别抱着你同桌不放了……来，大家登录我的ftp，把今天的课件下到电脑里看。”
程教授拉下幕布，打开投影仪，清了清嗓子：“我们这堂课来学习第二十七章，《内网端口的入侵与防范》，哦，那位未来的女大神同学……”
他又翻看着电脑上打卡签到的名单，终于找到一个新名字。
“你叫关小熙是吧？”程教授乐呵呵地点头，“很好很好，程老师很看好你，现在就请你来说说对于‘内网端口的入侵和防范’的看法吧。”
顺便再给那些嚣张的小子们一点厉害瞧瞧，他心想着。
如果要用四个字来形容关小熙现在的脸色，那就是面如土灰。
内网？端口？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关小熙一个头有两个大，怎么听着这些对我国的电视剧发展也没贡献啊……
在程教授殷切的目光里，她不得不撑着一张大便脸站起来，她用填写历史考卷时天马行空的联想技能，忐忑地说道：“古人有个成语叫自相矛盾，嗯，就是那个最好的矛，攻那个最好的盾……”
在整个教室的学生都憋笑憋得很痛苦同样憋成大便脸的时候，程教授却听得津津有味。
不错，不错，果然是未来的女大神，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电脑知识和古典哲理联系起来的，而且他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他不禁微笑着点头：“不要紧张，说下去，果然是女中豪杰啊，独特见解！”他竖起大拇指鼓励她，“程老师觉得你的水准比他们这群只知道钻进数据世界里的臭小子高多了，来，继续讲！”
程教授，浙大的前副校长兼赫赫有名的电子系博士，退休后闲在家里无聊，被开培训中心的朋友请来讲课打发时间，一生阅天才无数，现在却第一次有了伯乐识马的激动。
受到鼓励的小姑娘只能哭笑不得，她哪里是什么豪杰，骑虎难下却只能继续编：“它们后来……嗯……”看着幕布投影上《内网端口的入侵和防范》的巨大标题，关小熙脑袋里的小剧场急速燃烧着，“我是说，它们其实没有战斗结束的一日，最好的矛和最好的盾，它们可以一直攻受，哦不对，攻防到天荒地老，就像最好的黑客和最好的防御，入侵和防范是和谐却又矛盾的统一体……”
啪！啪！啪！
她话音未落，程教授率先鼓掌，他曾经用这问题问过许多学生，无一不是千篇一律的教科书上的答案，他要的学生，不是背书机器，而是关小熙这样的，融会贯通的——天才！
程教授的心脏怦怦跳动着，仿佛身体里流了快七十年的血液，再一次像年轻时一样沸腾了，上课正式开始，他却飞快地讲着，仿佛时间会因他的加速而加速。
他在等，等下课的一刻，就与这个少女天才去进行更深入的交流，所以在长达一小时的上课时间内，他一直注意着关小熙。
她根本没有在听课。
程教授却很高兴，这才是有独到见解，不满足于课堂模版的天才学生啊！相反其他学生，都让程教授特别生气，不想听课的昏昏欲睡，没有睡着的都顾自打游戏听歌自娱自乐，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课程有兴趣。
学生们这是怎么了？
昨天他来上课的时候，这群娃娃都还精神奕奕的模样。
为何今天变化如此之大？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学生，从此只会在上午那自称姓燕的代课老师面前，重新打起精神了。
无奈的程教授，只能随便布置了一个课堂任务让学生们去捣鼓，然后，他关上了投影仪，打开了教师机的屏幕监控系统。
由于教室里的都是一群精英，所以监控系统往往反被入侵，经常会发生学生恶整老师的事件，比如有一次，有调皮的学生把老师的课件替换成了日本动作电影，没有防备的老师惯例开始上课播放教学素材，结果那堂课偏偏还有市领导和记者来受邀观摩，领略新时代电脑中心为社会培养的精英学子的风范……
那老师连薪水都没拿就辞职了……
十分钟过去，程教授坐在教师机后面，一个个地切换屏幕看过去，他心想大家都应该有个基础构思了吧，且看看这群学生都是怎么解题的。
可是……
二毛这小子竟然在看成人漫画，好吧，以他的智商，布置下去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程教授想着，放过了他，切换到下一个。
多哥这小子竟然在看女人的照片，好吧，长长的披肩发，不得不说很好看。嗯？可是为什么越往后面的照片越露点呢？从露肩，到露脐，到露背，到露胸，到露……程教授赶紧把画面切换到下一个。
随着画面一个个变换，程教授可怜的鼻腔里也越来越热，内心越来越汹涌……终于，他受不了这群小子了，他切换到了关小熙的屏幕去修复心灵的创伤。
从成人漫画、□□艳照、金瓶梅电影、□□小说之中被上帝拯救出来的程教授，眼前顿时一亮，他看到了他意料之中的，属于天才的无比干净的静态的屏幕。
“果然是天才啊，求知欲就是强！”
程教授看到Google硕大的标题，以及网页中关于“武藤兰”、“游戏”、“艺术”等搜索出来的内容。
怪不得，小小年纪成就天才，原来，都是需要艺术的陶冶的！程教授监视着关小熙的屏幕，武藤兰，应该是个新兴艺术家吧，程教授想，好像还很有名的样子。
他不禁感慨自己退休后，整日遛鸟，都遛得与时代脱轨了，看来回去之后，也得补习一下艺术知识，这样才能与年轻人对话，以便发掘更多的未来大神，程教授心中默记着“武藤兰”这个名字，然后他看到关小熙点开了一张高清□□大图。
“噗，原来是个AV□□啊，真是的，二毛和多哥他们张口闭口都是她，我以为是个计算机高手。”
角落里的关小熙面对武藤兰的高清□□大图，不停地摇头叹气：“身材是不错，可真人哪有漫画有美感啊，改天我拿几本漫画让多哥他们瞅瞅，嗯，再让他们教我点技术……”
她心里盘算着，忽然一抬头，就看到远处的讲台上——
程教授的鼻血，欢快地淌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落榜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