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 ...
-
“不高兴了？这才说你几句，就使性子。”见于莹拉过被子蒙住头，整个人缩在被褥里，黄淑芬刚和缓下来的脸色又要变暗。
“莹莹，出来透透气，里面空气不流通。”余阳几步绕到病床另一边，伸手在被褥上轻拍着，尔后手腕用力，握住了被褥下的柔羹。又对黄淑芬做了个“嘘”的小动作，示意她少说几句。
“莹莹，你不是想早点出院吗？我问过吴伯伯了，他说只要修养半个月咱就可以回家了，到时你想吃怎么，就请宋婶做。”
“莹莹，你上个月不是跟我请假，说想去青岛看看奶奶吗，等你好了，我陪你去。”
“莹莹，莹莹……”余阳一连唤了于莹好多次，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白色被褥下的呼吸声极浅极浅，要不是手腕内侧她的脉搏依旧，他当着有一种错觉。那种让他绝望的无奈，他失去她的事实。
余阳好脾气的哄着于莹，眉目间没有一丝恼意，伴随着眼底那化不开的复杂情绪；这番景象落入黄淑芬眼里，即替女儿高兴，另一方面却又异常烦躁。于莹醒来将近两天了，对黄淑芬的态度可以说是疏离冷淡，一问三不答的；原以为她只是刚醒来精神不好，可是昨晚黄淑芬下班后匆匆赶到医院，她一撞见自己，原本跟夏明朗有说有笑的，却忽然沉下脸，闷不哼声。今天，又遭到同等待遇；饶是女儿大病未愈，发号施令惯了的黄淑芬不禁也带了几分薄怒，于是关心的话语，说着说着就走了调，多了几许责备的语气。
其实如果于莹足够耐心，哪里会听不说来母亲话语里的关心，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抵就是这个状况。经过整整一个礼拜的无望守候，看着最最亲密的人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等待就是更加漫长的等待。那种绝望之中却一直灌输给自己希望的感觉，那种被绝望希望两种矛盾情感折磨着的感觉，余阳，是深深经历过的，所以他非常能够体会黄淑芬的严苛。
也许黄淑芬另一方面只是期待着，期待于莹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大声的跟自己反驳，或者无赖似的黏着自己撒娇。这样想着的时候，余阳却无法忍下心对于莹做同样的事情，从小到大，他就是不能见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里，含着委屈与伤痛；只要有人让她那样子，他二话不说的就冲上去抡起拳头，即使是院里大他几岁的孩子王，即使学校里高年级的学长……
窗外的太阳当空挂着，十一月的太阳不若六月天那般炽烈，金色圆盘带着暖暖的光泽。而房间里几人僵持的画面，却又隐含着一抹阴霾，与照进来的一室阳光，反差极大。
“Boss大，我饿了。”
一声闷闷的怯怯的话，却好似一道强光，突地划破那抹阴霾，给满室都镀上脆生生的金光，余阳那纠结的娃娃脸，忽的就松动下来。
“你们，吃了吗？”
比之刚刚那话语，明显低了几分，然而于莹终究是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头埋得很低，几乎贴到被褥上了。不过以黄淑芬的角度，恰好可以望清楚于莹的姿势是往自己这边偏过来的，瞬间的，眼睛一亮，从来都严肃正派的面庞，换上了一副少见的欣喜模样，几丝失态，却也并未掩饰。
“莹莹哪，我们上午在下面的乡镇走访，你妈妈担心你，顾不上吃饭就直接过来了。”见于莹终于松了口径，余正德瞄了瞄黄淑芬，适时补了一句，音量不大一小，却也足够房间里的几人听清楚。用意，便不言而喻了。
“哦，那你们快些去吃饭吧，有哥哥陪着我就好了。”于莹稍稍点点头，顿了顿又道，“等下吃过饭，我想睡睡。”
见于莹声音低下去，身上那股淡漠也不见了，黄淑芬顺势就坐到床沿边，左手轻轻落在于莹发顶上，缓缓的揉着，尔后手指插入发丝之中，极慢极慢的梳理着，又轻捻起她耳际那一撮沾在唇角的头发，慢慢拢好：“莹莹，妈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妈妈只是太担心你了。”
“莹莹哪，上个礼拜，你妈妈几乎没合过眼。”余正德往前一步，单手搭在黄淑芬肩侧，话是对于莹说的，双眼却紧盯着黄淑芬，历经岁月侵染与磨砺的精明眸光里，柔光潋滟。
看的黄淑芬面上一热，暗自瞥了眼对面的余阳，迅速垂了垂头，双手拉了拉被褥，掩饰心中浮动的暗涌。毕竟在小辈面前，这样的凝视，黄淑芬还是不太习惯的。还有个原因，就是于莹对她父亲，从小就感情深，黄淑芬在她面前，总是顾忌的。
“小莹，吃中饭了。”甜糯的嗓音自门口传过来，打破了黄淑芬稍显尴尬的神经，黄淑芬站起来，指尖拂过衣摆，其实那样好的料子，浅紫色风衣哪里看得到褶皱。也许是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总是滴水不漏，一丝不苟。
黄淑芬与余正德一齐转过身，往旁边挪了挪。护士小萌走过来，笑着跟两人打招呼，正打算把餐盒放下，余阳早先一步接过：“我来，”看了眼点滴瓶又道，“大概一个小时后要换药吧。”
小萌随着余阳的视线望过去，笑着低声道：“小莹，你哥哥比我还专业，你真幸福；还有一个帅哥男友，体贴的哟。”
说话间还朝于莹眨了眨眼睛，眼里尽是狡黠。只是站着的其他三人，却是瞬间变了脸色。黄淑芬与余正德多年官场上周旋，早练就了处变不惊的能力，怔忪，也就维持了短短的一秒钟。
而余阳，却是彻底黑了脸，拇指与食指用力捏紧三层餐盒的边缘，指甲的那一点浅色立刻泛白。噙着抹淡然表情的娃娃脸，比之刚刚，阴沉的不似一个人。而他身上的安然，瞬时被一股强大的冷冽取代。
正欲离去的小萌，好像察觉到空气里悬浮着的诡异般的气息，不禁就循着女人天身的第六感望过去，这一望，呼吸便一窒。这，这，这，哪里还是那个总是温和如邻家男孩般亲切的男人，这分明就是无良资本家的黑脸嘛。即使上个礼拜小莹还未醒过来，余阳也只是精神不好，从未见他板起脸，这，小萌还是第一次见着冷漠到近乎狰狞的娃娃脸。
心脏嘭嘭嘭的乱跳起来，双手捧着胸口，小萌扯了扯嘴角，盘算着怎么样溜之大吉，却又听到余阳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三）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