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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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内众人用过一盏茶后，甄氏进来禀告家主：女公子到。
大司马嫡女薄奚氏自从被寻回再到被赐婚，两年以来民间一直传其为天命所归之人，更有甚者还断言乃是天德福德双全贵人。且莫管天说地说神说仙说，薄奚氏的家世背景已然万里挑一，又有雅人收做首徒，所以朝廷上下乃至文人清流一派皆非常看好这位未来皇后。
在一片殷殷期盼目光中，阿纨徐徐而来，步履轻盈若行云流水，缀饰衣裙间的璎珞组佩摇摆出明丽色泽，叮咚清脆动听全无一丝杂乱之音。
目不斜视走至堂上中央，阿纨跟薄奚诲行礼，“拜见父君。”
薄奚诲神色淡淡，睥睨着阿纨道：“吾儿不必多礼。”
阿纨道谢，再转过身来时两侧众人分别离席肃立，齐声道：“臣等拜见安平县主。”
阿纨微微颔首，视线逡巡一周，谦逊道：“今日初见，阿纨年幼无状，烦劳诸位宽宥。”
众人忙应不敢，薄奚诲便开口道：“吾儿自幼颠沛在外，栉风沐雨、鹑衣鷇食，日后还请尔等多多照拂。”
一句话尽显慈父之心，众人躬身连连称是，薄奚诲颇为满意，遂抬手示意大家入座，阿纨走向次席落座，神色姿态与雅人可谓如出一辙，简雅端方、张弛有度。
此刻满堂气氛由敬畏严肃渐渐趋向敬佩平和——果真“虎父无犬子”，即算薄奚氏不过总角之年，又曾经历诸多苦厄缺乏教化，但才拜入雅人门下短短一载，德行举止便远远凌驾灵都所有同龄贵女之上了。
用过两盏茶，太常寺卿连同太史令先后离席，禀告大司马：吉时已至。
薄奚诲就看了眼阿纨，后者没有拖沓避席而拜，恭恭敬敬三叩首，拜别父君。
薄奚诲无甚多余情绪，只嘱咐她戒骄戒躁，在芳林苑凡事听从尚仪女官安排即可。
听见大司马点名，尚仪女官上前几步来，朝阿纨一揖，道：“下官和盈，即日起负责照顾县主起居。”
果然不出雅人所料，殿中省派来的是和盈。阿纨打眼一瞧，和盈二十出头的年纪，着珊瑚红直裾、垂胡袖；梳高髻、簪赤珠步摇。通身干练气派，虽与雅人相较略逊色二分，却胜在相貌姣好，更具亲和力。
阿纨浅浅一笑，虚扶了她一把道：“日后有劳和尚仪了。”
和盈垂下的眼皮几不可察颤了一颤，顺势直起身，看着阿纨温和道：“不敢当，下官职责所在，但凭县主驱使。”
踩在吉时的点上，阿纨不再多言，复又拜了薄奚诲一拜，“父君珍重，阿纨告退。”
薄奚诲波澜不兴道了个“嗯”，而阿纨同样无可留恋，当先往外走去——若让他们上演父女情深依依惜别的戏码，估计双双都要恶心的厥过去。
官员们旋即向大司马告退，然后次序离开水榭，亦步亦趋簇拥阿纨款步走入漫天烟雨之中，阿纨纵然气势如虹，奈何短人一小半身长，须臾便淹没了踪影，只有吴池碧波浅浅拓映一缕过往……
薄奚诲收回目光，头一偏，侧影里闪出一人来，叠手长揖，“主公，文氏、刘氏、羊氏已过洛水。”
薄奚诲闻言勾勾唇，眼底尽是轻蔑，“行了，把人撤回来。”
“诺。”
……
阿纨入府两年有余，除了祭祖那次之外，当真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养在深闺的女子，因此等她看见停在府门外富丽的四骏车驾，以及前头金戈铁马的骑兵、后头整齐划一的队列，确是有点大开眼界。
一名男奴佝偻着身躯奔至车前，飞快卷曲四肢趴伏在地，江离和秋兰扶着阿纨踏上他的后背，或是打量过她们身量小，男奴抬高背暗助阿纨登车。
阿纨略低头往下瞥去，两年多前的自己亦是如此，为了头顶有片瓦，为了嘴里有口饭，卑躬屈膝毫无尊严，而今来路已断又前路茫茫，初世过得这么惨，保命都难谈何改命？呜呼哀哉！
坐在真正的宝马香车之内阿纨却心情郁郁，反观同乘的另两位——江离四平八稳不动如山，秋兰则一反常态，眉宇间藏着一抹焦躁，呼吸短促。待到听闻马嘶声，车驾启动，秋兰蓦然掀起车窗帘幔的一角往外眺望，却是未能得偿所愿，刚想松开手，阿纨道：“别动，走远些再放下。”
秋兰鼻音很浓的“唔”着，捏帘幔的手有点点打抖，江离不屑的别开脸，倒是阿纨冲秋兰挪了挪，透过那一角缝隙对大司马府做最后巡礼。
宏伟的大司马府实在无法一窥而尽，唯有条石垒砌的围墙随着车驾徐徐后退，枯燥的风景让阿纨不多一会儿便撤回来，问秋兰道：“你等谁？”
“……我阿兄，他说好今日来送我。”秋兰支支吾吾答道。
阿纨默了默，不再言语，闭目假寐养神。这时江离越过来，拍掉秋兰的手，细声耳语道：“你当是哪儿？”
秋兰瑟缩一下，赶忙坐正身子，江离愤愤横她一眼，既离不开又来什么来？
车队行进速度虽然不快，但也没费多少时候便到了芳林苑，金吾卫左右分行，未来元后的车驾则自中门而入，至盘龙台前而止。
和盈前来恭请县主落车，阿纨懵懵懂懂的想这距离还不及西苑走到东苑远，遂立在车头辨了辨方向，奈何墙高院深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许是体贴她少小离家，和盈就道：“大司马府紧邻皇城，铜驼街走到底便是，待天气好些，登高即可见。”
阿纨配合她的体贴客气致谢，此刻车下又埋首伏了个垫脚奴隶，待阿纨一落地，两侧卑立六位宫人立时行叩礼：“恭迎安平县主。”
雅人提到过：棕、灰、蓝代表宫人三个等级，地位依次递增。这六位均着鸠灰上襦月白下裙，中级宫人随侍，供她差遣，算是非常合理了。
登上盘龙台，和盈果真指着一边远处高耸的建筑道：“县主，那便是大司马府了。”
阿纨眯缝眼眺望隔着水汽晕染的雾蒙蒙的黑瓦顶，并不是很确定那是何处，但和盈既然说是大司马府肯定是的了。嘴上道：“确实很近。”心里说：纵使离得近，一样不得见。
和盈复又领阿纨继续往前。盘龙台四方开阔，因朝天耸立的六根穿云盘龙石柱得名，地面铺设回云纹方砖，轴线正中央是白玉雕琢莲瓣纹的圆台，再往前则是一条冗长龙尾道，其尽头处一座重檐庑殿顶的宫室，高悬的匾额上书：储元殿。
阿纨默默吸口气，走进储元殿便意味着她的宫闱生活拉开序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且行且珍惜。
元后入住储元殿主要任务便是学习大婚典仪。诚如雅人所言，皇室婚礼不若寻常百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拜堂成亲。帝后大婚关乎国祚社稷、泼天的大事，各类祭礼大婚前三日开始，其中大婚当日鹿仙台帝后祭天最为隆重。
接连几日，阿纨仿佛把前面一年所学的行走、跪坐、站立、叩拜统统重来了一遍。若说雅人和虞氏教的是2.0版本，现如今就是5.0版本，一日五个时辰反复训练，除却喝水如厕片刻不歇，于是每日都盼着和盈同她说：县主辛苦了。
然后，她不能露出一丝疲态和不耐，一直等和盈以及几位教习女官散了，才敢瘫成一滩烂泥，让江离和秋兰或背或抱的抬上床榻。此时此刻她无比怀念总是温声软语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虞氏，甚至冷嘲热讽却嘴硬心软的雅人。
“女公子，热汤。”秋兰眼中满是心疼，吹凉了羹汤小心翼翼喂到阿纨嘴边。
阿纨低头喝了一口，暖暖空荡荡的肠胃，人在累狠了的时候通常吃不下什么东西，好在秋兰把虞氏的药膳方子都记下了，近日全靠这些吊着一条小命，不然等不到大婚，她先呜呼哀哉了。
江离打了一盆热水来，绞了块帕子给她擦脸，见她明显憔悴的脸庞，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上吊还要喘口气，不能歇一日么？”
阿纨露出苦笑，“你们听说过‘下马威’吗？”
两个女娃均是一楞，阿纨则瞄了眼寝室外一晃而过飘渺的人影不再言语，分别递给她们一个眼色，继而默默喝汤。
江离伶俐当先反应过来，忙把帕子扔回盆内，搅得水花哗啦啦，扬声道：“女公子用完汤便歇了罢。”
隔日辰时刚过，和盈偕同一位中年黄门而来。这是阿纨首次见到传说中的宦官，一副文弱书生样子，丢在人堆中平平无奇，但通过参照衣着颜色——螺青透紫直裾，分辨出此人地位颇高，神经莫名紧绷。
和盈从旁介绍：“禀县主，这位乃是长乐詹事。”
中年黄门闻言躬身行礼，声音抑扬顿挫，态度不卑不亢，“奴婢赵贤拜见安平县主。”
阿纨给足体面的道：“赵詹事快请免礼，阿纨久闻阁下之名，今日一见，甚幸。”
赵贤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奴婢不过替太后跑腿的。”
阿纨心下了然，遂端起一脸人畜无害的笑，“赵詹事勿需过谦，阿纨今后在宫里还要仰仗赵詹事多多看顾一二。”
虽已听说薄奚氏嫡女小小年纪便如何有礼得体，今亲眼见了、亲耳听了，赵贤信了，果不然雅人手下岂有孬徒呢？
“奴婢惶恐，县主实在高看奴婢了。”赵贤似模似样的连连作揖。
阿纨便请和盈及赵贤入座，又吩咐秋兰烹茶、江离上果子。两人忙道谢，待赵贤落座之后，抬头看了看随侍阿纨的童婢，颇为关心道：“县主身边只有两个婢子？”
该寒暄的寒暄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她们是父君亲自替我挑选的贴身女使，跟着我已经一年了。”阿纨仗着自己在别人眼中尚是幼童，语带天真道，“江离秋兰，快过来给赵詹事见礼。”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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